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盛意:“还不滚,是等我提你出去?”
她又要挽袖子,林斯羽看了眼洗漱间,又看了眼已经开始扶眼镜的人,重重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阮盛意盯着她的背影,含笑道:“对了,记得还钱,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去你家讨要吧?”
“当然也可以,我也确实想会会你那个混球姐姐。”
少女踉跄一瞬,脚步更快。
“真菜。”阮盛意哼笑一声,放下袖子。
洗漱间的人款步走出,恰闻此言,无奈一笑,“阮老板所向披靡,岂是这种人能对抗得了的?”
阮盛意:……
呵呵,这个女人,她刚帮了这么大的忙,出来就阴阳怪气她,可恶!
萧温妤:“腿放下。”
“哦。”乖巧放好。
阮盛意:“晚上想吃什么?”
方才搭上椅背的手顿了一瞬。
没有追问和方才那些事有关的东西,没有问她过去的事情,甚至没有再去问她的身体怎么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萧温妤抬眼恰与另一人对上,隔着镜片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晶莹透亮,一如既往的平淡安然。
让人安心。
也让人慌乱。
她不着痕迹地低下头,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去,整理着堆叠在腰间的针织衫。
而后轻声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执拗且坚定地再一次提出了这个熟悉的问题,萧温妤整理衣服的手都忙乱了几分,却又被她不着痕迹地压下了心底那丝丝缕缕的异样。
她也没有再反问,也没有扯开话题。
她强迫自己抽回了沉湎在难过里的情绪,开始认真思考阮盛意提出的问题。
蓦的,阮盛意开口:“你现在可不可以下班了?”
萧温妤微蹙了眉,摸不清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微微颔首:“可以。”
“那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快中秋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萧温妤:“我可能吃不了辛辣……”
“知道。”阮盛意笑了一声,“见识过你这岌岌可危的胃了,是很清淡的。”
她眨眨眼,“相对而言。”
萧温妤心底莫名生出来了几分雀跃。
她看着阮盛意站起身,也跟着她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药箱后,一同向外走去。
连走向停车场的路都变得值得期待。
仿若今晚那让人不愉的插曲并未出现过,这也不是临时起意的行程,而是她们提前商量的聚餐。
没有难过,没有烦人,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关上店门,萧温妤的手机嗡响了一声。
她摸出来,看到一个忘记删掉的账号给她发了个转账,微微挑唇,“阮老板的赔偿款发到我这儿了,给不给呢?”
正在手机上安顿事情的人茫然抬头,“什么?”
萧温妤晃了晃手机屏幕,“林斯羽,我这才发现忘记删她了。”
“不给我,萧老板是打算让我就这样迎接中秋吗?难得小长假,我店里剩下的杯子可不太够用呢,萧老板这儿有多余的嘛,可以借我嘛?”
萧温妤撩着落在身前的碎发,低声一笑,“转过去了。”
“顺便也拉黑了一个人。”
“嗯,不过今晚我的剁椒鱼头没电了,要去的地方不近。”
萧老板震惊看她,“公交?还是打车?”
这还真是挺难得,请别人吃饭结果坐公交车过去。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和阮盛意,好像也不是不行。
一些特殊的情愫,萧温妤知道的情愫,似乎在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里簌簌地向外冒着。
但也只是止于这一步,毕竟……
萧温妤也还记得初见那天,阮盛意下意识躲过的吻,还有方才女人脱口而出的不婚。
大概,也是不太喜欢的吧。
但有这样一个朋友,也很好很好了。
阮老板似终于能展现自我一般,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谁说阮老板只有一辆车呢?”
“应该不是剁椒鱼头了吧?”
“当然不是!”阮盛意骤然提高了声量,“我在你心里已经和剁椒鱼头画等号了是吗?”
萧温妤笑而不语,但眼睛里的暖意都快要钻出来,盈满整个夜色。
阮盛意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真好,这双眼睛里如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难过了。
她并非不对过去的事情好奇,可她更心疼萧温妤哪怕只是轻轻触碰过往时就会露出痛楚神色,好奇心什么时候都可以满足,总有一天不会再有那些痛苦与难过,到那时再问,也是一样的。
她们并肩而行,阴沉的天空渐渐黑了下去,但还足够让萧温妤看清楚她真正的车。
也足够让她看清萧温妤的震惊神色。
毕竟这是一辆真正意义上的方盒子越野车,贴了磨砂黑的车模,在灯下显着极稳重大气的内敛感,走在路上一定会吸引诸多人侧目注视。
因此,车侧边大片的平坦被她拿来贴了今醉的广告,磨砂黑的车面配上红色的广告,又暗含了许多的张扬。
阮盛意靠着车门,笑看萧温妤绕着她的车转了一圈,扬声道:“萧老板要不要也来贴张宣传?”
萧温妤转了几圈,婉拒了这个提议,反是说:“这才和阮老板的气质比较符合嘛。”
“感觉下一秒就要动手砸人了。”
“……”阮盛意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内饰,轻咳数声。
“怎么了?”萧温妤好奇看她,“这车多少钱,减震如何?”
“我买的时候十五万出头,减震挺硬的,你想买?我觉得你买个普通的SUV就行,这个太硬朗,不太……”
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的声音打断了阮盛意的话,下一秒,女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扶着车框却还是笑得折了腰。
她笑得哎呦了几声,扶上自己的腰,轻轻抚着小腹,艰难道:“阮老板,你真的好喜欢粉兔子啊!”
……
第16章
倘若在路上看到这么一辆方盒子硬派越野车,萧温妤大概会偏头细瞧一下,也许还会看一看车标再瞧瞧车牌号,看这是哪里来的帅女,在这么个悠然安静的小城开着这么一辆足以划破沉静的车,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若是能看到这内饰,她可能会想办法追上这辆车,要仔细瞧一瞧这车的主人,看她究竟是何人,竟能将一辆磨砂黑的车内里装扮得如此粉嫩。
萧温妤伸手又碰了碰夹在空调出风口上的大粉兔子。
真的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阮盛意的剁椒鱼头上,而不是这辆纯黑色的大越野。
也让她觉得,今晚那个撩起袖子要去找人打架的阮盛意才是虚假的,那个总在她面前清寡着脸却还是多话的阮盛意才是真的。
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她不知道。
但大粉兔子是真的,不止空调出风口上有,她们背后的椅子顶也各有一个抱着椅子的兔子,胳膊充当了颈枕,让运动风的硬朗座椅平添了许多柔和。
好像这才是真的。
就像运动风的座椅也可以有许多柔和一样。
萧温妤似笑非笑地看着自耳垂一路红到了脖颈深处的人。
抬手,又拨了拨兔子。
阮盛意:“我小时候养过兔子。”
她的声音镇静又沉稳,若不是脸都已经红透,萧温妤当真要以为她这会儿混不在乎眼前诸景,沉静如往常。
萧温妤轻嗯一声,算是应了这话,并且期待下文。
阮盛意:“这车其实买的更早,那时候……我还没来春城,就是开着它来的。我一个人孤独,却又不敢找人陪我,就买了和小时候一样的兔子,把车里填的满满的。”
“过收费站的时候,收费员都好奇地看了车里好几眼。第一次出门嘛,也不知道什么etc,走了一路的人工收费口,可是把我的取卡能力锻炼得……”阮盛意微啧一声,于是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萧温妤取下兔子,抱在怀里,轻轻揪着兔子毛,“阮老板那时候多大啊?”
“七年前,20岁。我生日在次一年的冬天,那时候刚过20。”
二十岁的年纪,独自一人开车来春城,听起来还走了不少的收费站,那就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用的是不敢找人来陪她,而不是不愿或者不想。
萧温妤又想起来前几天那张照片给阮盛意带来的反应,鼻头一酸,险些直接落下泪来,但眸中也多了几分水润。
“你……家里人……”
“早就没啦。”阮盛意轻松应答,“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独自一个人了。”
阮盛意将手动挡切回自动挡,让车更为平顺稳定,这才开口:“我家挺远的,出来要穿过一个沙漠。但是也挺美的,如果你想去玩,我可以陪你去。”
她似乎并不避讳提到过往的事情,甚至还有些轻松,可话语深处的难过是没办法被彻底掩饰的,特别是在另一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她时。
一点点的波动都会被听出来。
孕期反应对萧温妤还是有影响的,比如此时,她的情绪似脱缰生长的野马,任何操控的手段都失了作用,强烈的泪意冲击着她的身心,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锁紧一瞬。
紧跟而来的就是反胃的感觉。
“你,停一下……”萧温妤颤着声音说。
阮盛意忙踩了刹车,稳稳当当停到路边。
她跟着萧温妤下了车,眉头紧锁,“你晕车吗?这个车底盘是有点硬,晕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萧温妤蹲在路旁干呕着,本就单薄的人儿此时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是单薄可怜。
狠狠揪了揪阮盛意的心。
她拉开后车门,从后座上取下来之前随手抛到这里的休闲外套,轻轻搭在萧温妤的身上。
阮盛意:“你的胃问题真的蛮大的,今天吐两次了都,赶明儿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萧温妤低了声音,借了阮盛意的力站起来,“习惯了,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吃饭就是这样。”
她今天起起伏伏间的情绪波动太大,胃本身就是情绪器官,更别提她如今身体里还有个对情绪分外敏感的小家伙,这样折腾她太正常了。
她抚着自己的胃,借了秋日的凉风一点点抚平脑袋里的昏沉与心底的酸涩。
阮盛意:“是不是你那边装修的问题啊?我想说很久了,你这才装修完就住进去,不是等着生病嘛!”
“没事的。”萧温妤反手攥着她的手腕,“我心里有数。”
“可别有数了。”阮盛意握住她另一条胳膊,带向自己面前——她错过了萧温妤眉心一闪而过的蹙起,也错过了在尽可能早的时间发现那些层层叠叠的伤痕的机会——“你先去我哪儿住两天好不好?”
她直直地看着萧温妤那双因着反胃而变得水润的眸色,试图通过眼神的交流说服她,让她同意这个提议。
女人微微敛了目光,偏过头去,“不用了,我心里真的有数。再说了,我要回也是回家里,去你那里算什么呀?”
“……”
是啊,她们无名无分,只是邻居,今日的谈天已经有些跨越邻居的范畴,再讲下去该怎么讲,又该用怎样的身份与立场去讲。
阮盛意心底泄了一口气,又为自己刹住了情感而庆幸。
萧温妤这性子,向来是藏十说一,再讲下去可能她面上不明显,心底都要讨厌她了。
不说了,那就不说了。
萧温妤轻松笑笑,道:“还去吗?我可是已经关门了哦。”
“你舒服点了?”
“嗯,舒服多了。”
阮盛意拉开车门,“那上车吧,我不切手动挡了,咱们平平顺顺地开过去就好。”
她向着车尾走过去,预备绕回驾驶座,不再回头。
其实从车头走更近些,但阮盛意也讲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她似乎只想逃,只想走足够长的路去冷静,只想背对着萧温妤,不叫她看清自己脸上那么一丝的破绽。
她……
也讲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了。
“阮盛意。”身后,女人如春日暖阳的声音在秋日驱开一片潮气。
阮盛意僵在原地。
这是萧温妤为数不多的,直呼她的名字,不带老板的称呼,不带微扬的话尾,甚至有一点点颤抖。
萧温妤又说:“你别转过来。”
阮盛意停在原地。
萧温妤:“现在是2024年,你27岁,你很棒,也很厉害,你让我发自心底地钦佩你,也是发自心底地想告诉你——”
“你真的,长成了很优秀的大人。”
阮盛意忽然觉得,萧温妤的声音似乎有一点点像几十年前的老电影里的女声,带着一点点岁月刻下的喑哑,也带着几十年前才能拥有的暖热。
不然怎么会让她觉得这是跨越了时间才来到她耳旁的话语,像是七年前她从沙城出发时,有个人在她的身后讲出了这段话,不过七年后才抵达她的耳边,抵达她的心里。
也在七年后的今天,跨越了时光的隧道,再一次抱住了曾经决定要逃离沙城的她。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彻底破碎,又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彻底建立。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这一瞬开始的。
她没有回应,而是重新迈出了脚步,绕到了驾驶位上。
12/67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