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感受到司延带着安慰意味地拍了两下他的肩,然后小小地“嗯”了一声。
哗啦一声,那杯酒就被陈绍硬生生捏碎了。
他恶狠狠剜了司延一眼,丢下一句“好”,走到酒桌旁,大手一挥,命人把那几瓶酒全开了。
这种眼神的攻击力对司延来说近乎等于无,他收回手,从旁边抽出两张纸巾,漫不精心地擦掉那些酒液,对苏同微微一笑:“那边有水果,你可以先吃一点,以免一直在这边站着站着难受。”
苏同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但又怕自己给司延添什么麻烦,只能乖乖坐到了沙发边缘。
陈绍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长掌心的鲜血混合着酒液还在源源不断往下流,眼神阴沉沉盯着朝他走过来的司延,冷冷一笑:“你不是要替他喝吗?行,这十杯酒里,九杯都是混合的高浓度酒,只有一杯是葡萄汁,你选一杯喝了,算做今天迟到的惩罚,怎么样?”
话音落下,苏同立即从座位上站起,小脸唰地变得惨白:“班,班长,还是我,我来吧……”
陈绍看到苏同的脸色就后悔了,但事已至此,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怎么样?敢吗?”
司延转头给苏同一个安慰的眼神,而后盈盈一笑:“帮我们宝贝喝,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此话一出,陈绍的脸明显更黑了。
司延这种向来长袖善舞的人,却对此置若罔闻。
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当中,司延扫过底下这一排颜色差不多的酒,随意挑出其中一杯,然后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旁人做来或许有些鲁莽的动作,到司延这里,是带着始终如一的完美和优雅,他指尖的皮肤在酒杯的衬托下愈发白皙漂亮,诱惑力十足,把一众人都给看呆了。
只除了两个人。
苏同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跑到司延身边,泪眼朦胧地朝大家鞠了一躬:“抱,抱歉大家,对不起,我,我扰乱了这个同学聚会,我还有点事,就,就先带着我男朋友走了。”
司延看着可怜兮兮的苏同,恍惚间就像看到了某个时候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我酒量很好。”
但苏同怎么说都不愿意再在这继续待下去了,脸上的红转移到了眼眶上,扯着司延就走了。
司延沉默着任由他拽着走,一直走出去好远,苏同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结巴道:“对,对不起,对不起,司延,我……我,我不该让你帮我这个忙的……”
司延就站在那里等他平复心情,伸手压了压了苏同翘起的头发,而后勾唇一笑:“帮都帮了,没关系,只是喝杯酒而已。”
苏同眼泪倒是渐渐干了,声音却比平常沙哑了不少,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很动听的话,只能不断道:“谢谢,谢谢你……”
司延一手插进兜里,难得想摸索出一根烟来:“他们一直这样欺负你吗?”
苏同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是的,从之前,之前就是这样。”
这时间可不短啊……
迎着夜风,司延不由眯了下眼:“……为什么?”
苏同犹豫了一下:“因为,因为他们觉得我不像一个正常的男生。”
他声音变小,显然是自己也这么觉得,“我声音纤细,长得也不高,总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但这不应该是他们欺负你的原因,”司延打断他还要继续细数自己缺点的做法,忽然勾唇一笑,“当然,你也不应该这么逆来顺受。”
苏同懵懂地抬起头:“那,那应该怎么办?”
司延笑眯眯道:“打他们啊。”
他的语气如此轻飘飘的,那层完美的假面撕开一个裂口,露出凶狠暴力的那一面,冰冷得骇人,“……一无所有的人根本不用畏惧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霸凌者,我们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啮骨吞血,让他们畏惧你,直到他们真的感觉到疼了,自然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没人会喜欢疯子,但同样的,也没有人会靠近疯子。”
男人终于摸出那根烟来,却没有点火的打算,反而扔到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碎了,“只有这样。”
在没有绝对公平的世界里,任何一条无关紧要的特质都有可能成为罪责,只有反抗,才有出路。
第109章
“苏同!”
长久的沉默里, 一道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两人一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竟是陈绍追了过来。
陈绍比年少时成熟也圆滑了许多,他已经从少年长成了一个男人, 但面对苏同,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他的眉头还是紧蹙着, 完全不复刚才的器张, 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慌乱,连速来潇洒的衣摆都显出了几分凌乱。
他的视线死死落在苏同身上,触及他身旁的司延时蓦地一顿,目光重新收回来,闪烁之间竟然隐隐露出了几分脆弱:“苏同, 你……你就这么走了?”
苏同的脸色不大好, 但比较起刚刚带司延走的时候还算正常,他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又似乎想起什么,终于深吸一口气:“对,既, 既然你们不喜欢我, 那我, 我也不应该让你们欺负我的朋友!”
“我……”这回, 低下头的人换成了陈绍。
他不知是被苏同的语言障碍传染了, 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说话的时候反复停顿,语气低落,神情黯淡,仿佛有更多难言的话说不出口。
但他毕竟还是那个班长, 有些话犹豫、踌躇,徘徊再三,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说得出口:“……我没有。”
他说,“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不喜欢你。”
这些话足够让陈绍看上去格外真挚,那些话大概真的是出自真心,但苏同显然已经不相信了。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但他已经决定不做那个只会站在原地等待的弱者,而是鼓足勇气,拉着司延,准备离开。
“苏同!”
陈绍的眼眶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他抓住苏同的手,面色狠厉,音量渐渐变大,却很像在用虚张声势掩饰自己的脆弱,目光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当初你不是先喜欢我的吗?他算什么,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跟我抢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一股大力的拳头强行截断。
向来胆小又谨慎的苏同竟然……
一拳砸在了陈绍的鼻子上。
苏同的身体还在发抖,恐惧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中包含着兴奋,以至于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完全无法控制。
他用比平常更大的声音大喊着,就像在用力跟自己的青春划清界限:“陈绍,我,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不准你欺负我朋友——”
做完这些似乎还嫌不够,他的脸因为情绪激动微微涨红,目光因为坚定而尤为明亮,然后他忽然转过身,踮起脚,在插着兜看戏的男人脸上亲了一口,“请,请你离开!”
这一举动,就连善于算计的司延都完全没有预料到。
他僵在原地,睫毛因为震惊颤动了两下,再抬起眼,就和不远处撑着手杖站在黑车旁,明显静静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傅亦黎对上了视线。
司延:……
他好不容易才让傅亦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这下可好,恐怕要一朝回到解放前。
陈绍的瞳孔紧缩,他不敢置信地抓着苏同的肩膀,愤怒和夹杂在其中的痛苦冲昏了他的理智,那一拳仿佛不是打在他的脸上,而是打在他心里,让他目眦尽裂,又不得不强行冷静下来:“你,你再说一遍?!”
苏同用力推开他,眼睛也渐渐变红,手指还在颤抖:“我说,我不喜欢你了!”
却连结巴都不再结巴了。
“苏同……”陈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棱角利落的下巴一直落到地上,啪嗒一声,如同心碎的声响。
他来不及抹掉眼泪,上前一步,把苏同按进怀里,头也埋在苏同身上,渐渐打湿了那一片衣衫,“……别喜欢他,好不好?”
这个性格骄傲又恶劣的大好人班长,家境殷实的陈大少,在这一刻,居然真的低下头颅,服软了。
连系统都被这狗血的发展所震惊,它飘到司延身边,语气十分八卦:“天哪,宿主,你看到了没,咱们这是亲眼见证了渣攻的追妻火葬场了吗?!”
迫于还要临时充当苏同男朋友的司延:……
他本来也在看戏,但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境遇也将……
九成的概率,司延终究还是喝中了那杯混合酒精,此刻后劲上头,本就有些醉了,他幽幽叹了口气,在心中说道,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事实上,傅亦黎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司延。
他本来只是来这里谈一个商务合作,却无意中撞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然后眼睁睁看着司延和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走进包厢,姿态亲密,任谁都不可能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是司延的恋人吗?
傅亦黎目光晦涩,用来遮挡原本瞳色的镜片也渐渐变暗,然后做出了完全超出自己平常的习惯和教养的行为。
他利用血族的本能之便利,隐去自己的身形,跟在司延身后,想证明这只是一个误会,然后就得到了一个他绝对不想要的答案。
那么高浓度的酒精,喝下去胃都要被灼穿了,司延却那样毫不犹豫。
男朋友……
如果司延真就这么喜欢这个长相可爱的人类,那之前对他表白的心迹,又算什么?
血族和蛇一样,都是冷血动物,但他摸着自己的心,发现那里有一些不该有的触动。
有点酸,有点涩,还带着一点沉闷的疼痛。
他活了这么多年,大概也知晓,这是一种名为嫉妒的苦果。
所以后来显现出身形,让司延发现他的存在,也是他故意的。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但他清楚地贯穿着成年人的原则,他只看结果。
之前没有确定或者意识到也就算了,但现在,如果机会摆在他面前,傅亦黎想,他也不会轻易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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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的反复纠缠还是得到了苏同拒绝的回答,不管这位陈大少爷之后是黯然神伤还是借酒消愁,司延都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苏同送回家,急着要买些礼物,跟傅亦黎解释情况。
同学聚会本就是夕阳落山之后开始的,如今到了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店也都关门了,司延找来找去,终于在街角的拐口,找到了一间花铺。
卖花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拉起的卫衣帽子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庞,只能看见半只眼睛,和几撮茬出来的碎发。
司延拍拍她的脑袋,小姑娘抬起头,朦朦胧胧,睡眼惺忪。
但写看清她的面容,司延却微微愣了愣:“……司月?”
司月,也正是原主的那位妹妹,剧情一开始就被司延救下来的那位少女。
司月揉了揉眼睛,言语之中有几分惊讶:“……哥?”
司延其实也有些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月道:“我在这里守店。”
司延更加疑惑了:“守店……?我们家怎么转行卖花了?”
司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太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可是这家店,一直都是我们家的,哥,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司延冷飕飕瞥了一眼系统,心中在骂人,面上却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完美微笑:“太长时间没有回家,哥哥有些忘了。”
司月小小地“喔”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怀疑他的话:“那哥你现在来这里,是要买花吗?”
“是啊,”司延此刻赶时间,便毫不避讳,“谢谢你,妹妹,帮我包一束洋桔梗吧。”
司月点点头,很快就熟练地包了一束出来,包装纸简洁大方,和花色相得益彰,一看平时就没少装。
司延没怎么买过花,本来还担心自己的钱不够支付,没想到一切都是如此顺利,甚至因为在自家店,根本用不着花钱。
就是不知道,傅亦黎会不会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
游戏里的be结局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态,司延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来去匆匆的任务者,别说只能陪傅亦黎百年,说不定几个月之后,就该因为不知好歹或者真相败露,被傅亦黎亲手杀死了。
反派和主角还能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可言,他只是一个感情骗子,做这些,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司延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情不由他自己控制,还是像要给一个愣头青大学生,要向绝不该和他有什么关联的上市公司总裁表白一样,充满着忐忑和不安。
顶着少女司月好奇的眼神,他对着花店的镜子检查好自己的衣装,露出一个绝对迷人的笑容,调整好状态,走出了店门。
可等他从街道尽头转过身,耳边却骤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温和声音:“……司延。”
城市路灯的冷光就连同白色如纱的月光一起,静静洒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他的着装比平常正式得多,大概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商务会议,才从商业场上出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熟的魅力。
司延喉头动了动,不自觉喃语出声:“……傅叔叔?”
傅亦黎手里没有拿着任何足够支撑自己的东西,却步履平稳地走到他面前,状似无意他瞥了一眼他手上还带着露水的花束,难得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就和声音一样充满着包容的意味:“我看你买了花,是准备送给你那位小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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