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阙会缓慢腐蚀一切与之接触之物,而吾之身躯恢复极快,有了大阵辅助,此处的穹阙便难以为祸众生了……”
听到这里,秦琢忍不住上前两步,凝视着祭坛中央的人形巨石。
该不会,这块石头……就是白帝少昊吧……
百鸟朝凤,这就是凤鸟!
他用自己的肉身消磨穹阙的力量,化作不动不觉的岩石,的确和死掉没有什么区别了。
心中激荡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反手收剑归鞘,不顾秦思悯的阻拦飞身跃上祭坛,来到了虚影下方,试探着向烟雾伸出一只手。
“秦昆玉!你这也太莽撞了!”苏颦急声道。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意图一旦发觉有危险就将秦琢拉下来,可是刚走两步,她就被无形的屏障所阻。
苏颦拍出一掌,却感觉这股力量如山岳般不可撼动,当即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
秦思悯道:“我们不能靠近祭坛。”
“胡说,你小师叔都上去了,我们为什么连靠近都不行?”苏颦扭头喊道,“秦大小姐,再不来帮忙你就没师叔了!”
“我有二十六位师叔。”秦思悯不为所动,只是拎着剑,望向已经触碰到少昊虚影的秦琢。
苏颦几乎抓狂了:“但是小师叔你可就这么一个!”
秦琢探手去摸半空中的浓厚云烟,一摸之下,顿觉摸到了什么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的动作顿了片刻,紧接着心一横,五指用力一握,抽手将那物体拽了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高大的虚影剧烈抖动起来,不多时便溃散了。
光华渐收敛,四周的空间也陷入了凝滞的昏暗里。
还没等秦琢定睛去瞧,就听到苏颦急吼吼地大声问他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抓到什么了?”
秦琢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掌心:“不,什么都……”
突然,他的掌心里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紧贴手掌汇集成一小团,烟消云散后露出一片白玉,外形像是半根断裂的竹简。
为什么和众帝之台一样,会有一种万分熟悉的感觉……
心念急转,秦琢在一瞬间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没有。”
借着转身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片藏入袖中。
苏颦也不在乎秦琢发现了什么,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公主下落不明,对她这个亲卫而言,别的事都无关紧要,都是浪费时间。
于是她催促道:“我们快走吧,白帝留下的话也没说让我们帮他干什么,我们还是不要过多打扰先祖的安宁了。”
秦琢深深地看了祭坛中的巨石一眼,转身走下了台阶,方才还表现得相当冷静的秦思悯快步冲上前来,死死地拽住自家小师叔的袖子,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执拗。
“别担心,我没事。”秦琢轻叹了口气,宽慰地拍拍秦思悯的手背。
大阵的核心四通八达,除却他们来的那条走廊,还有许多通向别处的小路,但只有一条能让他们与长定公主相遇。
苏颦绕着此地转了几圈,问:“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联系长定公主。”秦思悯靠在小师叔身旁,开口道。
苏颦愣了愣,想了想,才意识到秦大小姐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插着腰皱着眉:“要是我能联系上公主,那还……”
她本想说“那还用得着你们吗”,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忙生硬地改口道:“那还会急成这样吗?”
秦思悯不说话,只是用眼睛瞅着低眉沉思的秦琢。
秦琢负手缓缓踱步,往鹦雀图腾的方向走去,最终在那面墙前站定,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在鹦雀的眼睛上按了一下。
鹦雀执掌秋天,对应的是西方。
那鹦雀的眼睛是用上好的水玉镶嵌的,在秦琢突然的一按之下,鹦雀的眼珠爆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
轰隆一声,整个空间震动了起来,隐隐传来一声高昂的鸟鸣,摄人心魄。
那面雕刻了鹦雀以及一众鸟类图腾的墙发出嘶哑的摩擦声,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随即向一扇厚重的大门,朝内侧打开了。
“这里竟然还有一条路!”苏颦看得一愣一愣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琢淡淡道:“只是一个尝试罢了。”
实际上他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对他说道:
“决定不了往哪里走的话,就摸一摸鸟儿们吧。”
他看了近旁的鹦雀图腾好半天,发觉那块嵌入墙体的水玉应该是可以动的,便试探性地按了一下,谁知竟然真的成功了。
只是……
秦琢略有些忐忑。
心底响起的那个声音,究竟是谁呢?
他隔着袖子捏了捏从烟雾中拿出的半块玉简,想到,是因为这块玉吗?那么提示他的存在不就是……
秦琢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了祭坛,用目光勾勒着巨石的轮廓,借着那些粗糙的、已经在岁月冲刷下变形的线条,想象着昔年白帝少昊的身姿与风采。
却见苏颦侧了侧头,脸色兀的一变,化作一道旋风冲到秦琢身边,急切地朝打开的通道唤道:“公主!”
末了,她匆匆向秦琢解释道:“就是这条路,我刚刚听到公主的声音了!”
话音未落,她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通道中。
“苏护卫——”秦琢没能叫住她,只好招呼秦思悯跟上,自己抬脚先追了上去。
但秦思悯没有立刻就走,她左顾右盼,挪到代表夏天的伯劳图腾前,指尖触及鸟眼,微微用力压下。
毫无动静。
她又按了一下,依然如此,于是加快速度,接连尝试着按下了装在燕子和锦鸡的眼珠处的水玉。
还是没有任何异动产生,这三面墙都没能像秦琢操作的那面一样打开。
秦思悯眸光闪烁,不知在思考什么,没有多做停留,就跟上了苏颦和秦琢的脚步。
当她追上小师叔时,就见秦琢持剑站在一边,苏颦护着一个明媚爽朗的女子,与一个中等身形的老者对峙着。
老者嘴中还骂骂咧咧:“说了多少次了,我真的是刘玄德!”
苏颦一声嗤笑:“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第22章
在僵持之下,秦琢抢在明媚女子开口前出声了。
“你肯定不是秦始皇。”他指了指苏颦,又向老者微微颔首,“但这位确实有可能是昭烈帝。”
双耳垂肩、双手过膝的老者笑道:“阿琢说的什么话,我不是刘玄德还能是谁?”
秦琢绷直了身体,他一寸一寸地挪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者看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张开了嘴,嗓音颤抖到有些飘忽。
“昭烈帝如何知晓我名为琢?”
老者面露诧异之色,突然如闪电般靠近秦琢,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得秦琢后退半步,全身都僵了。
“没发热啊……”老者嘟嘟囔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板起面孔,跳着脚骂道,“好你个诸葛琢,我们都白疼你了,这才过去多少年,你就连我都忘了!”
自称刘备的老者骂得突然,在场的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只见老者剁脚转了几圈,又猛地扭头瞪着秦琢:“你说不记得我,那你总该记得孔明吧?”
“诸葛丞相,晚辈自然是知道的……”秦琢斟酌着回答,“可是,晚辈姓秦,并不是昭烈帝口中的那个阿琢。”
他回忆了许久,也没想起历史上季汉是否有位叫诸葛琢的人物。
不会又是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吧?一时间秦琢有些哭笑不得,先大禹后始皇,现在还多了一个汉昭烈帝刘备。
自己这张脸真有那么大众?秦琢纳闷。
听了秦琢的辩解,刘备正想说什么,忽而看到了秦琢身后不远处的秦思悯,就果断闭上了嘴。
此时,被苏颦牢牢护住的女子站了出来,对刘备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晚辈东方介,拜见汉昭烈帝,敢问可是昭烈帝唤晚辈来此?”
原来这位就是长定公主东方介,果然一见便知其不凡,秦思悯转了转眼珠子。
谁料刘备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绝倒。
“原来你叫东方介啊。”
东方介怔了怔,道:“是,莫非并不是陛下……”
刘备乐呵呵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哈哈,是我是我。”又带了些责备的语气说,“你来得也太慢了,我叫了你多久,有没有二十年?”
东方介哑口无言,在这位与她父亲截然不同的皇帝面前,平日的伶牙俐齿似乎失去了作用。
秦琢俯身一拜,才问道:“晚辈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了许多刻在墙上的画,那些画都是昭烈帝刻上去的吗?”
长定公主东方介可以称呼刘备为“陛下”,因为当今的皇帝是她的父皇,而秦琢若是也称“陛下”,就难免有冒犯今上的嫌疑。
刘备知道自己的画工不怎么样,但他面不改色:“不错。”
秦琢立即接上了下一个问题:“昭烈帝为何会在此处?”
“死后醒来,我就在此处了。”对于秦琢,刘备倒是有问必答。
“昭烈帝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谥号的?”
刘备看了目光锐利的秦琢一眼,并没有感到冒犯,他道:“现在的你可比以前敏锐多了。”
被刘备慈祥的眼神盯着,秦琢愈发郁闷了:“晚辈不是那位诸葛琢。”
刘备随意地嗯了一声,一副你说任你说、信不信由我的表情。
“若是昭烈帝的那位故人还活着,如今都已经一千八百多岁了。”秦琢尽量委婉地提醒他道。
刘备不为所动:“可是我也有一千八百多岁了。”
秦琢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掰回了正规:“是因为在我们之前有他人来过,所以昭烈帝才能得知自己的谥号吗?”
“不错,聪明,不亏是孔明教出来的。”刘备挑眉。
面对油盐不进的季汉昭烈皇帝,秦琢已经放弃了让刘备分清自己和诸葛琢:“诸葛琢……我是诸葛丞相的子侄?”
“不,你是孔明的书童。”刘备眼含笑意,“当年带二弟三弟去请孔明时,你还把我们拦住不让进门呢!”
虽然不是自己,但秦琢还是无端地生出了几分心虚。
趁着秦琢与刘备说话的间隙,苏颦低声且快速地将外头的情况向东方介一一道来,东方介的眉头皱成一团,但神情并不惊慌。
“无妨,区区一个蔡彬,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东方介看向刘备,“孤更在意眼下的状况。”
她跟着玉片,从悬崖上的小洞钻了进来,没几步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一条地道蜿蜒曲折,四壁都是黄泥,散发着腐烂萎靡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东方介本想带着亲卫往里面走,不料那黄泥竟然覆盖着威力不俗的阵法,不为取人性命,只为逼退一切擅闯者,而亲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阵法卷起的狂风杀气逼出了地道。
不知是不是有伴生玉片护体的缘故,东方介倒是未受太大影响,但失了亲卫,她只能独自前行,在地道里兜兜转转遇到了刘备,还没说上几句,苏颦就也突然出现了。
刘备忽然看向了东方介:“我看你也等得着急了,来来来,到这边来,我详细跟你谈谈。”
然后又挥手驱赶着其他人:“外人都走远一些!哎,阿琢你干嘛去?”
不是让外人走远一些吗?秦琢心下疑惑,道:“昭烈帝要赠长定公主一份机缘,晚辈又何必在边上碍眼?”
刘备理直气壮:“我是让外人走远点,你是孔明的书童,算什么外人?”
一身游侠头子的气质显露无疑。
“公主!”苏颦怕这个不知底细的老头对东方介不利,自己又不在近旁不能随时救援,话到一半,就被东方介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秦思悯没什么异议,大步跨上前来,拉着苏颦便退到了远处——期间她的目光一直在东方介的脸上梭巡,东方介看过来时却别过头,不与她对视。
东方介见状,只是微微一笑。
这位秦大小姐性子古怪,却也是位妙人。
既然昭烈帝盛情相邀,秦琢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与东方介跟着刘备挪了挪脚下的位置,还特意落后了长定公主半步。
刘备注意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将秦琢拉到了自己身边。
这样一来,东方介直面着两人,而秦琢和刘备倒像是一伙儿的了。
刚站定,刘备就看向东方介:“你身上是不是有个玉片,拿出来给我瞧瞧。”
东方介摸了摸脖子,自从她进入了少昊之国,这枚玉片兴许是完成了使命,就不再有异动了,闻言,她就将串着玉片的红绳解下,径直递到刘备的手中。
刘备用两根手指捏起玉片,微微抬起一点,对着石壁上莹白的微光打量半晌,道:“你把它保护得不错嘛,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半点磕碰,真是难得。”
东方介拱手,带着些许开玩笑的语气道:“晚辈手握此玉而生,此玉就像是晚辈的同胞姐妹,怎么能轻慢呢?”
“握玉而生?”刘备略显讶异,瞥了东方介一眼,又轻轻摇头叹息,“你说的是什么胡话,此乃昆仑玉书的碎片,可不是普通的玉,你所谓的降生时手握白玉,恐怕只是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刘备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在东方介耳中,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
多年的认知被一朝打破,令她不禁瞠目结舌,脸色微微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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