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那就是,刚才南怜犹豫的三两秒间隙里,她后悔这么豁达地叫南怜离开了。
白苒认为自己的优点之一就是果断,想到什么都尽可能第一时间去做,这个优点从小到大为她争取来了不少机会,有些是学习,有些是工作。
还有那一次,把自己带去南怜身边。
南怜的助理找上白苒时,白苒觉得很稀奇,不过她在做决定之前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她想看一看南怜的相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她只是想知道到底得是丑成什么样的人才会找情人找到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头上,没有背景和名声,只有相貌在普通人里算是突出。
这个要求很简单,助理二话没说,从手机里调出南怜的相片,是平时会出现在公司各个地方的那张公式照。
相片上的女人完全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镜头留下影像。
可也足够美到摄人心魄。
白苒从来没见过美成那样的人,既美,又锐利,像一把杀人无声的短刀,大概刺进人皮肉里的时候都疼得痛快。
就像后来她拿在手里、决意刺进自己脖子里的那把一样。
“这张可以吗?不行的话我还有更生活化一点的,这张太板正了。”助理见白苒盯着南怜照片久久不出声,害怕事情告吹自己挨骂,连忙再在相册里拼命翻找。
她献宝似的找到几张南怜开会、工作时拍摄下来的相片,那些是会交给媒体公布出去的,不过比公式照更生动。
白苒顺着看过去,虽说确实是不同的照片,场景、拍摄也更加柔和,可南怜身上那种锐利的感觉分明如出一辙,工作时整个人也绷得相当紧,随时准备出鞘杀人似的。
她很喜欢这样的长相,而且她喜欢挑战、喜欢冒险,从前的暗恋对象也都是一些看着就不好接近而且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
来不及思考这算不算一种自虐倾向,白苒当即点头答应,生怕助理把相片收回去了:
“我签合同。”
是了,当时她们还准备了一份类似卖身契的东西给白苒签。
白苒还真签了。
相当果断,没有犹豫,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悔的空隙,看见照片的瞬间就已经把自己交付出去,向一个还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迫不及待要见到南怜本人,哪怕是个性无能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想想就好像是天堂。
想到这里,南怜正听见她的呼唤回过头时,白苒自顾自地漾起一抹笑。
她们之间就不能有不那么禁忌的开始方式吗?
像她和苏妏姐那样,更加日常,也许只是走在路上、坐在同一家店里,被彼此吸引。
然后羞涩地上前要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从此开始忐忑地试探,藏匿每一次心动。
白苒脑海里琢磨着这些,手上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便签和纸条。
这又是她的另一种好习惯了。
白苒低头在便签上快速书写下什么,然后快步上前,把便签递到南怜手里。
南怜低头去看,发现她用潦草匆忙的字迹写了一串数字,从数量上看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我现在用的号码。”之前和南怜联系的那个当然已经销掉了。
白苒说:“如果你还想再认识我一次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吧,我或许会从Z城回来。”
南怜没立即回答,只认真端详着上面的数字。
如果是商业汇款,那这串数字将是她功勋簿上又一次漂亮的战绩。
如果是在其他领域,那么这样的天文数字可能代表着一颗星星到另一颗星星的距离,很远。
她终于抬起头,对她说,“好。”
然后转身离开。
第72章
慕析与南惜离开A城不过一周左右, 回到那幢新居洋房时竟然产生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Z城的时候没觉得,回来随便一总结才发现原来已经做过那么多事,经历好大一堆状况。
两个没怎么跟社会接轨过的人、尤其是南惜, 觉得走这一趟非常值得。
艾米莉管家尽心尽责地带着司机来到机场接她们回家,一路上只是安静地在副驾驶座上坐着。
直到洋房逐渐进入她们的视野里,她才开口说道:
“小姐, 夫人前几天来电话说,希望您回到A城后可以尽快去见她。”
艾米莉语气平稳:“她强调说让您一定要带着慕小姐一同回去。”
她等到快进家门才告知她们这个消息的决定十分正确。
如果南惜经过四个小时的航班后,一下飞机就听说南之涯要找她和慕析,说不定会直接订机票立刻再飞回去。
现在人已经远离机场, 是很难跑掉了。
还有被点名要带回去的慕析,闻言也是一愣, 从飞机上开始就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我?”
“是的,是慕小姐您。”
慕析看了南惜一眼, 见她眉头紧锁做沉思状,脸色不怎么好看, 直接问道:“夫人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没有。”早就料到她们会这样问,艾米莉回答得果决,“我询问时, 夫人只说等见了面之后谈。”
上次南惜跟着慕析一起搬出南家时并不愉快, 南惜算是跟关衍翻了脸,搬出来至今都没和南之涯或关衍有什么联系,只偶尔跟南楠发两条信息互呛几句。
南楠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南惜对南之涯两人态度如何, 不知道是否有谁的授意在里面, 南惜就直接说她还在生气, 需要冷静。
南楠悻悻作罢。
这次大家明明还在冷战期, 南之涯却通过她们的管家传递见面邀请, 还强调一定把慕析也带着一起回去……
南惜觉得准没好事。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南之涯特地见面教训的行为,南之涯也极少教训她。
但就是觉得没有好事。
因此她变得很僵硬,那是戒备中的状态,同时反复在脑海里确认自己没有什么惹怒南之涯的行为,把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慕析见她这样子,揽上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也许只是夫人想看看你,或者想跟你和好了,顺便把我叫过去再考察考察。”
为了体现自己毫不紧张,将这份心情也感染到南惜,她跟艾米莉开起了玩笑:“现在主宅那边有新的管家了吗?”
“有的。”艾米莉颔首,“是一位四十五岁的beta女性,名字是肖恩。”
很传统的管家配置,beta女性,有工作经验的中年人。
一切重回正轨,南之涯重新挑选的是每个豪门都喜欢的管家类型,也许是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管家给她也留下了阴影。
“那很好啊。”慕析低头对南惜笑,“起码不是叫我回去干活的。”
南惜倒是希望南之涯叫慕析回去是为了让她干活。
她对慕析说:“我不想回去。”
那种预感实在不算好,南惜坚持着。
“南惜。”慕析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语重心长道,“问题总要解决的。现在你刚从远方回来,正是很好的机会,很适合把话说开。”
南惜离家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慕析不希望她就此和父母关系僵化。虽然并不完美,但南之涯和关衍为她提供的家庭和爱是南惜人生里很珍贵的礼物。
艾米莉坐在副驾驶上连连点头。
南惜嘟嘟囔囔好几句,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她答应等回家安顿好之后下午就和慕析一起回南家见南之涯,尝试解决问题。
虽说安顿,但艾米莉又怎会给南惜亲自动手的机会。艾米莉带着一小群人有序整理着她们带回的行李(包括那把轮椅)时,南惜躺在沙发上休憩,客厅的古董唱片机里放着出自名家之手的钢琴曲,柔和如水流般的音乐里慕析坐在她身边,看手机上的军事新闻。
艾米莉已经通知南家那边南惜下午要回去,南惜不用提前和南之涯通话,这让她稍稍舒坦了一些。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抑或纯属接风洗尘的回归仪式,艾米莉为她们准备的午餐尤其丰盛,南惜和慕析的口味都照顾妥帖,颇有些送军上战场的意思。
南惜一下子就想到一个词,“断头饭”。
太奇怪了,怎么南之涯的一个邀约让她不安成这样,死刑犯都出来了。
她摇头,吃下一口蘑菇让自己好好冷静,试图用奶油酱的浓郁滋味掩盖去心头笼罩了挺久的不祥预感。然而纵使再多的美食下肚,那种阴霾般的预感仍然挥之不去。
真是妙极,南惜现在又撑肚子,又不安。
但已经答应了要回去,南惜还是很守信用地换了衣服,和慕析一同坐上车,目的地是之前的家。
“你吃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慕析把她的反常行为看在眼里,“让司机停在南家附近,我们稍微走一段距离过去吧?”
南惜坚决摇头:“还是速战速决吧。”
只是一个恍神的工夫,司机把车停在庄园内访客的停车区域,她们见到南家的新管家肖恩女士,在她的带领下进入客厅,见到笔挺站在客厅里的南之涯。
肖恩很知趣地站到一边,把空间留给三个人。
南之涯对小女儿露出微笑:“欢迎回来,Z城怎么样?”
慕析站在南惜身边装哑巴。
“Z城很好,那里有慕析的母校,我很喜欢。”南惜把喜欢Z城的原因归结到慕析身上,这种暗戳戳的护短让南之涯一笑。
南之涯点头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在沙发的一端坐好:“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和慕析回来吗?”
“不知道。”
“嗯。我知道你跟人交道打得少,跟机关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你应该并不知道。”
南之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轻得像一根羽毛,却在南惜心头激起层层激浪。
“机关”二字像是触发了南惜的哪个开关,她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人还是出卖我了?”
“消消气,消消气,南惜,坐下来。”南之涯比了个下压的手势,相比较南惜的怒火显得平静至极,“她没有背叛你,只是你以南家人身份与机关的每一次接触都会来到我这里,和哪一个人的保证没有关系。”
南惜怔怔地坐回去,感觉太阳穴开始剧烈地跳动。
重要的并不是她与机关接触,重要的是她拜托对方做的事情,如果被南之涯知道,顺藤摸瓜找过去,以南之涯的嗅觉很快就会发现她和慕析的秘密。
而现在看着南之涯的表情,那种山雨欲来之前风平浪静的模样,南惜可以确信南之涯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她通过艾米莉把她和慕析一起叫回家里,其实她根本不是想见自己,而是要见……
南惜猛地抓住慕析的手,把慕析都吓了一跳。
不等慕析扭头查看南惜的状况,就听见南之涯出声:
“慕析,你看,我的女儿就是这么单纯的孩子,我有时候也会拿她没有办法。”
“所以你能否告诉我,面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五年前你到底是怎样忍心站在恋人立场上做出那样的事情,给我的女儿造成那样的伤害?”
突如其来的问题砸中慕析的脑袋,她有些宕机,随后就是从发顶开始传来的隐隐疼痛,如灼烧般让她全身发麻。
南之涯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当年从南惜身边人间蒸发的那个人,从她们刚才的对话来看,是南惜在Z城时想要通过机关探查自己的某些信息,而这些信息最终落到南之涯手里。
她没有猜错,南惜避开自己打的那通电话是在自行调查,这个插曲她们后来已经达成一致,却没想到祸患竟是埋在了这里。
……此时回溯秘密败露的原因似乎不是时候,南之涯的问题,和她酝酿而起的怒火正朝自己扑面而来,等着她承担。
慕析在想,如果她现在开口说自己其实失忆了记不得当时的事情,那南之涯是会把自己重新发配回Z城呢,还是直接把自己灭口?
“妈妈!”
暂时给了慕析一些喘息的是南惜的尖叫,她仿佛挡在小鸡崽面前的母鸡,为了自己勇敢地站出来与南之涯对峙:
“你不要跟她说这个,她受过伤,脑损伤引起失忆,你提之前的事会伤害到她的。”
遑论南之涯。
连慕析自己都觉得,南惜现在护她越狠,对自己越好,就越发突显了自己曾经的恶行有多么可耻。
如果南惜是自己的女儿,此刻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和自己叫板。
这个人不仅狠狠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还在几年后卷土重来,妄图用一个荒唐的“失忆”的借口掩去她做过的一切,然后继续待在她的身边,成为一颗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炸弹……
那么自己大概率不会做出什么冷静的好事情。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怎么认真、真诚地回答南之涯的问题,然后避免南之涯反对她们在一起的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夫人。”慕析稍稍用力把南惜从自己面前拨开,半按着她第三次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尝试与南之涯对话,“南惜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记不起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说从已有线索来看,自己是被带离南惜身边的。
然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说服南之涯。
因为作为失忆者,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当年有没有做过伤害南惜的事、动机又是什么。
第73章
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过于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命运的浪潮推着前行, 慕析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能静下心好好思考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她们是同一个人又怎么样?
五年前自己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烂人丢了记忆之后变成纯良的好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到了南之涯面前,把这件事情搬上桌来认认真真谈起来的时候, 慕析才发觉自己其实没有底气向南之涯保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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