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菜。”
谢瑜登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可女人已大步流星进了店门,待她反应过来,店门啪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谢瑜忙扑过去拉开店门,“老板!不能打未成年啊老板!”
“老板!!”
店内,阮盛意环视一圈,心底更怒。
没刀没人,却把她的店砸成了这样,满地的玻璃碎渣书写的是灿烈的过去,而被几个服务员扶着的叶敏此时尚还惊魂未定的模样,捧着自己的小臂。
阮老板随手拖了一条折凳,铁制凳腿在地上炸响刺啦啦的尖锐声音,可拖着折凳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自阴影走入蓝色的海洋。
黑茶色的长发斜落,挡了她小半张脸。
端坐在店中的人扭身看过来,稚嫩的脸上满是讽刺,“你是这里的老板?我今儿还就在你这儿喝酒了,一万块钱够不够?”
阮盛意微微偏头,就看到少女身后的地上扔着的散了一地的钞票,红澄澄,刺眼。
她敛回目光,再一次看向这个极非主流的小屁孩——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留着一头炸了毛的狼尾,化着现在学生里最流行的那种“黑暗妆容”,脖子上带着一根黑色皮质choker,穿了个不算很合身的皮衣。
很难认不出来她是个学生,也只有学生才会这样乱搭配,还自认为穿得很好,脸上那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简直让人想笑。
阮盛意停在了她两步之距的地方,默默捏紧椅背的扶手,“道歉。”
这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女孩怪叫一声,“你说什么?”
“再加一万,够不够?”
阮盛意提了凳子到身前,“道歉。”
只这一个小动作就足够吓到面前这人,阮盛意不免更觉得好笑。
就这点出息,还学家里的大人混社会吗?
女孩故作镇定道:“你再吓我,我就拿酒瓶砸自己了啊。”
“砸。”阮盛意懒得惯着她,眼神都不给她,“上下左右都是监控,您请。”
“……”
“不砸?”她慢条斯理地理了另一条衣袖,“三,二……”
“你别逼我!”
外强中干的小屁孩。
阮盛意的手只是刚刚抬起,小屁孩就吓得闭上了眼睛,大吼道:“我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可期待中的一没有被说出来,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降临在她的头上,倒是脖颈忽然来了一阵不容置喙的拉力,拉着女孩步步跌退。
忽地一凉,又忽然屁股一痛。
少女再睁开眼,已经被扔到了门外,像被丢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连半点挣扎的余力都没有。
那个身着黑色衬衫的女人蹲在了她的面前,冷冽的目光透过反光的镜片依然冻得她发了几抖,她还未开口,女人凛声道——
“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儿,该学习的年纪就别耽误。毛儿还没长齐就别想着和家里人一样混社会了,而且……”
女人直起身退开半步,红色钞票被店员收拾好扔了回来,砸了少女满头。
阮盛意:“酒瓶子砸脑袋的才是真正的懦夫,但凡有点骨气,酒瓶子宁愿砸地,都不要砸自己。”
站在阴影中的烈鬼挑了红唇,“懂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自己的话,她竟真的从身后拿出了一条葡萄酒的酒瓶,端在手中仔细把玩片刻。
嗖,啪。
一地的玻璃渣像一地的水晶,折射着阴沉的天,折射着阴沉的人。
少女惊魂未定,就听得身后有一温朗的声音带着些匆忙,“阮盛意,不许打架!”
阮老板惊讶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这一身奶咖色的半披发女仙不正是对面的照相馆老板吗?
萧温妤难得生了气,“我不来你就该动手了!我知道开酒吧的或多或少都混不吝点,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成熟点?”
她看也没看被扔在地上的人,又灵巧地绕过满地的玻璃碎渣,站在今日恰好穿了一身黑的人面前,微微扬眉,“你是打算以后在看守所里邀我吃饭吗?”
阮盛意:……
她也没打算动手啊,只是拿这些几百年前都玩够了的小把戏帮这个迷途少女重返正道而已。
她最清楚这些小屁孩是什么习性,一个二个考试打了小抄再看老师都怯的不行,又哪里真的有勇气和她拼一拼砸酒瓶呢?
真要砸了,她反而要夸一句勇敢了。
再说了!!谁说开酒吧都混不吝了??
这是诬陷!
但她此时看着这个难得生了气的柔和女人,看她今天奶咖色针织卫衣搭了奶白色长裙的冬日暖阳模样,一时心底也软了许多。
阮盛意默默拿出了插兜的手,低头积极认错。
萧温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啊!!”
可总有不太平和的声音要打破如今的安然。
萧温妤的身后,被忽略的人颤巍巍道:“嫂……嫂嫂?”
阮盛意蓦地瞪大双眼,萧温妤则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方才一闪而过的杀马特。
会叫她这个称呼的小孩只有一个……
“林斯羽?!”
*
一触即发的争斗被叫停,但今醉如今这模样,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门了。
阮盛意布置下去打扫的工作,让她们打扫完就可以下班了,而后就被拉着衣袖拽进了照相馆里。
林斯羽被勒令不洗干净不许出来,此时正在洗漱间里拼命揉搓自己。
阮盛意偏过头去看洗漱间,不辨情绪地说:“她很听你的话。”
“凉飕飕的。”正在整理药箱的人眼都不抬,随口道。
阮盛意:“嗯?门没关,还是窗户没关?我去关。”
女人按着她手腕上不小心划出来的伤,用了些力气,浅淡的痛意还是让阮盛意低嘶了一声。
委屈极了。
萧温妤冷笑看她,“我还以为阮老板是铁人,不怕疼呢。”
“我不过是去关个窗户,痛!”
“我没说温度,我说的你的话。”
“哦,所以……”
萧温妤取出碘伏和棉签,轻声道:“不说她了。”
没什么情绪,却满满都是难过的诉语。
阮盛意看她极力遮掩后的平淡伪装,顿时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自己本身想说的话都忘了。
萧温妤……
那个人到底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痛苦过往,让你都这么用力地去遮掩了,却还是遮不住层层叠叠的难过。
她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覆在萧温妤的手背上,挡下她的动作。
萧温妤诧异看她。
阮盛意:“小伤,没必要的。”
萧温妤:“……撇开。”
啪就拍掉了她的手,力气之不小让阮盛意嗷了一声。
忘了忘了忘了,再不该出现在西北荒漠里的温柔玫瑰,她也是西北荒漠里的玫瑰,不是江南烟雨中的蹁跹美人。
阮盛意委屈地盯着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看,双目含光道:“都肿了。”
“长个记性,下次还逞不逞能?”
“我是说你打的。”
“……活该。”
女人语气平淡地讲出了阮盛意竭力也反驳不了的话,气得她呼吸都变成了三进一出,快要鼓成河豚。
可平平淡淡自唇角溢出来的轻笑,又瞬间抚平了阮老板这怒火,让她只剩哼哼唧唧,最后干脆趴了下来,盯着萧温妤的药箱看。
“诶?这是什么?”
她抬手摸出其中一盒有些另类的药。
萧温妤扫了一眼,“哦,结婚之后发的。”
“等你以后结婚了,也会给你发的。”
“……”阮盛意将之扔了回去,烦躁道:“我不结婚。”
也没注意到那药盒其实已经被打开了。
阮盛意:“我基因有问题,我不结婚。”
萧温妤轻笑一声,“不结也好,快乐。但你的基因肯定没问题,别胡说八道。”
阮盛意闷闷一嗯,不肯定也不反驳。
被勒令去洗脸的林斯羽钻了出来,双手紧紧抓着衣角,“嫂嫂,洗完了。”
萧温妤手上活计不停,也不抬眼,只冷声道:“我和你姐已经离婚了,别这样喊我,以及,你可以滚了。”
“……嫂……”
“嗷对。”萧温妤抬手弹了下趴着的人,“她大概砸了多少钱的东西?”
“没个小几万下不来,而且还没给我们叶敏道歉。”
萧温妤:“赔钱,道歉。”
“嫂……”
“我说了,别这样喊我,我恶心。”
“……”
林斯羽狠狠吸了一口气,走到阮盛意的面前,“你是不是勾引我嫂嫂?你是不是贪图我家的钱?你……”
阮盛意看都懒得看她,但总有人会收拾她。
萧温妤抬手便是拉着衣领倒扔出去,冽声道:“你们林家这对姐妹,真是一模一样的恶心,滚出去。”
林斯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轻声道:“嫂……”
萧温妤被这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气笑了,胸口剧烈起伏,良久,声音极冷道:“滚!”
言毕,似乎是突然有些反胃,捂着嘴步履匆匆地进了后间,不再留下一个眼神。
阮盛意则是轻轻撑着自己的下颌,似笑非笑地盯着这十分无措不安的小姑娘,道:“你和你姐姐有几分像?”
“她这是看到你反胃呢,还不走?”
……
第15章
洗漱间内——
萧温妤进来便拉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挡住了她忍不住的阵阵干呕,但没有挡住门外的说话声。
阮老板似笑非笑的讽刺一个字都不落地全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竟然真的替她抚平了些许孕期反应带来的不适,胃里也渐渐平和下来。
待反胃的感觉过去,萧温妤阖眼叹息,抬手按下水龙头止了水流的声音,有些脱力地向后倚靠上木门。
她的宝贝很乖,网上讲的那些早孕反应在她身上都不是很明显,没有太严重的嗜睡,没有乏力,有一点点腰酸但不影响工作,孕反也不甚明显,每天也就早上刚起来那会儿和晚上工作了一天后会难过一会儿。
她很幸运,这个孩子也很乖。
这就更衬得今晚这骤然强烈起来的孕反反应很不同寻常。
林斯羽和林斯沐像吗?
像的很,从小到大简直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双眼睛更是直白地写着两个字,姐妹。
她第一次见到林斯羽时,她才八岁,看到她就蹦了过来,甜滋滋地唤她姐姐,唇角那个和林斯沐如出一辙的小梨涡让她觉得这家人都是天生的美人,是由基因决定的。
这日子白驹过隙,七年就过去了。
七年啊……
现如今看到这强大的基因,她心底就只剩冷笑。
还真的很强大,强大到那时候还会认真学习的孩子,如今变成了一个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混不吝的玩意儿,化着那个不人不鬼的妆容,寻欢作乐,招摇过市。
真是可笑。
萧温妤倚着木门,低头轻轻抚着尚算平坦的小腹,低声道:“你也不想看到她是吗?那和妈妈一起赶走她,好不好?”
激越难平的情绪又浅了几分,胃里的酸涩也平淡了些许,萧温妤眸光更柔,抚着小腹转着温柔的圈,“你是妈妈的宝贝,只属于妈妈的宝贝。”
她分了神听门外,听着门外阮盛意替她出气一般地反讽那个人,心情更好了些。
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迁怒于小朋友,她本来也没想真的迁怒于她。
可当林斯羽完全不过脑子地讲出那些话时,萧温妤想,她活该。
纯粹的活该。
门外——
阮盛意见萧温妤拉开了水龙头,便知她应该是真的不太舒服,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整理药瓶的活儿,也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讽刺林斯羽的活儿。
她没有那些人那么高的道德感,况且林斯羽都那样说她了,她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隔几天再报仇。
她非君子,忍不了十年。
不过这小孩段位低的很,方才那两句话就将她气到不会说话,阮盛意也失了兴趣,干脆专心地收着药瓶。
不知为何,这碘伏用的格外的多,但是这碘伏看生产日期,也挺新的啊……
终于,在她研究完生产日期,林斯羽愤愤不平道:“你胡说,她怎么会看到我恶心,我是跟着她长大的。”
“错错错。”阮盛意笑着说,“她不是看着你恶心,她是看到了你背后的姐姐,恶心到想吐。”
“……你胡说!”小孩儿的嘴唇惨白,一张嘴抖到不会讲话,来来回回便只剩三个字——
你胡说。
阮盛意向后一靠,一条腿便顺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借椅背撑了侧额,淡然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去问问你那个混球姐姐不就知道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九重天上的女仙都难以忍受,甚至为之反胃至此。”
正在偷听的人轻笑一声。
九重天的女仙?
可真是谬赞了。
林斯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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