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草稿纸堆在一起,他像是想起什么,在里面翻了翻,翻出之前江勉送他回寝室那天打的草稿。
江勉一直都挺聪明,学什么都快。
就是不愿意学习,姥姥抄着扫帚都打不进教室。
这么就变成这样了?
乔钰的手指划过纸页边缘,最终还是错开视线。
周书禾今天离校,乔钰顺路送他出了校门。
“提前新年快乐。”周书禾冲他笑着说。
“新年快乐。”乔钰也难得勾了勾唇。
他们在车站告别,乔钰目送出租远去,心情重新低落了下来。
分别就会让人难过,无论和谁。
那时,乔钰还觉得江勉留言说的“工作原因离开几天”是真的离开几天。
可是从那以后,江勉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雪又下了一场,长街挂上了灯笼。
四处洋溢着年味,张灯结彩。
乔钰每天穿梭在一片喜气洋洋间,偶尔也会被周围的人带动情绪,为即将而来的新年感到开心。
然而,当他回家时,看见等在走廊里的姥姥,被追着问“小勉呢?”“小勉怎么还不回来?”
那一瞬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最开始,乔钰还编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但后来姥姥再问,自己也就跟着想:是啊,江勉去哪了?
没有信息、没有电话。
如果不是衣柜里的衣服、冰箱里的补品,乔钰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有关江勉的梦。
再后来,姥姥问江勉回不回来过年。
乔钰摇摇头:“我不知道。”
外面的雪化了,屋檐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乔钰点开和江勉的对话框,在输入栏里删删减减,最后发出去一句询问,可却如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他回忆了一下和江勉的相处,企图从中找出一些原因。
然而不想还好,一想哪里都是问题。
是不是江勉生他气了?
乔钰烦躁地关掉手机。
生就生吧,爱生不生。
晚上,他收到了王哥给他的过年奖金。
这钱拿得乔钰还挺愧疚。
【王哥:年轻人,别那么冲动。这几天店里事多,没事干的话回来帮忙。】
完事儿后他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还愿意。
乔钰看这话哪哪都不对。
但没什么不愿意的。
他打算回去跟姥姥过个除夕,年初一就回酒吧帮忙。
可惜回家的路走到一半,孙姨那边来了通电话,说姥姥不见了。
乔钰脑子一懵,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见了,”他重复了一遍,再更正道,“走丢了。”
是走丢了。
乔钰按耐住情绪,反应还算镇定,这种事三年前有过一次,正因如此,乔钰才去找了孙姨居家看护。
之后孙姨一直把姥姥照顾的很好,晚上乔钰回来接班,寸步不离地看着,并未出什么差错。
而姥姥也很听话,不让她出去她就再也没有自己跑出去过。
这次突然走丢,明显有哪里不对。
乔钰来不及去想。
报警,调监控。
姥姥最后出现在街道附近的一家早餐店,路过之后就再也没了踪迹。
乔钰去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
可怎么都找不到。
街上,到处都是庆贺新年的人群,天空时不时炸开绚烂的烟火,引得人啧啧惊呼。
乔钰跑到心脏疼,跪在路边躬起身体大口喘着粗气。
季仲远按在他的后背:“慢慢想,别着急。”
“真是奇了怪,”孙姨急得在旁边抹眼泪,“她每天晚上都在走廊等小钰回来,从来不乱跑,今天我就出去买了个馒头,怎么就——”
季仲远问道:“姥姥是不是去你学校找你了?”
乔钰拧着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翻到了江勉的电话。
姥姥每天在走廊上等的不是乔钰,而是江勉。
除夕晚上,她就算去找也肯定去找江勉。
可江勉的电话却始终响着忙音。
“接电话啊,”乔钰捧着手机,眼泪掉在屏幕上,自言自语,“为什么不接电话?”
“别着急,”季仲远按住乔钰肩膀,“如果姥姥去了他那,他会联系你的。”
乔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江勉都小半个月没有消息了,他都找不到人,姥姥怎么可能找得到。
再说,江勉人根本就不在淮城,即便联系到也是鞭长莫及,姥姥身上没钱,一时半会走不了多远。
时间紧迫,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再找找,”乔钰关掉手机,重新站起身来,“再找找吧。”
他顺着姥姥的思路,去了江勉曾经的中学、江勉常去的地方,沿着回家的路慢慢找。
可是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乔钰连绿化带里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姥姥的影子。
“怎么找不到呢?”乔钰有些崩溃道,“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姥姥第一次走丢时不过一小时就在附近的街道里找到了。
她一个精神不好的小老太太,根本没能力走出去这么远,让这么多人忙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季仲远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会不会是江勉家里?”
乔钰心里一个咯噔。
“不、不会吧?”他对这个想法感到震惊,但一时又不敢完全反驳,“姥姥都这么大年纪了,他们不会吧?”
季仲远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乔钰有那么一瞬间地头重脚轻,季仲远在背后托了他一把。
他站稳身形,再次掏出手机,给江勉打电话。
对方依旧没有接听。
“不会的,”乔钰安慰自己,“不会这么快的。”
江勉不是才回国吗?来淮城也没呆上几天,他们甚至才确定所谓的“关系”,江家人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可他又实在没什么理由,去解释姥姥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一些被时间冲淡的可怕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乔钰想到那些曾经自己遭受过的一切有很大可能会在姥姥身上重演,一时间急火攻心,竟躬身咳出一口血来。
季仲远吓了一跳:“乔钰!”
乔钰抹了把嘴唇:“再找、再找找。”
或许他就不应该再和江勉扯上关系,他也的确承担不起后果。
“找不到就去京市,”季仲远捋了一把乔钰汗湿了的发,“姥姥真要在江家反而暂时是安全的,不要着急,别乱了阵脚。”
第22章
乔钰想了很多很严重的结果。
倾家荡产都算小事,怕就怕姥姥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一点折腾,对方还没想拿她怎么样呢,她自己就先不行了。
春运的票难买,其他交通工具又太慢。
季仲远都已经做好开夜车的准备了,却又临时接到警局的一个通知。
隔壁市区有个无家可归的老人,外貌特征和走丢时间都能对得上,让乔钰过去认一下。
两边打的视频电话,警察把手机递给乔钰时,他甚至都拿不稳。
是季仲远接了过来,那头姥姥正气喘吁吁地跟人吵架。
听见熟悉的声音,乔钰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跪下来。
季仲远捞了一把他的手臂,乔钰脱力一般瘫在椅子上。
相比于上一次走丢,姥姥这次事先所有准备。
她拿了钱,坐上了大巴车,顺利到达了另一个城市,然后找不到路了。
路边有出租车想揽生意,看着老太太穿得干净体面,就给载上了车。
姥姥说不出地名,一本正经地让他先开着,自己认得路。
但司机在城市里转了几圈之后,才发现着老太太压根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两人闹到了派出所,司机说她不付车钱,姥姥说自己没到地方。
因为争吵的内容太过正常,导致警察压根没往老年人走失方面去想。
直到那个司机实在受不了回家睡觉去了,警察才发现这老太太站在门口不知道往哪去。
再一询问,原来不是本地的。
两地警局沟通后专车接送,把姥姥送回淮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乔钰站在路边,人都有点麻木了,他甚至握不住笔,只能看着季仲远过去接人、填表,做交接手续。
而姥姥跟个没事人一样,跟乔钰告状说有人骗她的钱。
乔钰蹲下抱住姥姥,不住道歉。
姥姥摸摸乔钰的脸,左掏掏右掏掏,把兜里皱皱巴巴的纸钞拿出来:“小勉呢?给你们压岁钱。”
冷不丁听见这个名字,乔钰喉间一哽,堵得说不出话。
“我的呢?”季仲远笑着从姥姥手里抽出一张纸币,“姥姥你怎么偏心啊?”
回了家,孙姨在旁边的小床上陪夜。
乔钰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呆坐在餐桌旁边。
等到姥姥睡着,季仲远出了卧室。
他走到乔钰身前,食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这里还好吗?”
乔钰抬起头,季仲远递过来一条拧干了的毛巾。
他听话地接过毛巾,捂在自己鼻子上面。
冰凉冰凉的,冻得他一哆嗦。
冬天干燥使得毛细血管破裂,血液从鼻腔流到了嘴巴,咳出来的时候吓人,但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他们折腾了一夜,天都亮了。
季仲远也不知道要不要上班,大年初一,应该也不用上班。他最近也没和乔钰说过——想到这,乔钰发现自从和江勉扯上关系,自己就没怎么和季仲远一起说话了。
“远哥……我……”
鼻腔堵得厉害,说出来字含含糊糊,乔钰只是开了个头,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说姥姥?说江勉?还是说自己。
说“对不起,又在麻烦你”,还是说“我不应该和江勉搅合在一起”。
可这次姥姥走丢和江勉没什么关系,是他们想多了而已。
小老百姓哪来那么多的惊心动魄,江家把事情搞大容易压下来难,到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也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
察觉到乔钰的欲言又止,季仲远拉了凳子,坐在乔钰身边:“不困吗?”
乔钰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下,酸得他咬紧了后槽牙:“困了,远哥你也回去睡吧,今天大年初一,阿姨她——”
头顶突然被轻轻揉了一下,乔钰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兽,登时噤了声。
季仲远的手指穿过乔钰的发丝,叹了口气:“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乔钰想起了五年前,自己被季仲远从京市带回来的时候情况比这糟糕。
他高烧连着几天,不吃也不喝,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没天没夜的躺着。
姥姥那时候还没病,在床边守着他。
有时候熬不住了,季仲远就过来接班。
乔钰人都烧糊涂了,一些不好对姥姥说的话,一嘟噜都对季仲远说。
他从不甘到绝望,最后麻木地接受江勉留给他的一切。
都是季仲远陪着的。
他踩过的坑、摔过的跤,是季仲远扶着他起来的。
现在他又要重新来一遍,换谁谁都会生气。
姥姥这次走丢的确和江家人无关,但以后谁又能说准永远无关呢?
什么“为了报复”“为了钱”,都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他一看见江勉就走不动路,被对方的三言两语骗得团团转。
可关键时刻呢?又掉链子了。
江勉能一声不吭地甩他一次,就能继续甩第二次、第三次,难不成他回回被甩吗?
人没有这么贱的。
“远哥,我错了,”乔钰低着头,木讷道,“我知道错了。”
“哎……”他听见季仲远轻轻的一声叹息,“早知道我就不找了……”
-
不过就在一小时前,季仲远辗转了好几个人联系到了罗昊。
虽然那边暂时也没办法立刻见到江勉,不过消息是肯定能送过去的。
他和乔钰一样担心姥姥的安危,觉得江勉知道最起码多一份保险。
结果最后闹了个乌龙,罗昊那边估摸着也收不回来了。
“你和江勉,”季仲远斟词酌句,也不愿多说,“你自己想清楚。”
乔钰低着头,嗯了一声:“想清楚了。”
怎么个清楚法儿,季仲远没问,只是说“能想清楚就好”。
他临走前揉揉乔钰的头发:“不会又不理我吧?”
乔钰使劲摇了摇头。
“行了,我走了,”季仲远说,“快去睡吧。”
季仲远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格外安静,楼下的早餐摊子都停了一天,一家人在家过年。
乔钰去了趟卧室,孙姨和姥姥都睡着了,他这才去洗了把脸,回到自己的小床和衣眯了一会儿。
没打算久睡,是随时可以起床的状态。
他睡觉浅,十点多钟的时候孙姨起床做饭,乔钰也就跟着起来,跑去卧室接班守在床边。
姥姥应该是跑累了,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
乔钰握着她的手,给她量了几次体温,还好没有发烧。
“再睡会儿吧,”孙姨从厨房出来,“我看着呢。”
“孙姨你回去吧,”乔钰道,“今天年初一,家里还要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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