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吵醒的黎兆赫听到他这么说,立刻起身穿衣服,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阮黎愣坐着看着他,带着窗帘的屋子依旧亮,藉着月光他能看到对方的表情。
温和,认真,没有被吵醒的不悦。
很快,黎兆赫就把属于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他开始给阮黎穿衣服,没想到对方却有点不配合。
他立刻轻声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阮黎轻轻回应。
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不舒服。
因为他想起来一些事,在同样的月色下。
第46章 痊愈
“放弃治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生病治病,这是能闹着玩的事吗?我晚些时候会回家,你们务必给我说清楚。”
郑如知休息了一天,紧接着就投身到了工作里,她是心外科专家,每天要做的手术排不完,对家里的孩子莫名抽风的事,就算不想管,但也得管管。
精神类疾病不能小觑,合该重视病人的情绪和身体情况,怎么能莫名其妙就不治了?
郑如知倒不是嫌弃阮黎是“精神病”,只是在任何人意识里,生病看病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又不是疑难杂症,还要放弃?
想想都觉得头疼。
此时的黎兆赫正在书房接受黎质无声地质问。
“昨晚跑回来就算了,还以为是你们不习惯,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我,黎兆赫,你还是孩子吗?”黎质没有摘眼镜,声音依旧温和。
他很清楚对方的性格,做任何事总是有原因的,但私自处理这样的事,始终会让他觉得不悦。
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父亲权威,只是因为不能做这种不礼貌的事。
黎兆赫显然有些无奈,偏这时还不好解释,他十分抱歉道:“都是我的责任。”
黎质当然知道问题不在他,毕竟去治疗的是阮黎,看这情况闹着不治的也是他,他对阮黎当然没意见,那孩子虽然不小,但比黎兆赫是要小很多的。
身为长者,不知道去劝说,只会一味纵容!
“去,把阮黎叫来!”黎质挺了挺眼镜,这话说的像班主任一样。
“都说这件事是我的问题,为什么还要找他?就算给三五百亿他都不会离开的。”黎兆赫瞬间警惕起来,他很了解父亲,文质彬彬地外表下是斯文败类。
黎质抿唇:“你知道我对他做你伴侣没有意见,所以去把他叫来。”
黎兆赫不动。
两两僵持着。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还藏着半张脸,半张嘴憋憋屈屈道:“我听见叫我名字了,要我进去吗?”
“……进来。”黎质说着顺带看一眼黎兆赫,后者无奈,只好抬脚离开。
经过阮黎时,两人还明目张胆的勾了勾手。
黎质有些头痛,大概儿子迟来的叛逆期,他竟然很兴奋。
“伯——爸爸。”阮黎站在他书桌前,挺着比同龄人要单薄地身板,再加上那张怯生的脸和水润的眼……
黎质,消气了。
“算了,不想治就不治了,回去休息吧。”黎质朝他摆摆手,不愿再多说其它的了。
啊?
阮黎眨眨眼,就没啦?
刚刚训斥黎兆赫的态度呢?
“谢谢爸爸。”阮黎赶紧道谢,然后轻手轻脚离开,还贴心地把房门给带上。
之所以突然改称呼,不是他投机取巧,只是已经收了黎母给的传儿媳的宝贝,既然被承认是家里的一份子,就该改口的。
而且那份礼物可比几十万的改口费要贵多了,当然他是不会卖掉的。
他刚出去,就被人从身后抱住,黎兆赫低声询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我,就让我好好休息。”阮黎微微昂头看着他,眼底尽是笑意,“爸爸很喜欢我。”
黎兆赫一愣,明白父亲为什么没有说他了。
换做是他,当然也是舍不得的。
阮黎转过身扑进他怀里,双手攀着他脖子不放,腿也要费力地盘到他腰上去,他笑道:“你现在可以带我去休息了!”
“这么黏人?”黎兆赫托着他屁股往上抬了抬,抬脚朝卧室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黎兆赫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昨晚在疗养院待了一会,阮黎就莫名变得很黏他。
虽然之前也差不多,但内里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缘由,也不愿意去搞懂他只要看到结果就好了。
深夜,郑如知回到家里,白天的事她还没有听够完整的解释,这对她这个严谨的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出乎意料地是,客厅里有人在等她。
不是她的丈夫,是儿子。
“没陪小阮睡觉?”郑如知很累,但还是决定坐下和他浅聊几句,她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打算。
“他在睡,我下来等您。”黎兆赫说,“他说在疗养院很不舒服,不想在那里,我不想他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郑如知犀利点评:“不错,很有做昏君的潜质。”
黎兆赫:“……”
他只是觉得阮黎不舒服的地方不能待,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阮黎在疗养院不舒服,所以不想治病?”郑如知得到肯定回答后说道,“这事好办,让医生来家里就行,总之,病一定得治,又不是疑难杂症,还要拖着吗?”
黎兆赫轻咳一声:“我会和他商量的。”
郑如知:“滚。”
“晚安。”黎兆赫利索起身朝楼上走去。
郑如知有些无奈,说来说去她儿子也病的不轻,谁会因为年少时的承诺就——算了算了,随他们去。
让医生来家里进行治疗,这样的事其实很常见,因为有心理疾病的人在感到安全的环境里最能放松。
因此阮黎和医生都接受了提议。
这之后,他们的卧室就成了治疗的场所,门很隔音,这里面的秘密都不会传出去。
阮黎是需要治疗的,不仅仅是为了治疗,更是为了演戏。
他那晚确实想到一些事,最近也经常如此,他能感觉到之前失去的记忆在慢慢找回,甚至有一部分更加清晰,他只需要跟着医生的治疗走,多拖几天,就一定能想起事情的全部。
比如,让他辗转反侧自责的人是谁。
比如,哀求他信守承诺的人是谁。
又或者,他为什么突然追着封琰了。
所以他一直在“配合”医生。
治疗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阮黎每天做的就是放松心情,和医生聊天,偶尔还要接受一下催眠,随着治疗的深入,阮黎的状态也比之前好很多。
他再没有在深夜惊醒,也没再说过那些在别人听起来十分不着边际的话,他又恢复了从前那样。
已经入冬。
别墅外面被薄雪点缀,只有一层层白,也足以令人惊艳。
别墅内气氛紧张又期待。
今天是阮黎结束治疗的日子。
“根据催眠来看,阮先生是因为幼时的心理创伤导致他下意识想逃避那些痛苦,因此才会臆想出一个和他同名同姓地小说,就连人物背景都是套他自己的,所以在被敲打失忆后,他就顺利以穿书者的身份活了过来。”
“童年时留下的创伤没有得到照顾和缓解,会在一定程度上留下阴影,他一直都试图和从前的自己和解,只是他做不到,但‘穿书者’却可以。”
“病人现在已经清醒认识到那些事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会觉得迷茫和空虚,需要家人的呵护和陪伴,近期会像高需求宝宝,所以轻耐心对待。”
医生说了很长一段话,但这段话就足以涵盖阮黎过去的一生。
说完,他看向神情明媚的阮黎,朝他伸出手,笑道:“恭喜,你已经痊愈了。”
阮黎露出恰到好处地惊喜,眼底饱含热泪,他真诚道谢:“多亏了您,否则我还要陷入奇怪的世界里。”
“您一直都很积极配合。”医生笑说,这段时间他也很激动,没有医生能在亲自治愈病人后感到不开心。
她也一样。
“那么,我送您出去。”阮黎笑说。
医生当即露出受宠若惊地神色来,在之前的相处里,对方很少这样做,病好了,人都变得容易亲近起来。
她立刻笑着答应。
其他人都没有跟上去,这毕竟是医生和病患之间的相处。
阮黎把医生送到外面的草坪,看着她坐上驾驶位,笑着摆摆手。
再见,我的工具人。
眼看着车子驶出别墅庄园,阮黎裹着寒风转身朝屋里走去。
黎质道:“看来我们今晚需要开香槟。”
阮黎立刻欢呼起来:“谢谢爸爸。”
从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的称呼,如今已经能轻易说出口,他知晓自己被“爱屋及乌”地爱着。
“现在能喝酒吗?”黎兆赫有些忧心,刚好就要喝酒,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没关系,脑子里又没伤口。”阮黎扒着他手臂撒娇,“就让我喝吧喝吧!”
黎兆赫哼笑一声,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家里没有坏事,但也难得有这样的好事,就连郑如知都特意赶回家,毕竟她原本是要在医院休息的。
清浅的黄色液体落进高而细杯子里,这套香槟杯是黎质的收藏,很少拿出来用,可见真这好消息连他都高兴。
“干杯。”
“恭喜小阮痊愈。”
“谢谢!”阮黎笑着道谢,弯弯地眉眼里尽是喜悦和感动。
而某些情绪却被他藏了起来。
比如,愧疚。
接受了两个月的治疗,其实并不是真的没用,只是在治疗的过程里,连带着把失去的记忆都补足了。
比如,让他辗转反侧地是黎兆赫。
比如,哀求他信守承诺的是黎兆赫。
又比如,他追着封琰跑也是因为黎兆赫。
他根本没有被治好,换句话说,根本就治不好了。
没有穿越穿书……这里真真切切就是一本书,他也确实就是阮黎……
他只是突然觉醒了。
第47章 正文完
阮黎真正觉醒那年是十六岁。
彼时他还怀揣着希望,等待着实现某个承诺,是独属于他和某个人的承诺,有这样的期待在前,即便是阮家对他再不好,他也觉得能面对。
承受着阮康海的漠视、白莉的阴狠、阮征的欺淩,他在阮家过得艰险异常,但这些都无所谓。
他只需要等着某一天的到来。
可是,就在他被阮征推下楼梯的第二天,一些奇怪的记忆就涌进了脑海里。
他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而他是小说里的主人公,他会在未来某一天突然对一个同学一见钟情,疯狂追求对方,就像是命中注定那样。
而他们之间,会有误会,有狗血。
只要能把误会和矛盾都解除,另一位叫封琰的男主就会重新和他在一起,他们会幸福生活着。
什么狗屁?
他所处的世界怎么可能就只是一本小说?
他有自己的思想,有喜欢的人并且会一直喜欢的,他直到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喜欢上别人?
十六岁的阮黎只当那些记忆都是一场虚无缥缈地梦,而梦醒后他的要继续面对阮征的霸淩,和所谓父母的袖手旁观。
盛夏来临,身上的伤痕挡都挡不住。
老师同学问过很多次,他都搪塞过去,渐渐地,学校里开始传言,他虽然品学兼优,但实际上是个只会打架闹事的混混的,更是还有一些照片作为凭证……
那些伤痕的由来就不值得关切了,而是厌恶和反感。
在阮征的暗箱操作下,他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坏孩子。
被孤立被排挤被厌恶,纵使他还想好好学习,但阴影如潮水随行,他再学不进去。
他最终没能遵守约定,也选择了逃避。
他只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在这所大学里,他会遇到让他一见钟情的人。
可是很奇怪,他看到那人时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厌恶,生理性作呕,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他不如心上人帅气,也不如心上人聪明,更不如心上人高挑,就连人品都比不得心上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像是被夺舍一样猛猛追着。
他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牵着他、拽着他、控制着他,把他当提线木偶。
阮黎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崩溃。
他问过很多人,他们告诉他,如果想摆脱追求者,就要做些对方讨厌的事。
他明明听封琰亲口说,不喜欢别人纠缠他,所以他才纠缠。知道他家里困难,就故意带他去高消费的地方或是普通的路边摊,为的就是羞辱他。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做些令人讨厌的事,他依旧无法摆脱现状,传言更是越来越离谱,说他不要脸,非要舔男人下面……
他再次声名狼藉,也如意料之中那样,封琰对他有误会,拒绝他的追求,明白着是要走所谓小说里的剧情。
阮黎怎么肯呢?
他当然要抓紧时间解决误会,还要和封琰彻底分割开,但这世界就像是有什么天道法则一样,规矩着他,束缚他,让他逃不开躲不掉。
他只能忍着恶心,待在封琰身边。
以一种很糟糕的品行和人设。
而后过去好几年,他再次和心上人重逢了,就是以这种糟糕的品行和人设。
阮黎想过去死,他曾经很认真的在充满自己宝贝的公寓里想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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