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钰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姥、姥姥!”他忙不迭地推开江勉,小跑过去给姥姥拿来衣服,“你怎么起来了?”
这个时间孙姨还没过来,姥姥平时都会睡到七八点才会醒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和江勉的动静闹得太大了,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乔钰不免有些心虚脸红,连带着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但姥姥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而感到疑惑,她只是单纯地顶着江勉,然后转身进了房间,打开衣柜翻找着什么。
乔钰不明所以地跟过去,江勉也走到了卧室旁。
接着,两人就看姥姥拿出一只鸡毛掸子,手一扬就对着江勉抽了下去。
江勉:“……!”
突然发生的一切谁也没有预料到,乔钰睁大了眼睛,看江勉躲都没躲,生生挨了姥姥一棍子。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下一秒马上天下大乱,乔钰连忙推着江勉往外去,走到门口时刚好碰到孙姨,就连带着把他们两人都给赶了出去。
雪下了一夜,走廊上堆起薄薄的银白,冷风穿堂而过,冻得乔钰缩了下脖子。
他趴在门缝往里看,孙姨正在劝架,把姥姥又给摁回了卧室。
虽然江勉被打一点不亏,但当事人既然失忆了,肯定多少还是有点懵的。
乔钰本想解释一下姥姥平时都挺和蔼,然而头一转看向江勉,对方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委屈疑惑,反而低着头,脸上竟带了点笑。
乔钰不解:“你……笑什么?”
江勉抬眼,敛了敛笑:“姥姥还愿意打我。”
看那模样,倒像是松了口气。
乔钰心想:欠的吧。
他回了趟屋,拿上书包去打工。
江勉顺手摘了乔钰落在衣架上的围巾,等到出门后给他围上。
两人在路口分开,乔钰走出几步停下,转过身。
江勉还站在原地,见状冲他张开手臂:“抱一下。”
是商量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乔钰没如他的愿。
“你要走了吗?”乔钰问。
江勉抬了抬下巴:“年前回来。”
乔钰转身就走。
结果脚都没迈出去,被江勉扣住小臂往后一扯,撞进他的怀里。
“都说了抱抱。”
乔钰后脑勺的头发被江勉揉得乱成一团。
他默不作声的站了几秒,然后才把人推开,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话里却没多少责备的意思:“少来这套。”
江勉只是笑。
他目送乔钰离开,在对方消失在视线里后慢慢沉下表情。
接着,从兜里拿出手机,低头划了下上面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挑了其中一个回拨过去。
那边几乎秒接,听语气已经急得不成样子:“三少爷,您总算有消息了!”
江勉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不紧不慢地问:“嗯,怎么了?”
“二少爷昨天心血来潮来了趟临城,见您不在那里很是生气。放话说要收回您的管辖权,交给、交给江总。”
这人口中的江总就是江勉的三叔江锦华。
自从六年前江家长子意外身亡,江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江家的大小事宜一直都经江锦华的手。
虽然这人身份尴尬,年龄也在江家不上不下,但实力还是有的,不管有多少吧,被江君尧那个废物一衬托,只要不傻都会觉得还凑合。
如今江老爷子身体日渐虚弱,江锦华的野心也逐渐显露。
江勉一直呆在国外,之所以突然被叫回国内,自然也不是江老爷改了性子,想要晚年子孙绕膝。
至于具体打的什么主意,还有待琢磨。
但即便如此,明面上的一些东西已经藏不住了。
江家的大儿子没了,二儿子是个傻的,三儿子来路不正,本就乱七八糟的继承关系加上还有个正值盛年的叔叔而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这个关键时间点上江老爷子出了什么意外,江家这群人各成一派,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等到名为“江家”的蛋糕散了一地,就会有无数蛰伏在暗处的豺狼鬣狗跳出来撕咬。
到时候即便想力挽狂澜,也没办法生出三头六臂堵他们的嘴。
现在这个时间,也只有江君尧跟个傻子一样,还在纠结他那一亩三分地。
给江锦华?还能要的回来吗?
威胁都不拿不准七寸,也就江勉愿者上钩。
“我知道了,”江勉说,“罗昊呢?”
“罗总昨晚已经赶到临城了。”
“行,”江勉仰头看着漫天飘雪,“我现在过去。”
-
乔钰忙了一早上,直到十一点半才勉强歇下来。
他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哎呀,”同事在一旁幽幽调侃,“乔老师今天怎么总是看手机?”
乔钰立刻把手机放下,装模作样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有吗?”
“有吗~”同事学着他的语气,“谈恋爱啦?”
乔钰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他赶紧逃离是非之地,结束这段恐怖的八卦。
一路上忍者没看手机,等到去了学校、吃完饭、躺在宿舍的床上,终于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依旧一个消息都没有。
早上分开时江勉没说去哪,虽然他也不至于没地方去,但就是——
万一没地方去呢?
乔钰彻底摆烂,点开江勉的对话框。
他们的信息还停留在前几天江勉单方面的骚扰,就像今天江勉又单方面没了消息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乔钰烦躁地关掉手机。
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觉,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江勉发来信息。
【江勉:上飞机啦[愉快]】
【江勉:没信号啊……】
也就是刚看完这两条信息的功夫,第三条也发来了。
【江勉:下飞机啦[愉快]】
【江勉:理理我嘛[可怜]】
多大的人了还在信息后面缀黄豆表情。
乔钰把手机关掉,一头扎枕头里继续睡觉。
闭着眼眯了会儿,想了想,还是爬起来回复。
【乔钰:[翻白眼]】
下午,乔钰入往常一般宅在实验室忙学业上的东西。
晚上实验结束得早,他回家时天还没黑,姥姥穿着厚重的棉衣坐在走廊上等他,乔钰连忙小跑过去:“这么冷怎么在外面坐着?”
孙姨从屋里拿出来一个暖手宝,塞进姥姥怀里:“你来劝劝,我说什么她都不进去。”
姥姥握着乔钰的手,歪歪身子看向他的身后:“小勉呢?”
乔钰拉着姥姥进屋:“他……出去了。”
姥姥满脸疑惑:“出去了?”
“嗯嗯,”乔钰临场发挥,“出去、出去上学。”
房门关上,屋里进不来冷风,屋里开着小太阳,很快就暖和起来。
姥姥把暖手宝硬往乔钰手上塞,皱着眉道:“上学?他能上什么学?一天到晚考倒数,能考个技校找一份正经工作,不惹事够吃饭就不错了!”
久违的记忆灌进脑海里,乔钰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可不能这么说!”孙姨连连反驳,“人家小勉现在多有出息啊,对你还好,看看这给你买的大貂,多疼人啊!”
乔钰这才反应过来,一摸姥姥身上的衣服,油光滑亮的褐色,不知道是什么毛,但看起来不便宜:“江勉买的?”
“嗯嗯,”孙姨把头点成拨浪鼓,“下午刚送来的,送来好多呢,连我那份都有,还有些吃的喝的、药品补品,我都放起来了。”
乔钰赶紧去厨房和卧室看了看,冰箱和衣柜已经被塞满了。
客厅里,孙姨还在絮絮叨叨,说姥姥下次再抄着拐杖打人,小勉了就不会来了。
乔钰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临睡前,他翻出江勉给他的银行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么轻率地和江勉在一起,虽然嘴上说是为了钱,但乔钰至始至终也没想着从这两张银行卡里取一分钱来花。
结果现在他没花的钱江勉先一步给他花了,花就花了,花得还挺多。
乔钰按着牌子把那些衣服和补品一一搜索了,虽然价格不一,但最便宜的也甩他们最贵的十几倍远。
还有一些补品,乔钰压根搜不到什么。
他划拉着手机啃指甲盖,把手指甲都给啃秃了。
按理来说他没什么好心虚的,这点钱对于江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乔钰想想是这个理,闭眼睡觉。
片刻后,他翻了个身,又想:即便算什么,他就花不得吗?
他把江勉花破产才好。
对,乔钰在心里给予自己肯定。
可江家那边会不会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江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总不能让江勉有个男朋友。
不能就不能吧,反正他又没打算和江勉真怎么样。
说不定到时候真有什么一百多万的分手费甩他脸上,他一定那些钱跑得头也不回。
就像当年江勉离开一样。
他们谁也别说谁。
乔钰就这么左一榔头又一棒的在脑子里演小剧场,心里一阵酸一阵苦的,快要睡着。
大概十一点,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乔钰陡然惊醒,是江勉的电话。
他把手机拿进被窝,雾气顿时覆盖住了整个屏幕。
拇指擦了下屏幕,意外接听了。
对着已经开始计时的通话,乔钰陷入沉默。
“喂?”话筒那边传来江勉的声音,“阿钰。”
没开免提,但声音闷在被子里,也像闷在耳朵里。
乔钰侧了侧身,把脸埋进自己的手臂之中,呼吸灼热,焐着他的脸,连脑子都变得晕晕乎乎。
“在听吗?”江勉又说,“睡了?”
乔钰抿了抿唇,拿过手机:“睡了。”
不是很想理。
“好的,我也睡了,”江勉的话带着笑,“阿钰晚安。”
第20章
江勉离开淮城没几天,乔钰这边就放了寒假。
他们课题组基本没人离校,一个个扎根在实验室卷得头晕眼花。
乔钰也趁着这段时间人少,申请仪器推进了一下自己的实验进度。
晚上,留在学校的课题组一起聚了顿烧烤,乔钰人在实验室,被周书禾硬拉上桌,怼进去半杯酒。
可能是小组合作制有利于小团体的凝聚,又可能是师门之间多了一层亲昵的关系,相比于乔钰忙碌又疲惫的本科四年,现在他更愿意稍微敞开一些去接触身边的人和事。
但酒喝多了话就多。
周书禾醉醺醺地靠在乔钰身上,问他和他初恋怎么样了。
乔钰虽然也有点晕,但意识还算清醒,抬手拿了块西瓜塞周书禾嘴里,企图暴力结束这个话题。
但周书禾把嘴里的西瓜嚼嚼,继续含含糊糊地说:“其实要我说,你俩那样根本分不掉,”
乔钰还想捂他的嘴,周书禾拧着身子躲开了:“你们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
他的声音大了些,惊动身边的同学,凑耳朵过来时刻准备吃瓜。
乔钰有些尴尬,扯着周书禾一起去上厕所。
周书禾整个人都挂在了乔钰身上,在他耳边道:“不过俩男的在一起多少有点压力吧?你要是不想吃回头草,哥给你介绍一个。”
乔钰推开周书禾的脸:“你在说什么?”
“就坐你旁边那个姑娘,”周书禾说,“她从开学就对你有意思了,一直没敢说——”
乔钰皱起眉:“知道我喜欢男的你还给我介绍姑娘?”
“真喜欢啊?”周书禾略显失望,“因为喜欢男的所以和男的做不了朋友吗?”
乔钰思考片刻,轻轻地“嗯”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周书禾说的那么绝对,他不是和男的做不了朋友,他是和所有人都做不了朋友。
江勉离开对他的影响太大了,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都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走得头也不回,那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又能有多牢不可破的感情呢?
与其和他们一起浪费时间,不如出去多打份工多挣点钱。
乔钰是这么想的。
但这话听到周书禾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意味,他笑着摇摇头,感叹:“谈恋爱谈得头脑不清醒了。”
乔钰觉得自己也有点。
回到饭桌上,他在心里琢磨周书禾的话,慢慢也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是不是太脆弱了。
不过就是一个江勉,把自己整得对全世界都不自信,浑浑噩噩熬了一个大学,现在回头看过去的四年,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似的,除了学习就是挣钱。
反正不像个活人。
对于江勉的离开,他还是走不出来。
即便现在江勉又回来了,他还是陷在自己被抛下的阴影中,一圈又一圈的原地打转。
可江勉呢?
在乔钰止步不前的这几年里,江勉几乎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一个他不认识的、十分优秀的江勉。
分明是大差不差的五官,可那样的江勉让乔钰感到无比陌生。
他和江勉分开,又重逢。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勉往前走了很远,可乔钰还是停在十八岁的夏天。
他们之间隔着时间,一段无法跨越的、极其痛苦的五年。
乔钰手肘撑在桌上,托了一下自己无比沉重的脑袋。
闭上眼,下一秒耳膜就能过滤掉周围嘈杂的吵闹,整个人仿佛陷入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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