言霁收下时,听顾弄潮问:“会留疤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长干行二首》唐代·李白
第85章
“不会, 王爷尽可放心,此药加了上好的仙鹤草,最是能淡化伤痕, 保证伤口愈合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言霁将药膏收进袖子里, 感觉自己的心又往下沉了些。
步太医处理完,不敢久留, 提上药箱脚下着火似地去了外面。顾弄潮拉过言霁动作轻柔地将他脸上覆的药推散,轻声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言霁道:“你调了这么金吾卫来镜月湖,万一康乐的目标是摄政王府里的阳阳呢?”
“阳阳也来了。”顾弄潮抿嘴笑了下, “我抱他过来。”
顾弄潮出去了一会儿,等回来时, 怀里抱着个奶胖的小娃娃, 看到言霁,小娃娃挥舞着莲藕般的小手臂索要抱抱, 顾弄潮怕他的手乱动弄到言霁脸上的伤,没让言霁接过去。
突然想起他好像错过了阳阳的满月宴,言霁算了下时间, 如今阳阳已有三个月大。
傅袅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顾弄潮握着小胖娃的手臂轻轻去揉言霁的眉心, 仿着小孩的腔调道:“陛下怎么又皱眉啦, 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呀。”
言霁往后避了下,抓住阳阳的小手,浅笑着道:“就是累了, 休息下就好。”
看出顾弄潮在笨拙地逗他笑, 言霁极力收回心神,说起午时在御书房跟十六卫的将士讨论的城防之事。
顾弄潮温声道:“陛下若有了决断, 不必再事事遵从我的意见。”
言霁曾想过很多次, 顾弄潮将朝政全权交给自己, 但如愿以偿却并没想象的那么开心,他只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
顾弄潮是在为白华咒彻底发作那天铺垫吗?
船搁浅湖岸,顾弄潮将阳阳递给梅无香,牵着言霁上了岸,在露过飞鹤楼时,言霁看到这座高楼已经被封了起来,周围镇守金吾卫正在一个个彻查里面的人。
老鸨看到摄政王的马车,想过来求饶,但却被金吾卫拦在不远处,只能看着马车越行越远。
言霁收回视线,顾弄潮在他开口前道:“飞鹤楼是个隐患,随时可能脱离掌控,反过来出卖大崇的内部信息。陛下还是不要再插手飞鹤楼的事为好。”
看来顾弄潮是打定主意要将飞鹤楼拔除。
由于衣服湿着,顾弄潮没让车夫将言霁送进宫,直接回了摄政王府,更换的衣服是从言霁原本那间房拿来的,言霁原本以为会不再合身,沐浴换上时,却发现尺寸刚刚好。
顾弄潮时刻在府内备着他要用的东西。
出来时没看到顾弄潮,想必是去处理飞鹤楼的事了,言霁叫人将阳阳抱了过来,正摇着拨浪鼓逗孩子,吴老过来问他晚膳想吃点什么。
言霁抬头时,发现吴老鬓角生了白发,察觉到言霁的目光,吴老不在意地笑道:“人老了,操心的事越来越多,就容易长白头发。”
“是因为皇叔的身体吗?”言霁问。
“也有,都有。”吴老叹了口气,“王爷......”想了许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吴老失笑摇头,续道,“我去看看厨房那边,陛下需要什么,叫人来喊我一声就是。”
待吴老走后,言霁想着他未完的话,一时出神了许久,直到拨浪鼓被碰响,怀里的小奶娃无聊得正去抓两侧缀的弹丸含进嘴里。
言霁手忙脚乱地去扯红绳,怕小奶娃将珠子咽下去,结果却将阳阳弄哭了,房间里响起奶娃嘹亮的哭声。
“可是这个不能吃。”言霁越发慌了,刚扯出来的弹丸一时拿走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毫无育娃经验的他,只能看着嚎啕大哭的奶娃干瞪眼。
或许情绪真能传染,言霁看着看着,突然也生出了股想哭的冲动。
顾弄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流着眼泪的一大一小,他快步过去接过奶娃,伸手擦去言霁脸庞上滑落的泪珠,看着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眸,心下慌乱地问:“怎么了?”
言霁迟缓地转眸看向顾弄潮,半晌后,才说道:“我把阳阳弄哭了。”
顾弄潮轻声笑了下:“他只是饿了,我叫奶娘来抱他。”
言霁点了点头,奶娘将阳阳抱出去没一会,小孩的哭声便止住了,顾弄潮坐在言霁旁边,仔细将他眼角的水渍擦干,处处都透着呵护。
待言霁情绪平复后,顾弄潮问道:“霁儿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可能累了。”言霁提起精神,“今晚我们还有阳阳一起睡吧,明日休沐,我想睡到巳时再起。”
顾弄潮没从言霁的神态中看出任何线索,只能先顺着言霁的话应下。
晚膳做的都是言霁素来爱吃的那些,但言霁没吃几口就放了筷,他似乎有发呆了,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怀里抱着熟睡的阳阳,可他对怎么到床上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明明没喝酒,为何断片了。
顾弄潮伸手将被子给言霁盖好,语调异常温柔:“累了就快睡吧,这几日的折子我叫门下省的人送到王府来,其余的不要多想。”
“好。”言霁应了声,在灯熄灭后,从被子底下握住顾弄潮的手,感觉到心底一点点踏实了些。
顾弄潮回握他,十指相扣。
只是言霁的手很凉,好似怎么也捂不暖。
飞鹤楼最终依然被封了,言霁本想联系老鸨重新组织一支情报网,协助影三收集各方消息,但顾弄潮那几天一直寸步不离跟在身边,等言霁脱了身,老鸨的踪迹已然成迷。
关于云湑的情报再次戛止。
而康乐落湖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般,再度销声匿迹,不过顾弄潮当日便封了京城,康乐迟早会有躲不下去的一天。
这日入秋,太学院经历一次小考后,放学子们散学回家,薛迟桉却并没回皇宫,言霁叫德喜去打听,德喜打听完回来说道:“薛小公子留在太学帮夫子整理书阁,说是这次就不回了。”
薛迟桉一直不回皇宫,言霁有心想与他谈谈都没机会,趁着当天无事,言霁索性亲自去了趟太学院。
太学监院并不知帝王亲驾,言霁此行低调,只带了木槿随从,上了山到太学院时已是午时,头顶烈日炎炎,言霁找到薛迟桉的住舍,让木槿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学子,那学子问:“你们找谁?”
木槿道:“薛迟桉。”
年轻学子又仔细将他们打量了遍,这才让开门将人请进院子里,端了凉茶出来招待,边道:“薛迟桉这会儿估计还在书阁,他每日会回来午憩半个时辰,看时间也快了,且先等着吧。”
说罢,学子又钻进屋内,坐在窗口下温书去了。
过来时,言霁看到榜上红纸上的排名,这次小考薛迟桉又是当届榜首,扫地的老者见他们观榜,连连夸赞这位榜首文采斐然、锦心绣肠,若是科举,必定连中三元。看架势,薛迟桉在太学内颇受欢迎。
木槿折了张芭蕉给言霁扇风,呼呼风声中,小声嘟囔着:“公子,为何突然想起来找他?”
“很奇怪吗?”言霁喝了口凉茶解渴,感觉到木槿对薛迟桉始终有些排斥,从前他并没在意,这次顺道问了句,“你不喜欢小迟桉?”
“奴婢只是觉得......薛迟桉很奇怪。”
木槿词穷,不知怎么形容,她想到之前从冷宫回来时,薛迟桉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给人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说话间,院门被推开,一只锦靴踩过门坎,薛迟桉看到院子里坐的两人后愣了下,随即露出灿烂笑容,快步走过去喊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坐在窗台下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同窗一口茶喷了出来。
陛下?
是他想的那两个字吗?
薛迟桉往同窗那扫了一眼,对言霁道:“进屋吧,外面太热了。”
屋内,薛迟桉将劣质茶水倒掉,给言霁换上初裁的新茶,同窗讨着笑脸端了果点蹭过来,挨了挨薛迟桉的肩,用唇形问:“是上面那位吗?”
薛迟桉直接将他连人带果点推出门,砰地将门关上。
从薛迟桉回来到现在,言霁一直没出声说过一个字,薛迟桉不由表情局促,向木槿递去个询问的眼神,木槿避开没看他,找了个借口也出了门。
看到言霁脸上的伤,薛迟桉眼神暗了暗,他自然知道陛下前几日遭刺的事,从他待在言霁身边时,这类事件层出不穷,他曾暗自发过誓,定要扫清陛下身边所有叛党。
这其中也包括掌控陛下的摄政王。
言霁掀开长睫看向薛迟桉,直接道:“你可是四皇兄传闻中的那位小世子?”
薛迟桉面色一变,袖下的手指紧紧拽住。
“看来是了。”言霁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薛迟桉刚刚给自己倒的那杯蒸腾热气的茶水上,“你能跟我说说,你母亲的事吗?”
“陛下可有怪我对你的隐瞒?”薛迟桉避而不答。
“你应该知道,朕一直都是个小心眼的人,不怪这两个字,是句一说出来就很假的话。”哪怕知道薛迟桉当时的处境不得不隐瞒身世,可被欺瞒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理解是一回事,谅解是另一回事。
言霁现在急需知道,薛迟桉的母亲是谁。
“回答朕。”
一言下,天横贵胄的威仪展露无遗,薛迟桉咬着唇跪在地上,空气沉默地近乎凝滞,良久,薛迟桉终于出声道:“我的母亲,是个无名小卒,说出来,陛下未必认识。”
言霁的气势一缓,那双剔透清亮的桃花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薛迟桉。
“她原本只是穆王府的一介奴仆,做些洒扫的工作,是穆王在一次醉酒后,将她误认成了别人,母亲以为这般就可以攀上高枝,以此要挟穆王必须给她个名分。”
“原本穆王打算抬她为通房,但她因怀了身孕并不满足,几次三番大闹后,扬言说要告诉外面的人,穆王醉酒后喊的是谁的名字。”
“穆王震怒,罚她去马房,渐渐冷落了她,母亲生下我后,没几个月便遭人妒恨,推入水中,感染风寒而死。”
“此后我被姨母收养,在穆王的动作下,这些事全被压下,姨母自称为我生母,担着遭人非议的冷言冷语将我养大,我知事后,从没见过穆王一面,在我看来,我没这个爹。”
想到那本书里的剧情,言霁问道:“你本名不叫薛迟桉吧?”
薛迟桉沉默了瞬,道:“穆王给我起过名,叫言安迟。”
但他母亲姓薛。
言安迟.......便是书中的最大反派,一个比康乐还疯的人。
看着忐忑跪在面前的小少年,言霁怎么也没办法将他跟能与顾弄潮锋芒相对的那个疯子联系起来,但一想到那批狼群,又初露疯批轮廓。
“起来吧。”
然而薛迟桉却并没起,逆光里低着头,看不清此时的表情,言霁想到他的身世,起身亲自去扶他,并道:“按关系,你算是朕的侄子,朕应该予你封号,但四皇兄毕竟背着那样的罪名,你......”
“迟桉只想护在陛下身边。”薛迟桉抬起头,略显激烈道。
言霁手上的动作一顿,薛迟桉察觉到自己口不择言,再次将头低了下去,不肯起来。
“陛下,走了吗?”木槿回头看了眼背对着跪在屋内的薛迟桉,毕竟在一起相处过不少时间,木槿眼中难掩担忧。
“没事,他要跪就跪着吧。”让他长点教训也好,就当自己替四皇兄管教。
如果再去惹顾弄潮,以如今顾弄潮身种白华阴晴不定的性格,自己也保不住他。
第86章
秋雨接连下了近半月, 雨后骤然转凉,加第一件衣服时,有朝臣提议起冬至的祭天一事。
只不过现在离冬至尚早, 言霁让礼部自行安排, 一切照旧即可。
同时,边塞僵持许久的局面终于被打破, 因柔然屡次犯界抢掠大崇边塞百姓的粮食,邬冬几番上奏希望能率兵回击。
大多朝臣都对邬冬这位女将军持有怀疑,在经过重重审批, 各方的推动下,由中书省起头, 终于让那些老顽固同意, 诏令下发的当天,邬冬便率大军压境, 这场旷日持久的小打小闹终于演变成一场鏖战。
大约是战场的硝烟吹到了大崇朝国都,这个夏天过去得极快,转眼温度就直降到需披雪帔的程度。
这日木槿领着人将床褥等都更换了遍, 言霁刚处理完政务, 正摆弄着顾弄潮送来的君子兰玩, 算着君子兰开花的季节,忧愁他还得精心浇灌好长一段的时间。
转头见木槿活泼明朗的模样,似乎这段时间, 木槿的心情都很好。
她是怎么做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这么开心?
言霁将人叫了过来,撑着头想听听是什么事让木槿这么快乐。
木槿两眼亮得有如灿星, 说道:“陈轩最近被派去做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了, 新都统似乎很赏识他, 他跟奴婢说,或许再熬个几年,他也能在京中买个住宅。”
“挺好的,到时候你离开宫,就是副将夫人了。”
木槿脸一红,这次却没再哭着闹着说要永远陪在言霁身边,言霁察觉到什么,挑眉问道:“你跟陈轩互通心意了?”
“是他死缠着奴婢。”木槿脸色越来越红,手指拽着衣摆,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奴婢......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他说建了功,立了业,就光明正大地来向陛下求娶奴婢,他那个呆子,每次升职都靠贵人相助,要凭自己建功立业,估计得等到四五十岁去。”
“四五十?”言霁故作惊讶,随即沉吟,“那你岂不是还得在朕身边许久,朕岂不收不了小宫女了。”
木槿:“.....”
“要不就选个现成的将军吧,你看中哪个军里的,朕做主给你赐婚。”
木槿心生慌张:“陛下,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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