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发现,天枢阁并没有说,贺青冥得到了金蝉衣和浮屠珠两件宝物。
但所有人都认为贺青冥已经得到浮屠珠。
贺青冥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那么,浮屠珠又在哪里?
曲盈盈的脸上忽又浮现了愤怒痛苦之色,她恨恨地看着贺青冥:“既然没有浮屠珠,你就必须死!”
柳无咎道:“要杀他,先杀我!”
晏云之忽道:“你使得了手中的剑吗?”
柳无咎脸色一变,青冥剑在贺青冥手里是神兵利器,可是在他手里,那就是废铁一件。
他还不会什么武功,何况青冥剑是软剑,本就不那么容易运用,柳无咎拿着它,跟拿着一根柔软的绸带没什么区别。
曲盈盈一声哨响,牵机阁待命已久的僚属纷纷出动。
原来杀招之后还有杀招,想必若不是贺青冥意外中毒受伤,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把底牌打出来。
曲盈盈要得知浮屠珠的下落,就不能杀贺青冥,但要活捉贺青冥,区区几个江湖打手,自然无法与之抗衡,何况曲盈盈并不真的屑于与庞氏一家人为伍。
但现在贺青冥没有浮屠珠,也没有必要留了。
眼看这些杀手步步逼近,柳无咎眼睛已经红的像血,他胡乱挥舞着青冥剑,剑气所过之处,无不劈石斩木,一时竟也无人敢上前用肉身试一试这把神兵。
但牵机阁就是靠暗器发家的,牵机阁的人,多的是暗器高手。
其中一人只随意发射了一枚石子,就把柳无咎手上的青冥剑打落,他顺手推倒柳无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贺青冥仍旧面沉如水,仿佛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柳无咎忽然发出一声狼一样的哀鸣,谁也没有想到,这瘦弱的孩子竟会突然发难,他飞扑到那人身上,又是啃又是咬,那人吃痛不已,脚下不稳,随即和柳无咎一块倒了下去,扭做一团。
那人面露怒色,抽出腰间短剑,便狠狠刺向柳无咎胸前!
但他却没能刺的下去。
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颈上一凉。柳无咎竟不知何时摸到一块碎瓷片,扎透了那人的颈动脉!
他杀了人。
柳无咎打了个寒战,但他心中并无半分慌张,也无一丝恐惧,只有一点死灰般的平静。
这是他为贺青冥杀的第一个人。
鲜血喷涌出来,淋了柳无咎满身。
他整个人好似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金蝉衣!”
有人惊呼道:“那小子身上穿着的是金蝉衣!”
柳无咎外衣被锋利的短剑刺中,却连一道划痕也没有留下。
贺青冥送他的那套衣服。
传说中由用西域冰蚕和乌金丝制成的玄金色的贴身小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魔教至宝金蝉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柳无咎穿在身上,谁也没有发现。
因为他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因为传说中金蝉衣短小轻便,谁也没有想到,当金蝉衣穿在孩子身上,就与寻常长衫外衣一般无二。
第8章
牵机阁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贺青冥!
曲盈盈不敢置信,脸上已有了惊惧之色:“怎,怎么可能?”
贺青冥道:“钩吻虽毒,却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曲盈盈终于逃跑!
她不能不跑,再不跑,她就要和那些僚属一样葬身于此!
柳无咎目中却无半分喜色,这一切是不是也是贺青冥算好了的?
他的眸子本已燃起烈火,这下却似乎已然燃尽。
但当他看向贺青冥,整个人又不禁紧张起来,眼里也充满了担忧和关心。
贺青冥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甚至比之前更不好了!
贺青冥究竟有没有中毒?
这个问题,他已无法去想,更无暇去想。
只因早该走远了的晏云之,竟然又回来了!
“你来了。”
贺青冥似乎没有丝毫惊讶。
“是的,我来了。”
晏云之看见脸色有些虚弱苍白的贺青冥,脸上忽然也露出一种极为奇异的神色。
似乎是疑惑,似乎是迷惘,似乎是喟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求不得的渴望。
他道:“你竟真的中毒了。”
晏云之没有走远,因为他并不信任贺青冥,但是他也没有把握。
此情此景,他竟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情理之外。
柳无咎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痛苦。
和贺青冥在一起的日子,他似乎总是能感到痛苦。
他的生命已经属于贺青冥,从今以后,连魂灵都是属于他的。
晏云之虽然站在那里,却并没有过来。
他也受了伤,何况贺青冥中了毒,他的青冥剑仍然拿的很稳。
贺青冥就好像是永远也不会倒下。
他忽然又想起江湖上对贺青冥的那些传闻。
这个人究竟是神,还是魔?
但他已不能思考太多。
一个醉鬼,已经倚在客栈门口。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感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气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醉猫。
但晏云之已经感到一种隐形的压迫,且这股压迫正是对着他。
他终于再也不能上前一步,也不能再等贺青冥毒发。
他和贺青冥都不能动,但柳无咎却可以!
晏云之终于动了,他离开了客栈。
他知道自己今日已决计不能杀的了贺青冥。
“哎呀——”
杨九霞伸了个懒腰,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你就不谢谢我?”
贺青冥淡淡道:“你并不是为了帮我。”
杨九霞只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何况杨九霞在这里,不仅是晏云之的威胁,也是贺青冥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贺青冥和晏云之,他们都不该死。
这世上很多人,又有谁是真的该死?
不到死的那一天,每个人都应该好好活着。
杨九霞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看了一眼柳无咎,道:“不过,他或许并不是真的无情。”
柳无咎目光一动,整个人似乎活了过来。
他好像忽然从秋天,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夏天。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杨九霞哼着歌,只留下一个逐渐变小的背影。
贺青冥的钩吻毒,却并没有解。
他似乎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用青冥剑撑住自己。
但他还没有用到青冥剑,柳无咎就已走过去扶住了他。
他已决意做贺青冥的剑。
贺青冥已有了一把杀人的剑,却还没有一把保护的剑。
贺青冥低着头,瞧着柳无咎。
这孩子的嘴抿着,只有薄薄的一线,显得无端冷漠又倔强,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柳无咎的目光似乎也永远不会转移。
贺青冥终于坐下来休息。
柳无咎看着他,眼里有些紧张:“你有没有事?”
“无碍。”
贺青冥并没有能够休息太久。
“少爷!”
多么饱含着感情的一声呼唤。
门口站了个中年微须汉子,他看见贺青冥坐在那里,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快步上前。
他竟已微微哽咽:“少爷,是属下来晚了。”
贺青冥微微笑道:“还不算晚。”
那汉子又看向柳无咎:“这就是那孩子?”
贺青冥点点头。
“也好,也好……”他似乎有些感慨,“小少爷正愁没个同伴,这孩子留下来,是件好事。”
贺青冥目光微微闪动:“星阑怎么样?”
“小少爷他……”
那汉子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贺青冥似乎已有些急切。
“星阑——”
正在此时,那汉子的袖中,陡然发出两枚暗刺!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突然!
贺青冥忽的向后仰倒,而后青冥剑出手,架在了那汉子的咽喉!
他道:“忠叔,果然是你。”
李全忠似乎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明明……我经营医毒数十年,怎么可能看错……”
难道贺青冥竟没有中毒?
贺青冥淡淡道:“是人都会看错的。”
李全忠脸色已有些灰败。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覆水难收。
李全忠似有哀色,目光却显得很平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一年前,我回到太原的时候。”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道贺青冥还是猎人。
李全忠喃喃自语,忽又笑了起来:“少爷,你真是了不起,但是小少爷已经被劫走了。”
他目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丝几近于挑衅的得意:“杀了我,小少爷也活不了。”
贺青冥依旧淡淡的:“是吗?”
客栈里忽然现出数名黑衣死士。
“回禀主人,少主现在已十分安全,请主人放心!”
李全忠终于落下冷汗,他道:“你不是把小少爷转移到了蜀中吗?”
“那只不过是我让你这么以为的。”
真正的贺星阑,从没有踏出太原城一步。
“哈哈哈哈……”
李全忠忽大笑了起来:“好,好,少爷,你真是好样的,当初老太爷真是没有看错了你。”
他的目光忽又闪动着几分恨意:“可是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他愈来愈激动,最后忽的像一只突然断了线的风筝,他的头颅永远地垂了下去。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他竟已自尽了。
贺青冥和柳无咎正在吃饭。
百里客栈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杀戮与血腥的滋味,但这似乎丝毫不能影响到贺青冥和柳无咎。
贺青冥给柳无咎夹了一块鱼肉,鱼是刚买回来的新鲜鲈鱼,鱼肉是鱼腹上最鲜嫩可口的一块肉。
他已发现,柳无咎很喜欢吃鱼。
柳无咎长在西北,西北并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能吃到鲜鱼。
或许人就是对得不到的东西愈加渴望。
柳无咎道:“为什么?”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贺青冥却已明白。
贺青冥道:“他是我外祖的门客,不是我的。”
李全忠已然尽忠。贺青冥不听话,他就打算废了贺青冥立贺星阑,所以李全忠不会杀贺星阑。
“之前他跟随我,是因为我的外祖,后来他想要杀我,也是为着同一个原因。”
一年前,贺青冥和李全忠再一次发生了争执,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在那之后,贺青冥便发现李全忠似乎已有了旁的打算,而他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在李全忠不知情的时候,贺青冥便已釜底抽薪,将李全忠的人变成了自己的人。
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李全忠虽然认为自己才是老太爷意志最忠实的继承人,但其他门客却并不这么想,他们只知道贺青冥才是老太爷的后代,才是他们应该效忠的对象。
这便是人心微妙之所在,贺青冥只不过是知道并利用了这一点。
贺青冥知道李全忠的背叛,所以他要李全忠认为他已经中毒,这样才好露出马脚。
柳无咎忽道:“那若是他今天没有动手呢?”
贺青冥看了他一会,而后慢慢道:“那自然什么也不会发生。”
李全忠毕竟是他外祖家的老人,贺青冥在江湖上孤身一人的时候,他的到来,毕竟带给了他一丝慰藉。
在那一击之前,贺青冥都仍然在给他机会。
柳无咎吃着那块鱼肉,过了一会,忽道:“我决不会背叛你!”
贺青冥看了他一眼。
柳无咎却又更加坚决:“永远不会!”
贺青冥没有回答。
承诺,本就是这世界上最不值得信任的。
贺青冥不相信承诺,柳无咎也不相信,但现在一个不相信承诺的人,却对另一个不相信承诺的人许下了承诺。
这岂非是很滑稽的事情?
但贺青冥并不觉得滑稽。
他忽然觉得这孩子很可爱。
柳无咎是一个饱受人世摧残折磨的孩子,可是他依然那么天真,那么可爱。
这或许是因为他也只是个孩子。
第9章
贺青冥似乎心情不错。
他和柳无咎同乘一辆马车,又让柳无咎驾车。
来太原的路上,他已经教会柳无咎很多东西。
柳无咎驶了一段路,郊外的空气很好,天很蓝,很干净,白云是那么悠闲自在。
柳无咎忽然感到了快乐。
大自然总是让人快乐的,何况这里还有贺青冥。
他停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他进到车厢,却发现贺青冥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白。
贺青冥看上去摇摇欲坠,而那苍白的脸色之中,又浮现出一抹奇诡的嫣红。
柳无咎大惊,他伸出手去,想要试一试贺青冥的体温,却被贺青冥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贺青冥的眼神很锐利,他看见柳无咎,又变得温和起来。
柳无咎摸了摸他的额头,贺青冥烫的厉害。
7/186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