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背叛了你,你也是如此伤心吗?
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抓住了额前垂下的碎发,只有那撕扯般的疼痛传到心底时,易书南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理智。
她啊,知道郁九寒不喜欢宗教相关的事情,那样自由的从没有被束缚过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听牧师嘴里讲出来的福音。
所以她鼓起了勇气,终于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向过去告别。
这些早就想说出的话语并不是完全因为郁九寒准备的,但这样的勇气只能是为她产生的。
在离家之前她就感受到郁九寒心情不好,还因此为她道歉,郁九寒提出要炸萝卜丸子,她以为这是愿意和好的信号。
但郁九寒还是离开了。
她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的人,还是要离开她了。
第95章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
郁九寒有些恍惚地睁开了眼。
因为恐惧,她一直将眼紧紧地闭了起来。白凛果说只是开个玩笑什么的她怎么会信,权当是对方又一次玩弄猎物的手段。
但是白凛果翻身躺到了她身边,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郁九寒歪头去看,白凛果的胸腔一起一伏平稳地呼吸,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她们也曾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郁九寒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对她来说白凛果就像是苹果一样无滋无味的人,就算突然上前示好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就算在还没有那么熟识的阶段共居一室也不觉得别扭。
就算躺在同一张床上,用看似越界的行为搂搂抱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们俩之间的距离感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是因为这颗心脏在两人胸腔中各自跳动了二十五年,所以她也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吗?郁九寒把手放在胸前,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健康的心脏只有一颗,她们应该是共同争夺你死我活的关系。可是,可是也许是因为她太天真了,此事此刻,郁九寒真的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共同跳动着的心脏,这是比她们天生稀薄的血缘关系更亲近的证明。
她怎么会这样想呢,眼前的人明明有可能要了她的命,产生这样惺惺相惜而不是憎恶的感情,也算是某种斯德哥尔摩情结吗?
“小九,你是为什么主动签订的器官捐赠的协议呢?”
如同安详的睡着了一般的白凛果开口,换下了她那副过度尊敬的口吻。
“……”郁九寒还是有些害怕。
就算对方没有太大的动作,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有些安心,但白凛果毕竟是觊觎着她心脏的人,郁九寒不可能不害怕。
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激怒对方的好。
随便扯点什么理由都能糊弄过去,比如想要那张证书虚荣一下,后续却忘记取消了。
这不算离谱的理由,器官捐献一切遵循自愿,可以随时取消。就算本人没有取消,只要家属不愿意,也可以拒绝。为了一张证书签订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随时可以反悔。
但郁九寒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都记不清还有过这回事了。”
“应该是因为寂寞吧,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法律上算是个成年人,但心智上还是个离不开家长的小孩。
小姨突然病倒了,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好。巨额医药、她的生活费、学费,到底要怎么承担,郁九寒都完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月的水电费应该去哪里交,所谓的物业到底在哪里,她好像从没找到过。
一切都是那么混乱,就算昨天她还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幸福的小孩,今天却需要为未来的一切发愁。
到头来她都不知道医药费应该怎么交。
医院没有给她发过账单,过了好久郁九寒才知道自己家里似乎很有钱,但她从未亲眼见到自己有钱的祖母。
郁九寒能不怨恨吗,既然有钱,为何不能扶持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孙女。如果能出面帮助一下,小姨就不至于如此辛苦,积劳成疾,她也不会害怕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那时候,我在医院里遇到一个小孩。”
“比我小三、四岁的样子,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在学校里备受瞩目呢。有很多人讨厌我,也有很多人喜欢我。讨厌我的人无视,我眼睛也忍不住往我身上瞥,走到哪我都是焦点一样的存在。”
“但是那个小孩嘛,只能跟几个人共住一间病房,那间屋子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一个糖尿病严重到需要截肢,一个偏瘫了只能躺在床上吐泡泡。”
“据说她是心脏病,家里把房子卖了又背上巨款,凑齐了手术费,可是等不到捐赠的心脏。”
是同情吗,可能也不太算。郁九寒不是同情心太强烈的人,何况医院里可悲的事情太多,不止她一件。
郁九寒跟那个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不熟悉,对方的事迹只是在住院久了相互串门的病人嘴里听到的。
那时候她被面对未来的焦虑和当下的困境击垮了,站在高台上的时候,郁九寒不止一次想过要一了百了。
她也知道,就算自己签了这什么协议也不一定能配上型,对于那得了心脏病的孩子并无任何帮助,何况她根本不一定有那个勇气跳下去。
她是为了某种隐秘的私情签下这份协议。
郁九寒想,如果她的身体能在某一天帮上某个人,那作为对等的交换,能不能有某个人突然出现,能够帮助她昏迷不醒的小姨。
哪怕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期望她也想去相信,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当今社会还有那么多人去投神问佛。
“后来那孩子怎么样了?”白凛果问
“不知道。”郁九寒回到,“她转院了,从此再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得了心脏病那孩子的后续无人知晓,签订后的器官捐赠协议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她昏迷不醒的小姨最终也没能保住性命。
郁九寒开始憎恶起那不切实际飘渺的希望,念上几句悼词就能将亲人的性命交付于一个残酷的神,她觉得这种行为怯懦又恶心。
“原来这协议的签订也是为了别人吗?”
白凛果侧过身来看着她:“我还真是寂寞。”
郁九寒抿了抿唇,不敢与她对视。她没明白白凛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白凛果伸手帮郁九寒把脸颊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我明明没做什么讨厌的事吧,你却那么容易怀疑我,简直让我心都快要碎了。”
“我真的好难过。”
“甚至因此恶劣的想过,既然你觉得我是个坏人,那我就真的做个坏人好了。”
“我想吻你。”
“想亲吻你,想拥抱你。想把你按在身体里,想照顾你,想做你的母亲。”白凛果抓住了郁九寒的手腕,“想要跪下侍奉你,爱戴你。哺育了我二十五年的人,我想要叫你母亲。”
她感受到郁九寒再一次紧张起来,她看到了郁九寒眼中的恐慌。
白凛果松开了郁九寒。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你不喜欢,你的眼神从来没有放到过我身上。”
“我做不了坏人,哪怕是最卑劣的玩笑也没办法开到最后,我不想看你这么伤心难过,你对我有恩。”
说到最后,白凛果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她揉着眼睛试图掩饰着什么,却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哭出来。
“我甚至想过装成彻底的坏人、彻底的反派,留下线索让主角上演相互救赎的戏码,营造出加温感情的吊桥效应,成全你们因背叛有过裂痕的爱情。”
“你也想过吧,小九。”白凛果捂住了眼睛,“在这么绝望危险的时刻,被无所不等的易书南从天而降拯救。多么能把剧情推上高潮的惊险场景,仿佛下一秒就能迎来名为幸福的尾声。观众也想看这样俗套的戏码吧,为主角情比金坚的爱情鼓掌,再给反派卑劣的行径喝上倒彩。”
“但是凭什么呢,我凭什么那么无私伟大。”
“我特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旅程无人打扰。”
“可惜你没给我这个面子。”
“果然还是觉得好难过,小九,我只是想和你弥补一下之前没能玩的尽兴的遗憾。”
可现在谁还有心情继续玩呢?
白凛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不只是悲伤,还夹杂着恐惧。她蜷缩起身子,把脑袋埋在臂膀之间:“我很害怕呀,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我不想死。”
郁九寒被欺骗过很多次,每次她都觉得对方说话真诚的不像假的,所以她才总会被骗。
她看不出那些并非真心的谎言,所以这次,她也看不出白凛果的哭泣是否发自内心,这是否又是一次缓兵之计。说到底她并不相信,一个害怕死亡的人会放着眼前现成的高配型的心脏不用。
但这一次她还是想去相信,她觉得白凛果的眼泪不是假的,尽管已经因此被欺骗了许多遍,她还是觉得这样悲切的哭声不是假的。
郁九寒伸出手抱住了白凛果。
白凛果愣了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她完全不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将堵在心中许多年的痛苦发泄出来。
好孤单。
嗯。
那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嗯,我知道。
紧紧的拥抱如同恋人般亲昵,但没有带来任何暧昧的幻想。郁九寒拥抱着白凛果,事到如今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抱着她就像拥抱着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从白凛果因为郁九寒的态度发火把她拽进船舱的那刻起,游艇就开始了返航。
浪漫的海上旅行只是一场梦,是白凛果强迫郁九寒参加的结果,现在梦该醒了,她们依然没有看到鲸鱼。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航行,在第二天日出的清晨,游艇靠到了海港。
两人一起从船上下来,却要前往不同的方向。
“我会去国外。”白凛果说,“国内有名的医院都去过一个遍了,等不到配星,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也许国外还有新的技术或药物,能让我的病情更稳定些。”
海鸟落在港口休息,不一会又振翅向海的方向飞去。
真是寂寞的旅程,也应当到了结束的时候。
再见了,我人生的女主角。
第96章 故事结束时,她只觉得空虚
即使是夏天,海边的清晨温度也很低。郁九寒披着白凛果送给她的毯子,站在港口,有些迷茫的看着大海。
因为是休渔期,所以港口非常安静。
下船的时候,太阳还在海平面之下,只露得出微弱的光芒。然而就在没有任何人来得及注意它时,太阳已经完全升了出来,将金色的光芒铺开,并不耀眼地、温和地撒满了港口。
郁九寒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在经历各种这样那样的事后,她已经没有原先一惊一乍的精力,不知道要过去多久才能恢复。
像是一场电影演到了最后,最惊心动魄的桥段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有伴随着平缓背景音乐升起的幕后制作者名单。
郁九寒看过许多场电影,大部分是出于追星的需求。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沉浸在故事中的人,或许是太过沉入了,每次电影看到最后,无论是多么完美完整的故事,郁九寒都不会觉得欣喜。
能感受到的,只有随着故事结束愈加难以消解的空虚。
她打开白凛果最后递给她的包,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手机,路费,她的身份证,以及一张电梯卡。
电梯卡上有一张标签,上面写着向芷的名字,这让郁九寒微微有些疑惑。
但是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波澜,怀疑啊,怨恨啊之类的感情,居然一样都没有产生。
她把东西放好之后,拿起手机准备买票回家。
回家应当是回哪里呢,第一也是唯一一个想到的地址,就是易书南的那座公寓了。
手机上有好几个易书南的未接来电,打过去却无人接听。在聊天软件上发信息过去,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还在睡觉吗?这个点确实应该在睡觉。
郁九寒买了最近一班的高铁票回家,在高铁上她睡了一觉,醒来时这座城市也跟着复苏了。
很多人,很多车,在城市里走来走去,做着自己的事。赶着早高峰的人们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许多生机,但她们本身却没有任何活力。
打车到了公寓,正准备上电梯的郁九寒遇到了一个人,向芷。
看到郁九寒回来,向芷惊讶地挑了挑眉:“早上好。”
收拾利索的向芷露出了笑容,和郁九寒记忆里同样温和。
她皱着眉头,从包里拿出向芷的电梯卡:“学姐,你的卡。”
“哦,没事,你拿着当备用卡吧。”看到这张卡出现在郁九寒手里,向芷却并没有多问:“我应该用不到了。”
“为什么你的卡会被别人捡到?”
“喝酒喝多了落下了吧。”
向芷耸了耸肩,不管郁九寒信与不信,她看起来都不会更深一步解释了。
相不相信有郁九寒自己定夺,她现在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也不愿随便怀疑任何人。
“现在你回来了,某个家伙也不会再哭了吧。”
向芷看起来有其它话要说,但最终她只说了最不痛不痒的这一句。
“再见。”她说。
她专门过来一趟,见到了易书南,见到了郁九寒,但什么都没说。就像出现只是为了刷一下存在感那样,露了一次面就要走了。
“学姐,”郁九寒叫住了她,“你以后还会当演员吗?”
“我想应该不会了。”
她背对着郁九寒离开,没有再回头:“我本来就不喜欢。”
那天向芷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郁九寒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这不是她跟向芷的最后一次见面,但此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像这次一样,只说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维持着不尴不尬的气氛。
向芷确实在没当过演员,她家里似乎不再限制她的生活。上辈子她出演过这一次却没再有机会出演的电影,柚别的演员担任本该是向芷的角色,照常上映了,照常引起了观众的喜爱,也照常得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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