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呢?白凛果想。
她唯一了解了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年轻,那么孤独。郁九寒生前有过一段坎坷的时光,死后还被自己的家族抛弃。
在郁九寒的葬礼上,白凛果泣不成声。
再后来的时候,白凛果搬到了国外。她仍然独来独往,却已经不再感到孤单。
她的人生因为另一个人得以继续,意外让她们交换了人生,却以另一种更加亲密的方式纠缠在了一起,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命运。这残酷又美好的东西,把郁九寒带到了她身边,却让她们永远没有相识的机会。
她在郁九寒无时无刻不在的陪伴下成长、衰老,最终死去。早于健康人的平均寿命,却已经远远超出童年时医生对她的预期。
再度睁开眼,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重新回到了二十岁,那具年轻却空虚的身体。
白凛果一瞬间是慌张的,她摸向胸口,这时候郁九寒还不在她的身边。
但她很快有了更好的想法,她可以跟郁九寒认识了。
那一刻白凛果的想法无比纯粹,她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这颗在两人胸腔中各自工作了二十五年的心脏怎么办,白凛果没有想。
她见到了郁九寒,见到那个从来只在照片上见到的人后,心脏加快了跳动。她原生的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因为人生头一次的过度兴奋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难以呼吸的窒息感以及胸口传来的刺痛,这就是初恋的感觉。
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共用过同一个心脏,怎么会有人比这更佳?
郁九寒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越熟悉她越这样觉得,住在一起照顾她的时候,是白凛果在这世上最幸福的时候。
可郁九寒一直在追逐着别人的步伐,白凛果觉得那些人都不知好歹。
早晚有一天郁九寒会意识到她的好,难道白凛果不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吗?向芷易书南她们都是混蛋,郁九寒还年轻呢,脑瓜又有些执着,但是早晚她会意识到的。
就算意识不到也没关系,白凛果想。
我这副身体又能再活多少年呢?
可是人都是会变贪婪的,就算是没人要求过的单一的付出,时间长了也会想要得到回报。
白凛果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
冯管家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郁九寒的抗原数据,得知她们匹配相当高后自作主张想要下手,是她排除了千般万难,把郁九寒带了出来。
可郁九寒却因为易书南简单的挑拨开始怀疑她。
为什么呢?她说了多少遍自己不会伤害她,而且实际上她也从没伤害过郁九寒啊,在向芷和易书南辜负郁九寒的时候,是她一直在陪在郁九寒身边啊。
尽心尽力,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从没有过二心,为什么要被怀疑?
难道人们真的无法相互理解吗?
啊,好孤独。
郁九寒离开她的那天,白凛果忍不住地哭,她明明把自己全盘都交托出来了,甚至连上辈子的秘密都讲了,为什么要害怕她,她从来没有伤害过郁九寒。为什么要相信易书南,她明明就伤害过你。
因为情绪的过度变化,她住进了医院,这副身体好像比上辈子还要脆弱。
为什么呢,白凛果至始至终都搞不懂这个问题。为什么郁九寒不能理解她!
啊,但是,还是好想念。
既怨恨不满,又非常想念。
可是我还能活多久?
郁九寒会和谁在一起得到幸福呢,是向芷还是易书南?白凛果觉得易书南的可能更大一点,因为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而自己呢,她会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独自躺在病床上眺望窗外直至死去,甚至无人探望。
因为她的母亲也已经离开了。
人这一生都是孤独的。
白凛果早就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可她却忘记了,在那样虚无缥缈的独角戏中幸福,忘记了人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她不甘心,不甘心在短暂的陪伴后离开,从此被忘在记忆的深处。
她还是回去了,可是郁九寒表现出那样的恐惧。
白凛果觉得自己这颗不应该再受伤的心都要碎了。
那就更自私一点吧,至少在迎来那无可挽回的孤寂死亡之前,让她享受一下两人共处的时光。
郁九寒看起来好害怕,跟着易书南离开的时候,才是她最安心的时候吧。
可是为什么呢,易书南不才是伤害你的人吗?
凭什么。
我那么爱你。
凭什么。
我恨你。
可我还是爱你。
我希望你因为易书南受苦后清醒过来,我希望你永远幸福,我希望你的幸福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这是最后的玩笑了,小姐,我最恶劣的玩笑。
就算讨厌我也好,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看到你哭时,还是忍不住把花送给你。我希望从来没有爱上你,但我没法不爱上你。
你的心为我跳动了二十五年。
第94章 为了她,向过去告别
“不,老师,我想我没有必要参加受洗了。”
“为什么孩子,为何你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
易书南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这样的紧张在她身上并不常见。
“我没法再劝服自己相信。”
牧师露出惊慌的表情,看着易书南长大的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虔诚的孩子。很快她恢复平静,轻声细地的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易书南摇了摇头,看上去很痛苦。
对她来说,承认这样的事实无异于对整个过去割裂。这里是让她感受到过温暖的地方,这里的人是曾经给予她温暖的人。易书南其实并不想让她们失望。
但她还是说了:“老师,我喜欢女人。”
牧师愣了愣,正准备张口说话时,易书南打断了她:“老师,我能感受得到这不是魔鬼的诱惑。从青春期有了这样的意识后,我就只能被同性吸引,这是来自生理上的喜欢,就算压在心里像你们一样活着,我也知道那只能是谎言。”
“太痛苦了,老师。如果是神把我塑造成这样,为何祂又说这是不正确的?你说过神从创世造人之前就将我们拣选,那么从世界诞生之前,我就是注定要成为偏离祂的道路而坠入永死地狱的人诞生的吗?”
“我理解不了,老师,我没法再说服自己了。”
这段话已经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教堂的老师和同龄人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但这些人却不能理解她。
每一次来参加聚会,都像是一种拷问。闭上眼睛祷告时,易书南只能听得到一个声音。
你这个骗子。
你这个罪人。
那是她对自己的拷问,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在那些唱着颂歌的温柔的人之间,易书南一直以来在尽力隐藏这个事实,她并非是一个虔诚的人。
从小在主日学里学习圣经故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暗暗不服的声音。她不认为自己是哪个男人的肋骨,也不想侍奉一位和她父亲一样喜怒无常的父神。
让她眷恋的,从来只有那一个个具体的人。
当老师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为她祷告,告诉她应当相信时,易书南便选择了相信。
为了维系这样的关系,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读经祷告做得滴水不漏。在十五岁的时候她就每日打卡,用一整年的时间将全本圣经精读完成。
在家里易书南可以装作听话乖巧,在教堂她也能装得虔诚无比。就算是伪装也没关系,一个人是不可以的,她需要一个锚点。
她幻想过无数次敞露心扉的场景,并且在幻想中给了自己一个好结局。老师与伙伴们包容地抱住她,说这些年都是独自承担真是辛苦你了。
“信仰也该与时俱进嘛。”
国外好像有类似的案例,同性情侣也能得到教堂的祝福,总是用那样温柔的视角去看着世界的老师,想必也会包容自己吧。
可现实如若不残酷,那就不叫现实了。
易书南感受到了明显的尴尬气氛。牧师一开始还想说点什么,听完易书南压抑着地诉苦后,反而什么都说不出了。
那不是一种名为共情和陪伴的沉默,而是尴尬,尴尬又想要逃离。
易书南叹了口气。
“我还有事,”她挎上了背包,“不得不要赶回去了。”
“啊,是呢,你是很忙的,我知道。”
牧师站了起来:“我送你离开吧。”
“哦,对了,有一样东西有人托我交给你,我现在给你拿来。”
从没有人给易书南打过招呼说要送什么东西给她,但这时候她已经无暇乱想,只沉浸在擅自期待的破灭后无尽的失望中。
“给你。”
牧师很快回来,搬来一个不小的盒子。
易书南顺手打开盒子,看到一本厚厚的相册簿,还有好几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本子,随手翻开本子,里面一段段的文字写着日期,这是一本日记。
她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郁九寒小姨的遗物,准确的说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那位女士的遗物在她死去后转交到了本家。易书南曾以“反正你们又没有感情”为理由,从白凛果手中讨要过这些东西,但是被拒绝了。
她甚至开除了一些诱人的条件,但白凛果还是不为所动,易书南搞不清她为什么这样执着。就算离世的是白凛果的亲小姨,她们也没有任何感情啊。
今天却不要任何好处的主动把东西送上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易书南发现自己竟有点看不清这个人。
但不管怎样,东西她拿到手了,看了这个郁九寒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不必再那么彷徨。
只是……
易书南抚摸着那陈旧的日记本,心想要不要先检查一番,如果是不好的结果,那就不要拿给郁九寒看了。
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还是交给郁九寒自己去定夺比较好。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盒子,向老师告别后离开了教堂。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郁九寒的嘱托,在中街上买了炸胡萝卜丸子。
郁九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很喜欢吃炸胡萝卜丸子。易书南以前没尝试过这个,趁着新鲜出炉用牙签扎了一个放进嘴里。
油和面做成的东西不可能不吸引人,作为填充物的胡萝卜反而没什么存在感,怪不得她会喜欢。
易书南笑了笑,又买了些其它的炸物。觉得那么多油炸食品太腻了,所以还买了些凉菜。
她知道郁九寒很喜欢吃街边小摊贩卖的食物,不太干净吧,易书南这样觉得,但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
作为晚饭的一大堆食物和承载着回忆的日记本一起,沉甸甸的,拿起来都有些费劲。
但越接近那座公寓,易书南的步伐就越轻快。
那是她的家,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终于遇到了即使不用伪装,也会包容她的人。
易书南知道自己做过许多错事,她高傲自大惯了,何况本来就是郁九寒先招惹上来的。为了结果的正确,过程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所谓。
她也曾利用郁九寒,也曾因为自己的软弱伤害过对方,但还是被包容了,即使有着这样多的缺点。
郁九寒不把她当做罪人,也不以拯救者的姿态让她偿还恩情。
搂着她的腰枕在大腿上的时候,易书南第一次感受到了赞歌中所描绘的场景,安卧在青草溪水边,如同一只不必为坎坷担忧的羔羊。
好安静呢,今天。
易书南步入大楼,看到了电梯门口的向芷。
“你回来了?”
“哎呀,真巧,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向芷挑了挑眉,“好像把电梯卡落到上次喝酒的地方了,进不了门呢。”
“不要把那么隐私的东西乱丢。”
易书南已经适应她这副不靠谱的样子,顺手把拿不太了的几兜食物塞到向芷手里:“要跟物业说换新的卡了呢。”
“嗯,你买了炸蘑菇和炸里脊呀?”向芷提起兜闻了闻,“还有萝卜丸子,这个味道是中那家店买的吧?没想到你这样的大小姐还知道藏在小巷深处的炸货店,这家味道很好哦。”
出了电梯来到门口,易书南是带了钥匙的,但她还是按响了门。
她期待着从门铃传来的询问,期待着门锁为她打开时咔吧一声的轻响,期待着从打开的门后看到郁九寒。
但是等待了好久,她又一次按下了门铃,可还是没有声音。
“郁九寒不在家吗?”向芷问。
不应该的,郁九寒害怕自己单独出门,她不该一声不响的离开。
“也许在睡午觉吧。”
易书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拿钥匙打开了门,进入家门的时候她还抱有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是郁九寒午觉睡得太死。
但是显然,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
门口并没有被强行破入的迹象,屋子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没有发生过打斗。
郁九寒是主动离开的。
再给她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已经不会回了。
“吼?”向芷露出了看好戏的态度,“你们吵架了?”
“没有。”易书南平静地说,“你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拿了就快点走吧。”
“哈哈,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嗯,其实我没有地方去啦。”
“给刘助理打个电话,让她带你去其它地方住。”
向芷双手一摊:“我很安静的,没必要赶我走吧?咱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跟她认识的久吧。”
易书南不想再回应,沉默地走进房间。
坐在床头,她捂住了脸。
啊,原来是这种感受吗?
认为自己已经被幸福接纳之后,对方却告诉你这都是假的,这一瞬间的错愕,原来是这样的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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