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墙壁上刻着好多画!”
画?
闻言,秦琢疾步走到苏颦身边,顺着她的手指仰面望去。
苏颦说的没错,墙壁上刻着许多千姿百态的小人,在不甚明晰的各种场景里摆出不同的姿势,无数画面拼凑成一个长长的画卷。
左边的小人要精致很多,连风吹衣裳翻起的褶皱都刻画得一清二楚,越往右,小人的模样越粗糙简陋,有几个甚至看不太出人形,像是小孩子无意义的涂鸦。
秦思悯突然指着其中一副画:“看。”
这幅画几乎是所有的画面中最精致的一块。
画中有一个草屋,从窗户看进去,可以看到屋中躺着容貌甚伟的小人,门口立着一个门童,再往外面是一个两手过膝双耳垂肩的人,后头还有两人,一个身高髯长,一个豹头环眼。
秦思悯肯定的声音炸响在耳畔。
“这画的是三顾茅庐。”
简短的一句话却宛如一道平地惊雷,震得几人好半天都没能够反应过来。
三顾茅庐?
可是这里不是少昊之国的入口吗?距今五千年的遗址中,为什么会有三国时期的图画?!
秦琢定了定神,急忙和苏颦一同凑上去细细查看。
那些线条像是用尖锐的石头刻上去的,粗细并不均匀,这些画虽有好有坏,但笔触相似,想来是同一人的手笔。
“快来看这个,这是携民渡江吧?”苏颦惊声道。
秦思悯也很快指了指低处:“那里,青梅煮酒论英雄。”
“还有这块,这是桃园三结义吧?”
秦琢立即接上:“那么旁边这一幅就是赵子龙单骑救主了。”
“这个……”
“还有那儿……”
陆陆续续看懂了这些画,几人难免面面相觑,这些画是谁刻下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少昊之国里?
不知不觉,秦琢已经踱到左侧,直勾勾地盯着最左边的那副画,瞳孔里沁出了一团幽暗的波光。
画上,床上躺着人,地上还跪着一圈人,帷幕后还有人。
全都是泣涕涟涟的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魂魄仿佛被摄入了画中,难以自拔。
注意到他的异样,秦思悯拉了拉他的袖口,见他没有反应,又重重地拍了一下秦琢的肩膀。
秦琢身子一颤,扭头看向了秦思悯,目光透露着疑惑。
“什么?”秦思悯开口。
苏颦一头雾水:“什么……什么?”
秦琢听懂了,答道:“最后一副画,画的是昭烈帝病逝、白帝城托孤。”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这是章武三年三月,刘备临终前对诸葛亮说的话。而后的十一年,便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
“这些画上主要是季汉的人物。”秦琢一阵见血地指出,“而且到刘先主病逝白帝就没有后续了,也许这些画,展现的就是刘先主的一生。”
刘备刘玄德?为何偏偏是他?
秦琢想不出少昊之国和刘备能有什么联系,除了刘备死于奉节白帝城,而少昊之国也叫白帝之城外,似乎就再无瓜葛了。
来不及思考这些画更深层次的含义,苏颦又催促着他们快走——公主的安危尚不可知,她无心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消磨精力。
怀揣种种思绪,秦琢几人将那些图画抛在脑后,继续向前。
这条走廊好像没有尽头,弯弯绕绕地在山中盘旋,众人早就被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感觉到他们一直在向下走。
苏颦愈发焦急,但看着秦琢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不得不沉住气,等待这段路途的结束。
秦琢当然不急。
周负已经告诉了他,不论是“少昊之国”还是“白帝之城”,这两种叫法都不确切,因为这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个地下走廊是以上古异兽的骨头为支架,用奇石堆砌,再覆盖上普通的黄土作为伪装,两侧的阵法失效,并不意味着整座大阵失效。
周负还神神秘秘地说,时至今日,这座大阵依然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按照周负的说法,他们从这个位置进入,一直向前走,就能去到大阵的核心区域。
在这样昏黑的环境里,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座大型的祭台,和众帝之台外形相似,但规模上要宏伟许多,秦琢抬头向上望去,几乎看不到这个被挖空的地下空间的穹顶。
铜链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幽暗的符文闪动,一圈又一圈地捆住了祭台上的人形巨石。
这座大阵铸造之时,还没有出现炼铁法,人族倒是已经开始使用铜器了,但工艺远远不及今日。
然而那色泽黯淡、腐朽破败的铜链中蕴含着一股堪比天地的伟力,让人光是注视着,就会有一股崇敬自心底油然而生。
秦思悯和苏颦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在这样古老恢弘的事物面前,人族很难不感慨万千,哀叹于己身的蝼蚁之躯、蚍蜉之寿。
见识过苍茫遗世的众帝之台,秦琢对这个祭台的感触不深,他只是疑惑,如此脆弱的铜链怎么能承载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
石壁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或歇息、或展翅,汇聚成千态万状的图景。
秦琢一个个辨认过去:“凤鸟总管百鸟,少昊便派了燕子掌管春天,伯劳掌管夏天,鹦雀掌管秋天,锦鸡掌管冬天。”①
他指着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大燕子图腾。
“东方主春,看来这个方向就是东了。”
“还有孝顺的鹁鸪掌管教育,凶猛的鸷鸟掌管军事,公平的布谷掌管建筑,威严的雄鹰掌管法律,善辩的斑鸠掌管言论。”②秦琢随后又指了指脚下,原来不止是四周,连地面上都刻了百鸟图腾。
祭台周围,以管理日常事务的五种鸟为首,还有掌管农业的九种扈鸟,掌管五个工种的五种野鸡。③
所有的鸟都展翅翱翔,将头颅伸向祭台,恍若百鸟朝凤。
“不对。”秦琢忽然皱眉。
“怎么不对?”苏颦正左顾右盼,眼前壮阔之景让她目不暇接。
秦琢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所有的百鸟图腾,还让秦思悯御剑上去看看穹顶上刻着什么。
剑意仿佛沧海凝清光,秦思悯来去如风,不一会儿就回到秦琢身边,向他微微摇头。
“什么都没有?”秦琢眉心的皱痕犹如刀疤。
“没有。”秦思悯肯定道。
苏颦按捺不住了,她本就性急,一路上受够了秦琢无意间打的哑谜,此时抢着开口问:“你在找什么?穹顶上有东西吗?”
秦琢没有瞒她:“这祭台周围所刻的分明是百鸟朝凤之景。”
苏颦被他说的云里雾里:“这……有什么问题?”
“大问题。”秦琢严肃地盯着她,“既然是百鸟朝凤,那凤鸟到哪里去了?”
“啊!”苏颦猛地一惊,的确,这里有那么多少昊部族的鸟图腾,却不见最重要最尊贵的凤鸟,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秦琢捏了捏下巴,目光顺着那些铜链游走,粗细不一的铜链在他的脑海中交错纠缠,逐渐有了一个大致的形状。
他一边思考,一边围着祭台转起了圈,秦琢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祭台,以及祭台上的人形巨石。
苏颦忍不住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恰好,秦琢也停下了脚步,眸中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向两人招手:“快来,站到我这个位置上来看祭台。”
两人照做,苏颦只瞧了一眼,便不由得轻咦出声。
“这是……这就是……”
秦思悯的声音冷硬得像是数九寒冬的冰凌:“是凤鸟。”
从穹顶上伸出的铜链在半空中交织成张开的羽翼,从石壁上拉出的铜链则恍若华丽的长尾,以祭台上被锁住的人形石头为身躯,构筑起了一只昂首振翅的凤鸟。
“百鸟朝凤……凤鸟居然藏在这里……”苏颦喃喃。
就在此时,所有的铜链都簌簌抖动起来,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大力摇晃着铜链,抖落大片的灰尘和锈蚀。
整个祭台随之颤抖,嗡鸣塞满了众人的耳朵,再听不到其他响动。
“后退!”
惊变突生!
第21章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变,三人都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
秦琢后退两步,伸手挡住秦思悯,将两人保护在身后,与此同时,曳影剑悄无声息地滑出剑鞘,落入他的掌中。
秦思悯的摇情剑锋芒毕露,苏颦的手中也汇聚起灵力的光华,蓄势待发。
此地可是上古遗迹、少昊之国,无论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似乎都没有在意料之外。
不过直到铜链的震动逐渐停止时,也没有其他的异常出现,即便如此,也无人敢放松警惕。
“发生什么事了?”苏颦的嘴唇翕动,她下意识地去看将她带到此地的秦琢。
秦琢神情有些凝重,呼吸都不由地放缓,闻言,他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铜链又是一阵抖动,忽然就见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辉如长江大河般,顺着铜链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那些光芒璀璨而不至于刺眼,仿佛是夏夜里飞舞的萤火虫。
如细流汇入大海,光辉涌到了中央,最终汇聚在祭坛中央的巨石上。
“什么东西!”
苏颦压低了身子,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是一只被吓到炸毛的狐狸。
秦琢顾不上做出回应,他的眸光紧紧地咬住那块人形的巨石,曳影剑藏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神剑内积累无数年岁的灵力充盈了他的奇经八脉。
他自修自得的灵力只有炼精化气初期的水准,但曳影剑已认他为主,借助曳影剑所蕴,他能支配的灵力直逼炼气化神之境。
当所有的光点都聚集到了石像上,一股烟气自祭坛四周袅袅升腾,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
看不清长相,也看不出年龄和性别,那道烟雾构成的人影映在众人瞳孔中,却显得异常高大。
祭坛幽光闪烁,一个苍老与年轻并存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吾名姬玄嚣,世人亦称吾为白帝少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少昊帝?”苏颦倒吸一口冷气。
她直勾勾地盯着祭坛,末了,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得她一个激灵。
不是梦……
她恍恍惚惚。
公主,属下出息了,看到白帝少昊了……
秦琢一动不动,静静地聆听着那道虚影的声音。
“能看到吾,说明吾设于甘渊之阵已起效,后世继承者亦遵循了约定。”
“吾现在与已死也无甚区别,尔等眼前所见只是吾留下的一个影子。”
秦琢一边讲虚影所言尽数记下,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周负说的没错,这个所谓的“少昊之国”的确是一座巨大的阵法,话语中提到的后世继承者指的莫非是玄帝颛顼?不,也可能是指后来的穷桑氏金天氏。
“白帝”只有黄帝的长子姬玄嚣一位,但“少昊”可以有很多位。
他又说他如今与死没有区别……那就是说少昊还没有死?周负也能从大禹时期活到今日,莫非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法?
虚影自顾自地讲述着。
“穹阙……吾不知后世可有将其消灭殆尽,可有知晓穹阙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诸神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甘渊大阵所镇压的,就是迄今为止出现的最大的穹阙!”
秦琢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费尽了全力才勉强没让自己露出异样的神情。
这里有个穹阙!
他听周负提起过,周负就是借助穹阙观察外界的,同时周负也说先辈们已将穹阙全部解决了,只留下了昆仑中一个无害的穹阙。
众帝之台是在大禹斩杀相柳氏之后修建的,距白帝少昊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五百年,少昊不知此事也属正常。
虽然秦琢不知道穹阙具体是什么东西,会造成什么危害,但有白帝少昊布阵镇压于此,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秦琢有周负透露消息,秦思悯和苏颦可没听说过穹阙,两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面面相觑。
“穹阙是什么东西?你们听说过吗?”苏颦抱着胳膊,摸不着头脑。
秦思悯当即摇头,秦琢则是犹豫了一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白帝少昊的话还没有结束。
“……巫山有不死帝药,吾令皇鸟采而食之,然而凡人之身,终不得长生。”
“每过一甲子,吾便会恢复到服用帝药的年纪,为了隐瞒这个秘密,吾换了很多名号。”
“穷桑氏、金天氏、青阳氏、朱宣氏等,皆吾一人而已,不变的唯少昊之名……”
秦琢惊奇得如五雷轰顶,眼睛发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白帝少昊留下的幻影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线中,容不得他不信。
也对,五方人帝中,青帝伏羲、黄帝轩辕、炎帝神农和玄帝颛顼都是确切的某一位华夏领袖,只有白帝少昊记载模糊,甚至不知传到了哪一世。
一切都说的通了,祖先们并没有弄错,因为少昊就是少昊,所有的少昊都是同一个人!
苏颦表情呆滞:“巫山的帝药,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不死药?白帝服用过不死药?少昊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位?”
她一时分不清哪一件更让自己震惊一些。
“……后来,吾将帝位传于颛顼,以不死之身为阵眼,在诸神助力下以大阵镇压了甘渊内的穹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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