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基也看着男孩,他发现这个男孩长的真是好看,皮肤瓷人一样的白、眼睛紫水晶一样的剔透。他看得呆了,楞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男孩儿的问题:“我,我不哭。”——他还记得父母对自己的教导,对着比自己小的孩子要有大孩子的样子,要大方一点勇敢一点。
是了,妈妈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四个月的弟弟或者妹妹,所以才总会找机会教育路基爱护小孩子。
路基想起妈妈温柔的教导,鼻子一酸,但还强撑着要做懂事的大孩子:“我爸爸妈妈被那种叫吸血鬼的东西杀掉了,你不用害怕,吸血鬼已经走了,之后我会,我会保护你的。”,说到最后,路基还是没忍住带上了哭腔。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面前的小男孩很迅速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过小路基确信那是错觉:什么人才能在这种场合笑出来呢。
小男孩握住了路基的手,他的手冰凉,但说出的话在路基听来却十分温暖:“我不要你保护我,之后我来保护你。”
“你很累了,睡吧。”
在小男孩抑扬顿挫,犹如百灵鸟一般清甜的声音中,路基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妈妈最喜欢的金银花香,小路基踩着拖鞋走出门去,看到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切都仿佛和原来一模一样。
除了从厨房走出来的不是温柔的妈妈而是一个漂亮得过分的小男孩。
看到路基,小男孩抿唇,似乎是等待了一会儿他的反应才笑着打招呼:“你醒了?”
小男孩豆丁大小,成人的围裙穿在他身上几乎像一件袍子,极不相衬地举着一把有他三个脑袋大小的锅铲,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路基:“吃吧,我做了很久的。”
路基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男孩,眼睛一眨,一颗硕大的泪珠就“啪”的掉落在他手背上摔碎了。
第20章
小小的路基仿佛刚刚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没有爸爸妈妈了。
看到路基哭了,小男孩形状好看的嘴唇抿起,走到路基身边,比坐着的路基还要矮一些的他伸开双臂抱住了路基。路基很配合地低下头,将脑袋蹭到小男孩怀里,隔着胸膛他听到小男孩闷闷的声音响起:“不需要担心,一切都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
这之后的日子也果然如小男孩所说的,没有什么不同。
路基不知道父母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不知道每天的饭菜是怎么做出来,又怎么准时准点地摆放在餐桌上的、不知道小男孩为什么总能在他夜晚哭泣着惊醒的时候恰好陪伴在他身边的……但果然一切都没什么不同的。
路基正常的去上学、去玩耍,然后在饿了的时候回家吃饭,困了的时候回家睡觉。
不过渐渐的,他发现邻居们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他们不再友好地叫路基的名字,不再送路基菠萝派吃,反而在路基经过时会不动声色地躲入门后,或者直接对他露出厌恶惊疑的表情让他离开。
一天抓了一串蚂蚱的路基满头汗水地往家里跑时听到了几个邻居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这一带的狗都死了,肚子划开,肠子都被咬断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哭诉:“我家的大黑狗死的特别惨,现在都没有找到被割掉的头。”
有个男人笑:“光凭身子能看出是你的狗?”
没人搭理他,有个路基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叹息:“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了啊。”
再之后,是家禽家畜大面积的死亡,终于最后到了死人的那一步。
认识的玩伴、总是会在卖给路基的面包上多抹一层糖霜的面包店老板……一个个都被盖着白布用担架抬出了村子,在后面的土山坡上烧成了灰。
小路基缓慢地在路上挪着步子,心里很疑惑:明明没有什么不同啊。
在老爷爷死去的那天,伤心的路基不顾人们对他的厌恶,偷偷摸摸跑了过去想看老爷爷最后一面,但还是很快被人揪了出来。有个年轻的男人抓着他的领子,质问他做了什么:“爷爷对我们这么好,你连他也害吗?”
路基眼睛有些发红,努力摇着头:“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立即有另一个人过来,打开那人揪住路基领子的手,压低了声音:“你不要命了,碰他?”
他维护路基并不是因为在意路基,而是因为他在恐惧着什么……一些路基背后的东西。
路基在那天想到了去死。
离开老爷爷的葬礼后他也确实一头扎进了河里——不过没死成。
晚上,浑身湿淋淋的路基在床上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正定定看着自己的小男孩。
拿过自己的手,小男孩在他的手背上啄米似的点了一下,随后他哀声开口:“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
路基微微发起抖来,衣服湿透了这么久没人给他换,他发起了烧。
过了这么久,路基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村子里的一切怪事都和这个小男孩有关——或许他也不是迟钝,而是不愿相信。
虽然这么说很羞耻,但在路基失去父母的那天给路基做了一顿饭然后守着他睡觉的小男孩在路基心中是顶替了爸爸和妈妈两个人的存在,如果小男孩也走了,路基就会再一次地失去爸爸妈妈。
所以路基不愿意小男孩走。
听了路基的话,小男孩笑了。
路基现在也长大了一些,能够明白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笑容都代表高兴友好,但是他依然看不懂小男孩的这个笑容,为什么可以这么让人毛骨悚然又悲伤心动呢。
半年后,路基的家被村民烧毁,路基被驱逐出村,随后他开始了数年走走停停的流浪生活,直到现在。
路基睁开眼睛,看到围着自己的一圈奴隶。
又是这样的表情,厌恶、恐惧、嫌弃,然而这厌恶恐惧嫌弃的对象甚至都不是他,他只是太弱小了、太微不足道了,所以要被迫承担这些人的恶意。
一人抓着路基的头发,凑近看一眼后向后扭头扬声喊道:“他醒了!”
随着这一声,硬质皮靴踏击地面的声音响起,在摇曳的火光中,巴伦冰冷的手指挑起路基的下巴,依然不是对着路基说话,仿佛路基只是一件东西或者物品,完全不具备任何主观能动性:“这就是艾尔雅身边那个奴隶?”
巴伦无视他,路基有办法让巴伦在意起来,舔了下牙齿,路基一口咬上了巴伦的手指。
巴伦痛的一咧嘴,硬生生将手指从路基口中抽出来:食指从第二个关节处开始几乎被咬去了一块肉,黑红色的粘腻血液流出来。
一巴掌甩上路基的脸,巴伦掐住路基的脖子:“很厉害嘛!听说你还勾搭上了樊卓公爵?厉害厉害。”
路基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舌头伸出舔去嘴边的血迹,然后忽然“嗬嗬”地阴笑出声。
这进一步地激怒了巴伦,巴伦表情狰狞地连续甩了几个巴掌:“我看你一会儿还硬不硬气的起来?”
转身,他抓过一个奴隶:“对你们奴隶,最可怕的刑罚是什么?”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讲都太自以为是了,被问了这个的奴隶脸色也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还是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喂乌鸦,这个可怕……这个可怕。”
“喂乌鸦?”巴伦反问。
“对,就是在犯错的奴隶身上划出百十道伤口,然后捆到树上,让乌鸦一点一点地把他身上的肉吃掉。”
巴伦思索半晌,抚掌一笑,完全不在意奴隶有些怪异的眼神:“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接过刀,巴伦一把扯开路基身上的衣服,冰凉的刀尖在路基白皙的皮肤上比量着:“要从哪里开始呢?”
路基的嘴角已经肿胀起来,因此他勾起的嘴角额外瘆人:“你这种废物要杀我,恐怕很难呢。”
没错,他数次被驱逐、遗弃,因为他是诅咒之子,是不详的男孩,总会给村子带来灾厄。这些灾祸最开始当然是由那个小男孩造成的,但后来呢?未必了。
他的确被诅咒了——人类眼中的诅咒,吸血鬼眼中的庇护。
他是被撒旦庇护的人类。
第21章
在路基跳河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一天,他接受了吸血鬼真祖最为成功的初拥。
没人清楚消失已久的真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一个小小的村落,看上去只是一个闲极无聊的恶作剧,真祖在一天偶然地踏入了村子边角的一家建造美丽的木屋,杀掉路基的父母并吸食了他们的血液,然后就在真祖准备离开之时,路基回来了。真祖期待着路基被吓破胆地哭泣,但是没有。
表现的若无其事?好啊。真祖这么想着,决定延长这个恶作剧的时间,他开始在村子里频繁的作恶,他并不需要血液的补充,于是这只是一场栽赃嫁祸的虐杀。
从头到尾,真祖都没有准备给予路基什么善意,他只是想看看当路基自我麻痹的梦境破碎时这个傻乎乎的小孩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想必那一定好看极了。
那一天他成功了,随着接受的恶意一天胜过一天,崩溃的路基终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得偿所愿的真祖回味着路基跳河前的表情,第一次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忽然觉得不够。
是的,还是不够。
于是他将路基从水中捞出来,对已经停止了呼吸的路基进行了初拥,这是真祖的又一次恶作剧——现在你是真正的诅咒之子了,拥有不死之身的你会如何面对同类的驱赶呢?
或许就是因为吸血鬼的善恶美丑与人类恰好相反,真祖怀着如此的恶意对路基进行初拥,却阴差阳错造成了一只如此完美的生物。
路基身上没有任何吸血鬼的特征,他不怕阳光、拥有呼吸与心跳,但同时他也继承了真祖强大的力量。
变长的指甲轻轻一划就割开了绑住手腕的绳子,路基的长发散下,掩去了他所有的情绪:只要放开自己的恶,抛弃自己人类的身份,他会是比巴伦强得多的吸血鬼……只要……
路基的行为并非人不知鬼不觉,站在他身后不起眼位置的一名奴隶眼尖地看到了路基的动作,但是厌恶地看一眼从未将他们当过人的巴伦,那名奴隶选择了沉默。
而巴伦对此一无所知,刀尖抵在路基的胸膛处,慢慢用力——
“住手!”
在血珠渗出来的那一刻,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声音响起。
还是清脆的少年声,但那声音还包含了路基不曾听过的威严与压迫感。
艾尔雅一步步向巴伦走过来:“竞选失败了选择拿我的奴隶泄愤么?巴伦伯爵,你的格局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路基怔愣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艾尔雅,此时的艾尔雅和平时似乎很不一样。
艾尔雅弹珠似的开口:“如果今晚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引出我来报仇,请将暗示做的更明显一点,反之如果你只是想杀掉我的奴隶,那就请你再小心翼翼一点。”,艾尔雅一字一顿,“你的智商也令人瞠目结舌。”
艾尔雅一直直视着巴伦,仿佛并没有在意被绑在一边的路基,却在经过路基时,顺手似的抚摸了路基的脸颊。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话让巴伦一时接不上来,艾尔雅并不在乎头脑简单的巴伦的反应,他翘起嘴角,嘲弄地一指巴伦的右臂:“还没恢复吗?我那里恰好有一些上好的伤药,如果巴伦伯爵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随后艾尔雅暗示性极强地一笑:“莉微小姐也对那种药赞不绝口呢。”
话说到这里就无需再进行下去了,巴伦大吼一声用出了他标志性的下劈,艾尔雅侧身避过这一刀,随即竖过刀身拦住了下一次的横劈。
在向这边赶的时候艾尔雅就已经集结了护卫队,但是护卫队赶来这里还需要一些时间,而这些时间艾尔雅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过。
是的,巴伦废了一条胳膊,但是只有一条胳膊的巴伦艾尔雅还是打不过。
渐渐的,艾尔雅再一次的左支右绌,狼狈地仰身躲过巴伦雷霆万钧的一刀,艾尔雅想抓住这个空隙刺向巴伦的胸膛,但是“咔嚓”一声,他装饰大于实用的剑直接被巴伦斩断了。
巴伦嘲笑道:“你打架的功夫远没有说话来得漂亮啊。”
这样下去必败无疑,艾尔雅很清晰地明白这一点,这时他想起了刚刚塞到口袋里的那支防吸血鬼手电筒。
一只贵族吸血鬼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防吸血鬼手电筒虽然既不好看也不好说,但是艾尔雅此时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拿断剑弹开一刀,艾尔雅迅速地去掏那只手电筒。
但是巴伦连一秒钟的间隙也不给艾尔雅。
银光一闪,又一刀准确地向艾尔雅身侧劈来——如果这一刀劈中,艾尔雅至少会掉一只胳膊。
站在离巴伦最近的位置上,艾尔雅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咬紧牙关,艾尔雅决定拼着掉一条胳膊也要继续去拿出手电筒,这是他目前唯一的胜算。
然而下一秒,艾尔雅预期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叮”的一声断金之音,艾尔雅看到本应被绑在柱子上的路基闪到自己身前,以一把从其他奴隶手中接过的匕首挡开了巴伦的那一刀。
“路基……”艾尔雅蹙眉,以气声呼唤了对方的名字。不过艾尔雅没在疑惑上浪费一秒钟,他一手搂住路基将路基拉到身侧,随后摁上了手电筒的开关。
防吸血鬼手电筒已经在马伦亨那里做了特殊处理,以便其更方便作为吸血鬼的艾尔雅使用,但是手持着这支手电筒,艾尔雅还是觉得整只胳膊都灼烧般的发痛。
除去把手处的遮光处理,这支手电筒的光效也进行了减弱,因此单凭这支手电筒无法杀死作为吸血鬼贵族的巴伦伯爵。
艾尔雅忍着痛,握紧手上的半截剑,准备去和巴伦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但是一只手却伸了过来,路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纯粹:“我来。”,他好像根本意识不到把手电筒交给自己意味着什么。
很迅速地眯了下眼睛,艾尔雅尽量保持毫无异样地把手电筒交给了路基——这是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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