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把自己正面和上古凶兽抬杠之事抛之脑后了。
若是东方介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
回到帐篷后,东方介将银镯从袖里乾坤取出,本想先仔细检查一番,谁料随着灵力长久地与银镯相互接触,那镯子竟狗皮膏药似的整个儿粘在了她的灵力上,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
东方介心中焦急,干脆径自将灵力收回了体内,谁料失去掣肘后,银镯便化作一条亮闪闪的银色丝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她的灵台。
东方介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实际上,她并不是走马观花看过黎昭的记忆,而是感同身受地经历了她的一生,同时,也得知了一个足以让过去的东方介呆若木鸡的秘密。
她,大乾王朝的长定公主东方介,就是七百年前的旸太祖黎昭!
黎昭借助山海玉书的碎片,完成了除女子登基外,第二件世人眼中无异于煎水作冰的事——魂魄转世!
晚年的旸太祖自知时日无多,便在大限来临前,主动将魂魄和玉书碎片融合,和刘备不同,刘备是寄身在玉书中,而胆识过人的旸太祖,竟直接用魂魄容纳了山海玉书!
而东方介“握玉而生”的传闻也不能算假,黎昭的魂魄一直在京城沉睡,京城乃四朝古都,黎昭总算感知到一个契合的身躯,恰好再次降生在了天家。
出生时,毫无修为的凡胎无法承载山海玉书,于是又把玉书“吐”出来了。
如果没有黎昭,那么“东方介”生下来就应该是个死婴。
不过她的计划虽然大胆,但同样有所纰漏,比如新生的东方介没有黎昭的记忆,好在黎昭在玉书碎片上做了备份,不然就真的前尘皆忘了。
硬要说的话,现在众人眼前的,其实是拥有黎昭经验的东方介。
本就是一个人,何须分得那么清楚。东方介能这么想,也算是躲过了“怀疑自己到底是谁”的心魔。
东方介垂下眼睫,被遮掩的瞳孔中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皇帝远远不是她的终点,她义无反顾地舍弃余下的寿数,不就是为了继续攀登此界的最高峰吗?
修为、权力、寿命,这次,她全都要!
东方介舔了舔形状姣好的嘴唇,抬起脸来,对周围的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朕……孤无事,劳烦各位看顾了。”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她伪装起自己来简直得心应手。
苏颦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差点把薛医师都挤下去,她的欣喜全部写在脸上,连声叫道:“公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至于东方介为什么突然晕倒,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薛医师唤了声公主,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冯护卫就在帐外值守。”
换成原先的长定公主,也许还要愣一愣,但现在她已不同往昔,一听就明白了奶娘的言下之意。
薛医师依然对秦琢抱有怀疑,而外面有个实力超群的冯存志守着,近处又有自己压阵,秦琢若想逃跑,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东方介哭笑不得:“孤知晓薛嬷嬷是关心则乱,然此役秦阁主劳苦功高,身心俱疲之下,竟还要遭受猜忌,这未免寒了仁人志士之心啊。”
薛医师的疑心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不信,此时却并未反驳:“是属下多心了。”又对秦琢一揖,“老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对不住,还望秦阁主勿要见怪。”
秦琢连连摆手,口称无妨。
见东方介没有与自己谈起她得到的记忆的意思,秦琢略作停留便先行告退。
眼下身处军营重地,秦家小辈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是得执事在场,时时看顾才好,秦琢离开那么久,也有些担忧。
“阁主慢走,恕不远送。”
送走了秦琢,东方介按着硬邦邦的板床,闲适地歪着身子侧坐,薛医师凑上前来,铺开了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腹部。
甲衣素面,不加修饰,竟也有一番从骨子里透出的雍容尊贵。
东方介眸光幽幽,黑沉沉的,如同两点化不开的浓墨,看不清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公主,你不舒服吗?”苏颦看她神色不似往日,急急问道。
东方介瞧了满脸关怀的苏颦一眼,嘴角兀的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苏颦不明所以,但见东方介笑,她也跟着咧开了嘴。
好孩子,就是呆了点儿,不过也能用。东方介以旸太祖的思维方式想到。
“薛嬷嬷,近日有空,孤想亲自往蓬莱秦家走一趟。”东方介道。
薛医师道:“为何?公主可是担心世家贼心不死,会借势卷土重来?”
东方介缓缓摇头:“不,秦家本无贼心,何来贼心不死?孤是想着,再去看看秦阁主。”
秦家有很多位姓秦的阁主,但她们口中所指,只有玄鸟阁之主秦琢一人。
苏颦道:“公主万金之躯,怎好如此千里奔波,不如让我等替公主去吧。”
话未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薛医师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你凑什么热闹,你都不知道公主要去做什么,就想着越俎代庖了!”
“不是去看望秦阁主吗?”平心而论,苏颦觉得秦琢那人还怪好的,和他交往也令人身心愉悦,这个任务怎么看都是一件轻松愉快的肥差。
东方介轻笑一声:“孤说的看,可不仅仅看望。”
她是旸太祖黎昭的转世,在此之前并没有相关记忆。刘备将秦琢认成诸葛琢,虽然秦琢矢口否认,但焉知他不是诸葛琢的转世呢?
如果他真的是诸葛琢,那么作为诸葛亮的书童,也可以算武侯的半个传人,底蕴之深不可小觑。
即使他不是,一个能掌握住上古神剑的修士,怎么可能是以个修为低微的废材?东方介想来想去,仍觉得是他藏器待时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无论如何,与秦琢交好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苏颦后知后觉:“公主是想将其收入麾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是秦家主的师弟啊,秦家本就不理庙堂之事,秦家主能同意吗?”
“以诚心待之,以礼节奉之,以利益诱之,以声名挟之。”
东方介虚着眼睛,望向半空中的某一处,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只怕到时候啊,由不得秦家主反对了。嗯,此行以探口风为主,展眉若是想去,届时便随孤同去吧。”
苏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东方介问她:“怎么了?”
踌躇片刻,苏颦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公主,您方才的表情……好可怕啊。”
“吓到了?”东方介支起上半身,长眉一挑,便燃起一片烽火征尘。
苏颦定定地凝视着她,不说话了。
东方介笑容温柔,眸色深沉,轻轻将手掌覆在她的头顶。
“乖,没事的。”
…………………………
秦琢刚回到让与秦家休息的帐中,就见秦思悯正在用绢布细致地擦拭摇情剑,谭奇搂着秦天策,两人缩在旁边,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谭奇一边叽里呱啦地讲着,一边跟秦天策比比划划,情绪很是高昂,完全没有战场上萎靡虚弱的样子。
秦天策正襟危坐,双眸闪着灵动的光彩,聚精会神地倾听。
“哎!阁主,阁主!你终于回来啦!”谭奇看到秦琢,兴高采烈地直起身冲他挥手。
……这孩子也是心大,连秦思悯都被战场的残酷和血腥感染,谭奇胆子那么小,现在居然还能跟刚钓上来的鱼一样,活蹦乱跳的。
秦思悯抬起眼睛,朝小师叔看去,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才向他点头致意。
谭奇拉着秦琢来到秦天策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阁主,我发现,咱家天策很有成为名将大帅的潜质啊!”
“咦,何出此言啊?”因饕餮之故,秦琢被迫中途退场,没能见证秦天策率骑兵冲散敌方阵势的英姿。
谭奇道:“我听冯老大说了……”
“冯老大?”
“就是冯存志啦,公主的亲卫之一,大家都叫他冯老大呢!他说,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天台山的地形,天策就判断出了该走哪条路突袭!他还带着几十个骑兵冲阵呢,打得蔡彬的士兵只能落荒而逃!”
谭奇越说越兴奋,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稀世奇才。
“天策今年几岁?十八岁不到吧,放我哪儿……不是,我是说他未及弱冠,就有此等胆识,前途不可限量!这简直是霍去病再世啊!”
不是霍去病,是李世民再世,秦天策嘴角微抽,心里纠正道。
“当真?”秦琢惊奇地端详着秦天策稚气未脱的脸庞,眸中异彩连连,“好,好!我秦家子弟,合该是百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秦思悯收剑归鞘,走过来指着秦天策,言简意赅:“他受伤了,回家。”
“嗯,我们回家。”秦琢答道。
第33章
等秦琢等人回到摩星岛,长定公主派去传讯的人也到了,秦瑞听完师弟带人在外头干的“好事”,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气笑。
要不怎么说自家人最了解自家人呢,摩星岛周边的布防不说坚若磐石、固若金汤,也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而秦琢,他愣是能半夜摸黑溜出秦家驻地,甚至还带上了三个小辈!
秦瑞有些抓狂,他这个小师弟真的只有炼精化气初期的修为吗?
到底是怎么溜出去的!
对于自家掌上明珠,秦瑞是舍不得责骂的,而且秦思悯对言语的指责做不出太大的反应,骂了也白骂。
谭奇是故友之子,心里怜惜三分,秦家主小惩大诫,也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了。
秦琢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大小姐命令他陪同,一个普通执事还能抗命不成?顶多没有禀告家主,算个不报之罪而已。
至于秦天策……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
最后,只留秦瑞独自生闷气,少家主秦思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给面色不愉的父亲倒了一盏茶。
下人进来通报:“家主,玄鸟阁主求见。”
“昆玉?行,让他进来吧。”秦瑞掐了掐眉心。
秦琢洗去一身风尘,换上墨色长衫,袍角绣着针脚细密的水波纹,黑发束在脑后,像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背后是深深浅浅的远山,他一撩衣角,信步踏入门中,秦琢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的那一刻,仿佛是初绿的新柳点皱了一池寒水,燕子狭长的尾羽划开了重重云幕,视线霎时间明亮起来。
秦琢生着一双标致的凤眸,微勾的眼角跌宕出风流的弧度,然而瞳孔清澈澄明,令人生不出亵玩的心思。
秦瑞欣赏了一阵小师弟的好相貌,感觉春风拂面,心里的火气都被无声地抚平了。
于是他又露出笑脸道:“昆玉,来这边坐,来人,给玄鸟阁主看茶。”
秦琢拜过家主和少家主,依言上座,侍女连忙奉了好茶上来,秦琢微微颔首,算是谢过。
见俊美温雅的玄鸟阁主看着自己,那侍女面上一红,慌忙扭身退下了。
座上的众人对这种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了,并不引以为异,也不会借此调笑。
秦瑞随意扫了一眼小师弟,见他低垂着眉眼,似乎在认真地品茶,便将目光投向虚空,悄悄打开了系统的好感度界面。
秦瑞这次学乖了,没有费心思找名字,而是果断地直接点击了搜索框,输入查询一气呵成。
让他看看昆玉的好感度……
多少?你说多少??
零???
零!!!
秦瑞不敢置信地将跟在秦琢名字后的数字看了又看,随后茫然地抬头望向下方的小师弟。
秦琢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眼回望过来。
秦瑞关掉系统界面,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怎么出去一趟就这样了?凭着自己这张俊脸,就算是刚互通姓名的陌生人,好感度也不可能是零啊!
莫非……
秦琢觉得屋中的气氛忽然凝滞了起来,他不得不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表情带上了几分肃穆。
看着坐姿扭曲的家主,秦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忍了又忍,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家主,坐正,勿要欹倚。”
嚯,你听听这话说的,不亏是秦琢秦昆玉啊。某个执事借着折扇的遮掩,不露声色地给同伴使眼色。
有本事你们也这么跟家主说话呀。他的同伴面无表情地干咳了两声。
算了算了,你们作死别拉上我,谁不知道咱家主是笑面虎哇。年轻的弟子疯狂地眨动眼睛。
“砰!”
底下风云涌动,秦瑞则如梦初醒般,狠狠地砸了下桌面,桌上的茶壶茶盏等尽数哐啷啷跳起,又噼里啪啦落回原处。
原本还在眉来眼去的众人都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家主,见他神情莫名的严肃,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秦瑞示意旁人退下,连少家主都被赶出门外,只留下了秦琢。
“家主?”秦琢不解地轻声问,“怎么就这样直接让众人离去,其中还有秦家客卿,若是有人因此心生罅隙,借此事大做文章,人心向背也不过旦夕之间啊。”
秦瑞没回话,而是站起身,从主位慢慢踱步而下,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已然按上了剑柄。
他的眉毛沉沉地压下来,目光凉飕飕的,纯黑的眼珠宛如山雨欲来时的乌云。
秦琢心头突的一跳,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了。
虽然秦家主有意压制,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杀意,锋利得如同泼上了烈酒的刀,还未出招,就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家主要杀他?家主真的想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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