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真慌了,言霁笑出声,没再逗她,挥手让她下去时,木槿还一脸忧郁。
把原本开心的人弄得不开心后,言霁莫名开心了起来,但很快就为自己的恶趣味遭到了报应,顾弄潮来时,木槿故意叫人不要通报。
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恰逢言霁正翻看影三从柔然那边带过来的关于术法的古籍,企图从中找到白华咒的信息,亦或者有关时空类的消息,他想知道,每一个时空的人,是同一个还是不同的个体。
这些书言霁放在暗匣的最下方,连木槿都不知道,言霁刚搬出来正看得投入,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待听到小奶娃含糊不清的嗫嚅声,才猛地吓了一跳,急忙拉过旁边的宣纸将书盖住,抬头一看,顾弄潮抱着阳阳转过屏风,已将他这一连串反应尽收眼底。
阳阳被抱在怀里,极力朝言霁的方向探着身子,长着小手要抱抱。
“咳。”言霁抵唇咳了声缓解尴尬,走过去抱住小奶娃,寻思如何转移话题时,顾弄潮已出声问:“陛下在看什么?”
说着就伸手去扯盖在桌子上的宣纸。
电光火石间,言霁脑子一抽:“春、春宫图?”
去扯宣纸的手顿在半空,言霁说完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火烧起来,怕顾弄潮还要看,连宣纸包着将古籍扫进壁匣内,重重将之关上。
他动作间还抱着阳阳,导致阳阳在他怀里左摇右晃要摔不摔的,顾弄潮见此没再探究,顺着话轻笑了声:“臣还没能满足陛下吗?”
“别说了!”言霁恼羞成怒。
顾弄潮促狭道:“某人能看,我却不能提,这是什么道理?”
“就只许天子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言霁使出皇帝陛下的气魄骄纵起来,一副顾弄潮再说就把他拉出去斩了的气魄。
顾弄潮简短评价:“昏君。”
昏不昏君的言霁不知道,但自他继位以来,治下并没发生过特别大的骚乱,国力也始终强盛,如若后世评说,怎么也落不到一个昏君之称,只能说他是个被挟持的天子。
被挟持的天子理直气壮,如今在挟持他的人头顶作威作福。
顾弄潮将被扫在地上的奏折拾起分类放好,转头看见言霁在榻上跟阳阳玩的模样,温馨悠然,长久压抑在心里的躁郁得到平复。
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能与言霁感同身受,但其实一直都是在以局外人的身份,去怜悯去呵护,却永远去触及不到他的内心,不知道他当时的绝望自弃。
或许是惩罚,如今换他去承担这些,终于......彻底理解了他。
阳阳被逗得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咯咯笑着,突然间,言霁感觉到顾弄潮的气息压过来,从背后抱住自己,沉闷的呼吸拂在脖颈处,让他不自觉地僵直了背脊。
身后的人没再有多余的动作,言霁放松下来,包住阳阳的小手时,神色恍惚了一瞬,说道:“你查到穆王世子是谁了吧?”
言霁猜想,顾弄潮大概比他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见顾弄潮默认,言霁续道:“能不能别动他。”
顾弄潮抬起身,眸子变得冷冽如覆薄霜:“陛下依然不肯相信穆王曾叛国于柔然吗?”
“证据就在眼前,怎能不信。”言霁疲惫地闭了闭眼,“穆王一直对我很好,况且他所做之事并未危及社稷,看在血缘情分上,我也应该保全他唯一的血脉。”
顾弄潮似乎并不满意,但从他这么久都没对薛迟桉动手来看,言霁私认为,顾弄潮听进去了。
静默须臾后,顾弄潮回了声:“好。”
言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然脸上一湿,阳阳凑过来亲了口他的脸,对上言霁的眸子后,小奶娃像是摄住了魂,又要去亲言霁的眼睛,在快触到时,后领被人提起来,顾弄潮将他抱离言霁怀抱,面无表情道:“阳阳饿了,我叫人来喂他些米糊。”
可言霁见过小奶娃饿时的模样,分明会哭,可此时不仅没哭,笑得还格外灿烂,丝毫看不出他饿了。
言霁耿直发言:“他没饿。”伸手要重新将阳阳抱回来。
“饿了。”顾弄潮抽身退了一步,不容反驳地说完,便将德喜叫了进来,道:“抱出去,随便喂点什么。”
等阳阳被抱走,言霁才后知后觉回味过来,顾弄潮是不愿阳阳亲他?
“你连小孩的醋都吃?”言霁睁着桃花眼,像是发现鬼魅精怪般惊奇。
顾弄潮还要擦言霁脸上被阳阳亲过的地方,言霁一边躲,一边嘲笑道:“顾弄潮,你是个醋罐子吧,在你没看到的地方,我都被阳阳亲了很多次了,每次你都计较,不怕还未而立就长白头发?”
顾弄潮将他压在榻上,逼视道:“他还亲了你哪里?”
言霁挣了下没挣开,便随意地躺着了,闻言扬眉:“连皇叔都会吃一个小孩的醋,这般看来,我吃另一个自己的醋,也不显得异类了。”
顾弄潮拂开言霁凌乱得贴在脸上的碎发,轻轻“嗯?”了声,还未来得及细思,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太后来了。
“她来作何。”言霁嘀咕了句。
压下厌恶的情绪,言霁坐起身,调整好表情,在太后由小太监扶进暖阁的那刻,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
“母后。”言霁接过太后的手,扶着她坐在软榻上。
顾涟漪督了眼顾弄潮,细声细气道:“沛之也在呢。”
“是。”顾弄潮将言霁前后的面部变化看在眼里,在言霁给太后倒茶时,拉住他的手,朝旁边的内侍吩咐,“给太后倒杯茶。”
不仅言霁,连顾涟漪都愣住了。
直到内侍倒了茶退至侧旁,顾弄潮还拉着言霁的手。太后蓦地笑了声,端起茶呡了一小口,尔后阖上茶盏,叹息道:“不知这茶,怎么喝着不是那个味儿了呢。”
言霁将手从顾弄潮手掌里抽了出来,问道:“母后这会儿不是在礼佛么,怎么有空到朕这里来。”
“哀家近些日瞧着沛之对那小娃格外上心,想着是不是也该让这个弟弟成个家,有个自己的孩子为好,便趁这会儿天气尚好,来找陛下讨个恩赐。”
顾涟漪盈盈笑着,完全将刚刚他们的小动作抛掷脑后。
言霁看向顾弄潮,皮笑肉不笑:“皇叔要成婚,这是件好事呀,可有遇上心仪的女子?”
看顾弄潮的反应,太后此前应该跟他提过这事,但没等言霁心里的不爽上涌,顾弄潮已先沉了脸:“太后好意,臣愧难担当。”
顾涟漪脸上的笑一点点落了下去,搁在桌上的手指攥紧:“顾沛之,不要忘了如今的顾家只有你......”
“太后若没别的事就回去吧。”顾弄潮脸色吓人,直接吩咐:“送太后回宫。”
殿外的侍卫进来,朝太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走之前,太后的目光在言霁身上停顿了下,她想起从德喜口中听来的消息,顾弄潮最近似乎总是往承明宫跑,他们两人......
言霁察觉到太后的目光,回视而去,脸上再度扬起笑,纯澈乖巧道:“恭送母后。”
太后回了他一笑,手指掐转着菩提手串,转身走了。
目送那道青衣消失在门栏,言霁回身问道:“若有朝一日皇叔真要择一女子成婚,会选怎样的?是慧智兰心,抑或玲珑乖顺,还是英姿飒爽?”
顾弄潮眸色沉沉地看着他,拧眉道:“你知道我不会。”
他都已经动用私权将大崇天子的皇陵改成与他的合葬墓,连身后事都算计好了,又岂会另娶他人。
但言霁并不肯罢休,这一时,他想到在五方内看到的另一个自己,明明他们的性格毫不相通,而他永远也比不过身处未来的人。
不甘的情绪下,使得言霁追问:“那便换个说法,皇叔是喜欢听话乖巧的,还是叛逆冷傲的。”
“不许骗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联系上太后来前言霁对他说的那句话,顾弄潮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你知道了什么?”
“回答朕。”
“是你。”
言霁张了张口,想问哪个“你”,可一时间又极度害怕顾弄潮模糊化的回答下,掩藏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一时的犹豫下,导致他张口发出的是一道极其嘶哑的气音。
顾弄潮的心脏如被一只巨手攥紧,正要解释,言霁拽着衣领拉近距离,气息扑面的一瞬,两唇相贴,言霁颤抖地阖上眼睫,睫根溢出细碎的泪珠。
泪珠越汇越大,在昳丽的脸庞如流星一闪而过。
错过了刚刚质问时的勇气,剩下的全成了自我怀疑。
他已经不想再听回答了,沉溺在亲密无间亲吻的热度里,纠缠着渴望用接触得到安抚。
粗重喘息的间隙,顾弄潮拥抱着他道:“你就是你,永远都只是你。”
“你能明白吗?”
言霁想,自己或许永远也不能明白。
他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第87章
边塞的一场仗持续了半个月, 终于从血肉厮杀的千里之外,传回第一个捷报。这道消息传遍京中,激起不少男儿郎的热血, 蜂拥到顺天府想要报名从军。
朝堂上原本不看好邬冬这位女将军的朝臣也都纷纷闭嘴, 个别依然觉得邬冬只是走了运,想要将自己家的弟子安排去历练, 刚提一嘴,就立刻遭到了陈太傅强烈的抨击。
陈太傅以一嘴之力,群战朝臣。
下朝后, 言霁的脑袋都嗡嗡的,同出太平殿的臣子们也都神智恍惚的状态。
转眼快要入冬, 天气再度转凉, 言霁还没来得及加衣,穿着衮龙袍坐在龙椅上冷得发抖, 这段时间又总是失眠,在双重夹击下,久违地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直到鼻子发痒, 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喷嚏让正在跟顾弄潮禀报税赋改革进度的户部侍郎停下了说话声, 群臣全都看向了龙椅上已经许久没出声的皇帝。
小皇帝蜷缩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陈太傅一拧眉:“这......”刚说一个字,就被肖相一声咳打断。
顾弄潮的目光落在那张青涩矜贵的脸上, 没了跟群臣商议时的锋芒, 他将自己的官服脱下来递给正四处寻毛毯的德喜,道:“先给陛下搭着吧, 很快就结束了。”
群臣哗然, 摄政王竟将自己的衣服脱给陛下御寒!
虽从上次清算赈银开始, 这段时间众人多多少少发现摄政王跟陛下的关系得到了缓和,但这未免也有些过了。
德喜不敢接,战战兢兢地躬着身道:“奴婢已吩咐了人回承明宫取,就不必......”
“公公想让陛下守着寒等着?”顾弄潮神色冷厉。
德喜一哆嗦,到底是屈服了摄政王的威压,接过那袭朱红官袍,上了金阶轻轻搭在陛下身上。
顾弄潮说很快就结束,这场早朝就真的在一刻钟后收了尾。顾弄潮力排争议,自六月纳清后,彻底将人头税改为按户征收,原本应该持续到中午甚至下午的讨论,在辰时就结束了。
原本现在打仗时期,降税会大大影响兵力,更何况国库还被蛀空一部分,而顾弄潮却用一句话堵住了群臣的嘴:“正是因为往年的赈银没到位,最底层的建设没做起,再压榨百姓的血汗钱,只会引来大崇更深层的内部矛盾。”
柔然不光是为了康乐转渡去的赈银,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还是为了激发大崇底层百姓的怨气,若大崇内部自乱,外部的攻伐必将畅通无阻。
这句话点醒了只看到目前状况而忽略大局的臣子,众人面红耳赤,不再争辩,暗自愧疚差点误入柔然的圈套。
只不过大崇面临了新的问题。
钱不够。
顾弄潮面色冰冷,钱不够,就让康乐将吞掉的,连本带利吐出来。
言霁迷迷糊糊中有听到他们商议的事,只不过提不起精神理会,连德喜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睁眼,最后大概是被懒惰给折服,又没人来责备,便在那件衣服上残存的清苦药香包裹下,睡得更沉了些。
等被顾弄潮勾着腿弯抱起,才彻底意识到早朝已经结束了。
太平殿空无一人,言霁将头靠在顾弄潮侧肩上,睁眼看到顾弄潮流畅锋利的下颌线,忍不住探出一截手指沿着那道弧度往下滑过,落在顾弄潮突起的喉结上。
手指尖相抵的喉结滚动了下。
“不困了?”顾弄潮低眸看他。
言霁摇摇头,继续靠在顾弄潮肩上,跟在后面低头垂目假装瞎子的德喜,听到这话没忍住出声打破隐形人设:“陛下最近夜里常常失眠,白日又嗜睡,传了太医好几次了,也就江太医开的熏香有点作用。”
“为何失眠,陛下可是有哪不舒服?”顾弄潮脚步停了下,抱着言霁的手臂锢紧了些。
“胸口闷。”言霁神态恹恹的。
待回到承明宫,来往的内侍对摄政王抱着陛下回来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秉承不多看不过问的宫廷生存原则,默默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被放到榻上,顾弄潮拉过毛毯盖住言霁,让德喜再去传太医来,并指定让江逢舟过来。
江逢舟是太医署治心胸这块的熟手,许多老太医也未必比得上他,这些日子基本都是江逢舟在负责言霁的身体,也因此在太医署的地位水涨船高,从一介医师成了五品御医,也有了开处方制新药上的发言权。
正在顾弄潮帮言霁揉按胸口时,江逢舟被德喜领着进了暖阁,看到这一幕在门口愣了下。
德喜唤了声:“江太医,陛下正等着呢。”
江逢舟回神进到里面,惯常跪地行礼,直到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让他起身,才复又抬头。
摄政王并没避嫌的意思,神色淡淡只专注于言霁,又或者只是不屑于在一个御医面前收敛。
“陛下用过香后可舒服些了?”
“尚可。”言霁一如既往不肯多说什么,在江逢舟看来颇有些讳疾忌医之感,按例探了平安脉,因言霁不说病况,只能从目前已知的情况开药。
实则,江逢舟觉得开药并未见有用。
提着药箱离开时,行至绣闼,被一道冷沉的声音叫住。江逢舟停下来朝顾弄潮躬身行礼,听这位权倾中外的摄政王道:“跟本王具体说说陛下的情况。”
79/118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