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盛意微讶看她。
讲什么?这人难不成有什么读心术, 知道她要问什么?
可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眉头凝在一起便有了一重化不开的愁雾, 剪水秋瞳中盈了一层渴求。
于是她也讲不出拒绝了,向后一靠,平声道:“你先说。”
萧温妤偏过头, 目光虚虚实实地散落在门把手上, 轻道:“最初,是七月份多。林斯沐从外地回来,我想了很久, 和她说离婚。她却和我说, 这次出去看到了很可爱的小朋友, 如果能有一个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是不是可以不离婚。我拒绝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 翌日她才告诉我她昨晚递给我的水里有提前化开的药,我想吃避孕药,又被她限制自由,她说陪她演一场戏就同意离婚,我那时只想离婚,也没有去深思,更没有想到所谓的吃药也好,不是因为她想要宝宝……”
萧温妤吸了吸鼻子,鼻头已然泛了红色,声音也越来越哑,摇摇欲坠的泪珠悬在下睫上。
她哑着声音说:“是因为她要给她的追求者编造一个家里有管的很严很黏她的妻子的戏码,玩起来的时候才会更刺激。”
阮盛意看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她绷着一张脸想问的不是这个,想要的也不是这个效果。她探过手,轻轻擦掉眼尾的珠色,心疼道:“别说了。”
“不,要说的……”萧温妤按下她的手,按在中控台上,而后直直地用一双潋滟水眸看着她,道:“我没告诉林斯沐这个孩子的存在,她问我时我说那次的药没有成功。因为这个孩子只是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宝宝。”
“彼时我没有再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的打算,可我……大概是因为从小长得很好吧,我觉得我可以养好这个孩子的,在我自己的家里,毕竟这个孩子看基因也是以我的为主,她就是我的孩子,不会和林家有任何的瓜葛。”
萧温妤轻轻咬了咬下唇,道:“我会把她养的很好的,一定的。”
“你会的。”阮盛意试着抽了抽被按着的手,无果,无奈一笑,抬起另一只手越过中控台,轻轻抚在她的脸侧,温声道:“一定会的。”
这么温暖懂得爱人的人,怎么会养不出来可爱的孩子呢?
时间都默了一瞬,橘黄的阳光又坠一寸,自前玻璃投进来,却只勾勒了半张脸的光景,同眼尾的红互相衬着。
白皙的面庞上便有了一道生机盎然。
养了两天,确确实实有了点鲜活气息了。
所以,须得多养养。
阮盛意静静地看她,寡言片刻,待她泪光渐退,温了声音道:“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并不担心萧温妤同那个什么林大小姐还会有什么勾连不清的事情,也不担忧这孩子在萧温妤心底的地位和存在,毕竟就像那天晚上她想到的一样,这孩子是萧温妤重要的依靠,算得上是她的所有,自然,不会让旁的人去拿这孩子做要挟。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
阮盛意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了。
萧温妤主动讲出了一些过去,本没有必要,其作用讲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安她的心,尽管两人如今的关系,还只是比好朋友略进了一步罢了。
这就显得她接下来的问题有些不识时务,又有些破坏此时这旖旎气氛。
萧温妤也意识到了目前这份忐忑,她轻轻离开这双捧着她的手,自己给自己擦着泪光,嘟囔道:“那你不早说。现在我心底最深重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啊。”
她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那你说吧,我听你说。”
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替阮盛意减轻着心理的负担,温温柔柔地告诉她,别怕,你说吧,我都可以回答。
阮盛意捏紧了拳,道:“那,八月份那会儿。”
萧温妤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陡然一重。
于是阮盛意缓缓掀了眼皮,直直看她,看着那双含着水光的桃花眼,沉声道:“你为什么,去而复返。”
这个问题是一个概括性的问题,其下还有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主动亲我?为什么又在我偏头拒绝后,讲一声谢谢。
后来的谢谢她如今已然明白了缘由,唯有这一声,她不明白,也不理解。
但她不需要尽数诉诸于口,她相信萧温妤能懂她的全部心意,也相信萧温妤如果想说,会将答案全部都告诉她。
她直视着女人的剪水秋瞳,其内慌乱一瞬,茫然一瞬,而后又渐渐平静下来,挂上了一道笑意,“这么久不提,我以为你全然忘了。”
“那是我的初吻。”阮盛意平静道,却换来了极惊讶的目光。
萧温妤下意识退了半步,道:“对不起,我……”
阮盛意没让她真的退开,她追上去,轻道:“所以,你可以给我解释。”
她轻轻握住另一人的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初吻还在也不是因为什么保守纯洁,这些之后再说。现在,你先回答我。”
这次才是真的准备回答,因为失落浮了上来,萧温妤翻过手掌,同这人掌心相贴,得了温暖的推助,适才缓缓开口:“那天,我是想找点理由堕/落一次的……”
阮盛意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眼圈霎时泛了红。
萧温妤错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抿着下唇,道:“那时候我在想,我从小得到的教育都是温良恭俭让,是要做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做一个好人,因为好人有好报。”
“可为什么上天没有给我好报?”
“我在大学入学时遇到的林斯沐,她比我大一届,但我俩同龄。那时候她真的很会玩啊,她陪我拍外景,给我当模特,我们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我知道她心不定,所以一直没有说过定下来的事情。”
“是她主动提的定下来,因为她的妈妈想让她定下来。她又说想让我在家里待着,不要出去继续拍照了,我就把房子搁置了,在家待着。然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不过那不重要,只是让我发觉,好像活的像她一样堕落才会开心,所以我去了今醉。”
“但我发现我没办法。”
萧温妤说着,轻轻环上自己的小腹,身体更曲,像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一般。
“在点单时我顾念到了她,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出现在我的肚子里,毕竟那段时间的我情绪不好,生理期也很乱,可我还是避开了酒精。我想说要不然试着抽烟,但又不敢,于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干脆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你出现了……”
萧温妤还清晰地记得初见那天的感受,女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单肩挑着包从门外走进来,从光中走进来,冷漠而平静的目光一扫而过,甚至都没有刻意停留。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率先注意到了她的不开心,带着饮料坐在了她的对面,那般生疏而忐忑地撩拨她。
她想,酒精和烟都不可以的话,Xing可以吗?
那个东西,不美好但荒唐,却是很容易让人沉沦其中,至少在彻底空白的那一瞬间,她不会再去想那些过去的痛苦。
可这个笨拙的撩拨者却在最后一刻又收回了触角。
两次都在最后一刻收回了触角。
就是两次的克制,最终让萧温妤清醒过来,否定了自己的所谓的堕落计划,她看似四平八稳地离开了更衣室,却在出了门后落荒而逃,那一整晚都睡得极不安生,同样也看到对面的窗口,醒了睡,睡了又醒。
她问心有愧,实在是问心有愧。
也是从那天起,在她试过了很多的东西后,她突然发现,最好用的工具是痛,把心脏上的痛一点点转移出来,一点点痛就可以换来很多很多的安逸。
萧温妤讲完了,而后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对不起,利用了你。”
在另只手伸过来时,她静静地待在原地,不动也不躲避,静看这人要做什么。
做什么她都接受,这是她应该的。
可那只手只是轻轻搂过了她的脖子,安抚一般地顺着后脊,阮盛意的声音此时此刻是那般的让人安心,静道:“真是有够傻的,那么多堕/落的方法,居然只想了烟酒和xing,xing还知道找个美女下手。”
萧温妤:……
阮盛意平静的看着她,任波涛汹涌,试图淹没两个人,她在浪底询问:“那现在呢,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震天的声响吵得萧温妤的耳廓发疼,在茫然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愣愣开口:“是,很重要的人了。”而后她才发现,那般震天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心跳盎然。
她看到阮盛意勾了勾唇角,似乎满足地笑了一笑,而后附身过来,拦下了她下意识的后退。
咔哒。
勒在肚子上的安全带忽然松了几分,压力便被新安装在椅子上的装置分至到了大腿两侧。
萧温妤诧异低头:“这……”
阮老板得瑟翘唇,“你这回答,朕心甚慰。如何,惊喜吗?”
萧温妤柔了目光,“自然是惊喜的,你什么时候安装的?”
另一人只是笑笑,平声道:“但我还没原谅你,等你身体再好一些,一起出去玩一次,我就原谅你。”
萧温妤哪里还能说什么,连连应好。
她看着这人向外倒车,疑惑道:“现在这是去哪儿?”
阮盛意熟练地拨着方向盘,正色道:“带你回家。”
“我的家。”
……
第40章
说是回家, 萧温妤心底除了疑惑,还有几分憧憬。
疑惑在阮盛意平素里都是住在阁楼,没有听说她还有个房子啊?但阮老板既然说了回家, 她便对这个“家”有所期待,但也有些奇怪。
萧温妤:“你要回去拿东西吗?”
阮盛意目视前方,平声道:“萧老师, 我说的是带你回家,不是让你陪我回家。”
萧温妤:“啊?可是我……”
阮盛意皱了眉,不悦道:“你那边全都是刚装修过的板材,临街隔音不好, 对面还是个就算在冬天也能吵到凌晨一两点的酒馆,怎么好好休息?”
萧温妤被她怼的讲不出来话, 迟迟,道:“可是……”
“你休息不好, 小白枇杷怎么发育?她不能永远都是个小白枇杷吧?我可跟你说,我比你期待, 她长出来我可是要第一个抱的!”
萧温妤:“……”
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
她错过了什么?为什么阮老板直接越过了她和这个小家伙结成联盟了??还有小白枇杷是个什么称呼?为什么就变成了她要第一个抱了?
萧温妤按了按太阳穴, 准备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 她说:“她有名字,她叫萧安琪。”
“安……”阮盛意晃了晃神。
她自是知晓安琪来源于英文名angle,是天使的意思, 可听到这熟悉的字, 心底多少是有些感慨。
倘若这angle翻译成了其她的汉字, 其内就是蕴含了再多天使的含义, 恐怕选用它做孩子名姓的人都会少很多。
阮盛意舌尖轻抵上颚, 松了一口气后道:“安好啊,安心的安,安宁的安。”
这一次,这个安字能带来它应该带来的庇护和温暖了,真好啊。
她反问道:“不过,小家伙知道吗?她同意吗?”
萧温妤因着方才的奇怪表现还在看她,闻言,低头拍了拍小腹,“我说了,不同意可以举手,她没反对。”
阮盛意嗤笑一声,“萧老师,我查了,胎动在十五六周多才有机会感受到,你这是欺负小孩儿。”
“嗯,我的,就欺负了。”
阮盛意又是笑,这次的笑透到了心底,一点点驱散了她心底的霾。
也许,曾经有个人就是这样期待着她的到来,并且全身心地爱着她,真不错。
萧温妤又说:“另外就是,阮老板同我什么关系呀?宝宝出生,肯定是阿婆和婆婆先抱,怎么你先呢?阮老板还要陪着我一起吗难道?”
阮盛意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缓缓停下了车。
萧温妤骇然,“你不会要把我放下去吧?这是在哪儿?”
阮老板无语看她,叹了一口气后,道:“到了,我的家。”
她越过扶手台,蓦然靠近了萧温妤,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她眼上的睫毛,听到她的呼吸与心跳,听她沉了声音道:“我不收房租,换一个先抱安琪的机会,可以吗?”
她接受了她的孩子的名字,并且执拗笨拙地展现着对小家伙的喜爱和接受。
萧温妤抚了抚胸口,试图压下去乱跳的心脏,无果。
太近了。
太近了。
再近一些就可以复刻初见那日的盛景了。
萧温妤有些不敢看,脑海中逐渐空白,也忘了该说什么。
咔哒。
是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
也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透心凉的声音。
阮盛意退了回去,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确认一切妥帖后开了车门,道:“下车吧,到了。”
“离街上不远,走过去十分钟的路程,开车要绕道,但五六分钟就够了。”
“对了,你回头可以把你阁楼上的东西都简单收拾一下,改日一并带过来。在那之前,先用我添置的东西吧,你的那一份我都查过,是符合孕妇使用标准的。”
阮盛意按了电梯,又随意道:“不过现在标准都越来越严了,基本上都符合,随便用。”
萧温妤这时才迟缓道:“你到时候如果在,想抱,当然可以抱。”
阮盛意哈哈笑了,“萧老师你还在想啊?”
萧温妤偏头看她,在心底暗道:难道你不想了吗?
可这张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她看不太出来有没有什么变化,只能默默在心底又添一笔,又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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