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无人不有伤心事。
苏祈安踌躇少顷:“你失踪至今,你的养父养母一定很着急,事情过去了多年,也许他们早就原谅你了,你何不回家看看呢。”
“养母在我逃婚那年就忧郁成疾,病故了……养父怕是恨极了我,我又有何颜面再去见他,唯一放不下的是我那妹妹……她是个性子顽劣的姑娘……”
“我看出来了,你最想念的是你的妹妹。”
“……是啊。”
“你我既然皆是朋友,等我恢复记忆,我一定帮你去寻妹妹,告知她你一切安好,就当我还你的救命之恩。”苏祈安因这份对未来的憧憬而扬起嘴角。
“我宁愿她恨我。”
苏祈安嘴角一涩。
冷双用右手手背盖住眼睛:“从我拒绝带她一起逃家的时候起,我就选择了抛弃她,她应该恨我。”
苏祈安垂下头,默了半晌,复又抬头,万分认真道:“厌与怨都是暂时的,唯有恨是囚笼,刻骨铭心,能困住她一辈子。”
冷双侧眸与她静默对视。
苏祈安:“你真愿意她恨你?”
“我……”冷双语滞。
第79章 再度重相逢
苏祈安与冷双和衣而睡,她们忽略了蛰伏在夜晚的危险——院中杂草丛生的深处藏着一个人——剑秀。
她尽量收敛气息,确认屋舍内再无丝毫响动后,直起蹲得发麻的双腿,转身离开。
她没走太远,就停在私塾门外,抱着剑,背靠着墙等候。
估摸有半个时辰,一人姗姗来迟。
“大姑娘。”剑秀迎上去。
“苏祈安呢?”
剑秀禀告道:“她和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会合后,在这家私塾内的后屋内睡下了。”
“女子?”高子芙嗤笑一声,“真有意思。”
后又道,“我打听清楚了,云明郡主就住在县衙,这满城的阵仗是出自她的命令。”
“那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高子芙无所谓耸耸肩:“用迷香,将苏祈安迷晕后绑了。”
“那名女子呢?”
“既然不知她是谁,一并迷晕便是。”
。
灵县虽小,却能买到品相极佳的安神香,银浅燃了两倍的量,以求颜知渺能安安稳稳的睡一夜。
没成想颜知渺因苏祈安而心绪难定,梆子刚敲过子时三刻,就骤然惊醒,吐了一次血。
庆幸的是只是吐血,筋脉内并未有紊乱的迹象,更没有走火入魔的苗头。
银浅松口气,服侍着颜知渺再次睡下,继续趴在床头寸步不离地守候着。
这一睡就睡至日上三竿,有断断续续地吵嚷传进耳朵。
银浅转醒,转转酸疼的脖子,走到窗边,小心再小心的关上窗户,生怕将颜知渺吵醒。
颜知渺却还是醒了。
“这般大的动静,定然是祈安有消息了。”颜知渺一把掀开被子,兀自去穿鞋,倾身时长发垂落,遮住苍白的侧脸。
银浅简直在惊呼:“您好好养着,奴婢去前头问就是了。”
“我们一起去。”
银浅拗不过她,不得不妥协,服侍她穿衣洗漱一番,一块儿陪着去。
为了方便,主仆二人自后院小门而出,绕至县衙大门口的石狮子旁,看见衙门口全是人,肩挨着肩,脚连着脚。
看上去有的是官兵衙差押着来的,有的是自愿来的,个个叽叽喳喳,像是刚出窝的麻雀。
颜知渺依稀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他们的身份,春华茶社的小厮、米粮店的伙计、常去菜市买菜的柳大娘王大娘钱大娘……
他们人手一张画像,各说各话。
“这人是我们茶社的生面孔,虽然穿着平常,还做的是小买卖,但是货卖得贼快,许多客商争着抢着和她做生意,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个逃犯。”
“她来我们铺子买了一骡车的粮食,肯定是准备跑路,再囤粮呢。”
“她在菜市短短几天就小有名气,除了卖菜还卖些胭脂水粉,绝对物美价廉,差爷,我给你们提供线索,您答应过的,若是找到人得了赏银,要分我一半的。”
“呸!你们听风就是雨,县衙何时说过她是逃犯了,她在我客栈住了许久,谦虚有礼——”
“你谁呀你!”一大娘问。
“我乃同悦客栈老板娘。”
“都别吵了,县令大人来了自有论断。”一衙差呵斥道。
他们在斗嘴,颜知渺却听得高兴,尤其是对那位客栈老板娘好感有佳,正要吩咐银浅去将人请来时,余光竟然在人堆中瞥见一白衣翩翩的姑娘。
其目若朗星,薄唇微抿,挽着如意髻,笑意有不小的邪性,且这邪性的笑还是对着她。
颜知渺心生防备。
那姑娘挤出人堆,在距离颜知渺三步的地方,端端行了一礼,姿态温良:“见过郡主。”
颜知渺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你认识我?”
“在下高子芙,刑部尚书高明礼乃是家父。”
颜知渺的眸色霎时冷沉:“你怎么在这?”
“在下遵家父之命来此,得见郡主,荣幸备至。”
颜知渺警告道:“我奉劝你,我家郡马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在下怎敢。”高子芙微微垂头,显露谦卑。
颜知渺不为所动,裙袖一拂:“你可以走了。”
“在下斗胆请郡主赏脸,”高子芙抬掌指向不远处的茶楼,“与小女烹茶对饮。”
“你算什么东西!”银浅柳眉倒竖。
“难道郡主不想和郡马早日团聚?”
“你知道郡马的下落?”颜知渺上前一步,语气含有些许迫切。
。
茶肆二楼,一方茶案,颜知渺与高子芙相对而坐。
杯中茶水浅绿透明,她们各自浅呷一口。
“在下烹茶的手艺,郡主可满意?”
“不满意。”
高子芙爽快一笑:“郡主不拘一格,”
“你才是不拘一格之人。”
“那在下也不再兜圈子了,”高子芙道,“郡马在我手上。”
“你把她怎么了!”颜知渺重重磕下茶杯,茶水溅上虎口,烫出一小片绯红。
“她毫发无损,郡主莫急,而我之所以邀请郡主品茶,是有求郡主欠我一个人情。”
颜知渺瞪着他。
“若郡主答应,您马上就能知晓郡马在哪。”
“城门已封,灵县就这么大,找出郡马是迟早的事,我何必欠你一个人情。”
“可郡马在我手上。”
“可你现下也在我手上。”颜知渺甩出至默,剑指她的心脏。
高子芙显然没料到她会武,且杀气铮然,仿佛浴血杀将。
“说,郡马在哪。”
高子芙只有短暂失措,释然一笑道:“我的手上除了郡马,还有一样东西,郡主一定很需要。”
颜知渺像个胜利者在欣赏失败者的垂死挣扎,挑挑眉:“哦?”
“真正的——”高子芙食指蘸上茶水,在茶案上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阳光照亮四下,颜知渺将那四个字看得真切,长剑放低一寸,不可思议道:“你疯了。”
“郡主觉得我有胆拿这东西戏耍镇淮王,欺骗下一位天下之主?”高子芙音量压低。
“我必须亲眼所见才能信你。”
“如您所愿。”
颜知渺收剑入袖。
高子芙拎起茶壶,为她斟茶:“我此行明面是为家父处理俗务,实则是背着家父,带着那东西来寻郡主的。”
颜知渺再度端起茶盏:“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郡主不必知道。”
“是你不愿意讲吧。”
“郡主冰雪聪明。”
“我再问你,你弟弟究竟是谁杀的。”
“是我。”高子芙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她承认得太爽快,即使颜知渺猜到一二,也难免有少许诧异:“为什么?”
“报复我爹。”
颜知渺轻蔑道:“你真是个疯子。”
高子芙:“我何止杀了我弟弟,我替家父办过许多脏事,派婆罗人屠了三驸马府满门,对了,那二十名婆罗人也是我下令杀的。”
颜知渺饮茶的动作一刹:“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爹下的令,按令行事罢了。”
“你爹又为什么要杀——”
“郡主别问了,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你和你爹都是疯子。”
高子芙一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郡主,你又能奈我何,我献上的这份东西让你欠了我一个人情。我们甚至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待来日你父王得偿所愿,我便是首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颜知渺淡淡地眯了下眼,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样的疯子拿捏。
不过也没错,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可讲。
“你不怕我卸磨杀驴?”
“我不怕,我的命你要就拿去,我不稀罕。”
“荣华富贵也不稀罕?”
“我真正想要的赏赐不是这些。”
“是什么?”
“京郊伊月河畔的那片花海。”高子芙笑容消失了,眼角闪烁清泪,“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伊月花海,她临终的遗愿,便是葬于那处。”
女子出嫁从夫,死后葬于夫家祖坟,高子芙的母亲竟有如此遗愿,颜知渺深感意外的同时也万分同情:“只要这些?”
“这些就足够了。”高子芙有些怔忡,瞳仁漫出几分涣散
颜知渺不假思索:“这份赏赐我替父王答应了。”
“多谢,”高子芙起身推开窗,示意颜知渺望下瞧,一辆马车就停在后院。
“郡马和那东西都在马车上。”
。
苏祈安醒来后感觉头好疼,昏沉沉的,撑着坐起身来,惊讶自己竟然睡在一张素雅干净的床榻之上。
身下是松软软的褥子,身上是香喷喷的锦被。
四下全无鬼屋的模样。
心有疑问,我在哪?发生了什么?冷双呢?
她忍着脑袋的疼痛下了榻,顾不上穿鞋,光着白嫩嫩的脚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找到冷双,不经意的低眸,发现自己换了一身洁白的寝衣,衣料细腻软糯有光泽,是上好的绸缎,一看就价值不菲。
谁给我换的衣服!
还换着这么贵的!
有流氓?
苏祈安眨巴眨巴眼,难不成我死了,这里是仙境?
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苏祈安愣了须臾,笃定这里还是人间,她决定去外头找冷双。
穿鞋出门,在廊檐下左顾右盼,只见有树有花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便又往别处小心翼翼地摸索而去。
一直摸索到了庖厨。
灶台边站着两位女子,正背对着她忙着摘菜切菜。一位做丫鬟打扮。一位身穿雪青长裙,裙摆下是两只鞋头缀有明珠的白边绣鞋。
单单一个背影就难掩超然如仙的气韵。
美人也!
苏祈安赞叹不已,也眼尖地瞧见她腰间坠着一破了角的藕色荷包。
“!”
好啊,敢抢我荷包,我必需抢回来。
丫鬟冷不丁的说话了:“郡主,您何必亲自下厨,奴婢的手艺你还不相信吗?”
第80章 我见犹怜。
苏祈安:郡主?!这美人儿是郡主,传说中与我情同手足却又反目成仇的好姐妹?
简直不得了!
东躲西藏,结果还是被人家抓住了!
苏祈安略作平复,全神贯注的继续搞偷听——
“我太高兴了,亲自下厨犒劳犒劳你们。”
“我的好郡主,这话你自己信吗,虫草花胶炖乳鸽最是滋补,一猜就不是熬给我们喝的。”
“我保证会有你们的份,”郡主殿下尾音翘着卷儿,将淮山、莲子放入锅中,“行了,庖厨有我一人忙就足矣,你去看看独孤胜可有将蔬果买回来。”
“是。”
苏祈安见那女婢放下摘好的葱蒜,转身往外走,赶紧躲进廊柱后头。
直至女婢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方才计划起夺回荷包的大计。
计划总共分三步。
一、将郡主殿下敲晕。
二、取下荷包揣进自己怀里。
三、逃跑。
计划虽然简单粗暴但重在效率高超。
苏祈安是个行动派,开整。
杂院最不缺的就是柴火,苏祈安在柴垛前短暂徘徊,选了根类似打狗棒粗细的,握在手中,掂一掂,再挥一挥,嗯,很趁手。
应该能为郡主殿下带来酸爽体验,令郡主终生难忘。
她垫着脚尖进了门,像一只猫儿,微躬着腰身,尽量降低存在感,缓步靠近“猎物”。
颜知渺一代魔教教主,怎会感知不到危险降临,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将搅拌汤水的锅勺放下,抓起菜刀开始切葱,一刀、两刀、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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