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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教师生存日记(近代现代)——Llosa

时间:2025-05-09 09:49:12  作者:Llosa
  付关山皱起眉。完了,他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们可歌可泣、轰动全国的婚姻,肯定不能以一条“不介意的话互惠互利怎么样”的消息开始。
  他想随便拉一个电影桥段来充数,又觉得有风险。贺镇是圈内人,看过不少片子。
  还没等他编造好一个惊天动地的求婚仪式,孟初开口说:“是我求的婚。”
  付关山扭过头,眼神和贺镇一样震惊。
  “他在林城长大,我也在林城工作,我们都很喜欢新区的那片人工湖,”孟初说,“我们组跟一个无人机公司有合作,我弄了几十台模型机。那天晚上,我租了一条船,和他一起在湖上看夜景,时间一到,无人机开始升空、闪烁、盘旋,表演一场人工焰火秀。焰火秀结束,正好是6点13分,和他的生日相同,无人机的灯光像波浪一样逐渐散开,固定成一句求婚誓词。”
  贺镇愣了愣,配合地露出感动的神情。付关山比他还要感动,好像自己刚刚被求了婚。
  “哦,对,”孟初说,“无人机的闪烁,我是用Arduino来控制……”
  “我当时激动地心脏狂跳,”付关山截断道,“马上就答应了。”
  “啊……”贺镇露出向往的神情,“真浪漫,平常约会也搞这么大阵仗吗?”
  他们压根没约会过,偶尔吃顿饭,主菜是沉默。付关山又开始回顾电影情节,然后孟初开口说:“没有,只是会送些礼物。上次情人节,我送了他一粒封装的晶圆。”
  看到另外两人陷入呆滞,孟初补充:“就是用来制作半导体电路的硅晶片。我在上面蚀刻了纳米级电路,把它放到显微镜下面,就能看到一束发光的玫瑰,刻着他和我的名字。”
  贺镇继续愣住,付关山显然又被感动了,虽然这段话他一半听不懂,但不妨碍这是他接受的最浪漫的虚幻礼物。
  孟初继续说:“玫瑰的浮雕,是我用刻蚀机……”
  “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付关山截断道。
  “啊……”贺镇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恢复镇定,“孟老师真是个浪漫主义者。”
  孟初惭愧地领受了新人设。
  “好了,”付关山朝对手戏演员摆了摆手,“我们孟老师明天就回去为科研事业做贡献了,大家别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啊。”
  他揽着孟初的肩,带着迷离而梦幻的微笑,往外走去。
  然后被人拍了拍。
  付关山转过头,恼怒地盯着经纪人。
  “哥……”海秋小心地指着他身上的大衣,“戏服不能穿走,要还给赞助商的。”
  付关山僵了几秒,故作潇洒地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第13章 call back
  【call back:提起或引用之前的内容。<例句:糟糕的是,连载期过长,由于读者遗忘,call back往往失灵。>】
  两人离开片场时已近九点,商圈的餐厅依旧人满为患。AA对孟初来说是和牛顿定律并驾齐驱的铁原则,于是,他们去了据付关山说“物美价廉”的意大利餐厅。
  一打开菜单,迎面扑来的价格,依旧令人心痛。
  孟初知道,这是对方顾虑他脆弱的自尊心,千挑万选才定下来的,收起震惊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计算着卡里的余额。“我们……”他问,“就点套餐吗?”
  套餐比单点要划算,而且没有店里最贵的几道菜。
  “好啊。”付关山叫来侍者。
  孟初有些好奇,付关山不会粤语,英文水平也堪忧,在香港怎么点单,然后看到他指着菜单,用恢弘的气势说:“This……this……and this.”
  侍者把菜单重复了一遍,还问要什么配菜和料汁,有些英文孟初不认识,但他不好意思露怯,盲选了一个。
  付关山说“yes”的手势和语气倒是非常坚决,充满自信。
  侍者彬彬有礼地点头告退。
  大概是注意到孟初的惊讶,付关山耸了耸肩:“听多了就能对上号。”
  High Vacuum不知道,Orecchiette倒是认识哈。
  点完了餐,付关山还继续翻酒水单。“要不再来点红酒?”他问,“在香港,这个价位的西餐很划算。”
  “……是吗?”
  付关山抬头瞟了他一眼,笑笑:“你搜搜同类餐厅的单价。”
  孟初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餐厅的价位真不高。他对价格的心痛,并非来自付关山和他的收入差距,而是来自于香港和林城的物价差距。
  “香港难道人人月入两万吗?”他叹息道,“我这点工资,周末得跟菲佣们一起,在公园里搭帐篷过夜。”
  “两万有两万的活法,六千有六千的活法,”付关山想了想,合上菜单,“还是喝水吧,你昨天喝了这么多,头还晕着。”
  孟初欣然同意,然后发现蒸馏水一瓶三十五。
  迪士尼乐园忽然变得划算起来。
  他喝了一口,在心里暗示自己,这比平常饭店的免费茶水更无菌。
  付关山一直静静地望着他,看他试探着喝水、对着水皱眉的小动作,笑容暧昧不明。
  孟初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你对我们的恋爱史,比我清楚多了,”付关山发出梦幻的叹息,“我都不知道我被人求过婚。”
  “嗯……”孟初说,“来之前,我写了一整套设定,从我们的初遇到求婚,还有详细的约会流程和礼物……”
  万一被人问到,不对答如流怎么行。
  他从不上无准备之考场。
  他本意是证明自己认真对待作业了,然后蓦然发现,主考官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讲故事的时候,没什么实感,现在,配上悠扬的音乐,星星点点的蜡烛,投射来的浓情蜜意的目光,好像那些事都真实发生过一样。
  “听起来,”付关山用指头点着脸颊,若有所思,“这个设定里的你,很喜欢我啊。”
  孟初不知所措起来,像刚撞倒台灯、想偷偷溜走、结果就被一把抓到的猫:“应该是?”
  “有多喜欢?”
  孟初没反应过来:“啊?”
  “在你创造的这个故事里,你有多喜欢我?”
  孟初眼睛都不眨了,怎么还有附加题?超纲了啊!
  迎着灯塔一样有穿透力的目光,孟初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案:“就像超导磁铁吸引铁磁性金属一样。”
  付关山盯着他看了半晌,点了点头:“虽然我听不懂,但它就是我们电影的结尾致辞了。”
  “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像电影吗?”付关山向往地说,“如果有一天……”
  “不太行,”孟初说,“这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漏洞。时间太紧张了,我没来得及打磨细节。幸好你的同事不仔细,但凡他稍微想想,就会发现,首先公司不可能借给我这么多模型机,其次,焰火秀对定位功能要求极高,惯性导航系统、避障系统要确保厘米级精度,更别说还要向当地空管部门申请空域使用许可。无论是开发成本还是时间成本,我都是拿不出来的,所以肯定是假的……”
  “停停停,”付关山抹了把脸,“根本不会有人讨论技术漏洞好不好?”
  “可是……”孟初说,“万一有人问我们用什么软件来生成飞行轨迹……”
  话题是怎么转到挑刺大会的!
  付关山气愤地喝了口白水,像泥瓦匠一样,把刚才一段破坏气氛的记忆挖掉。
  等他倒带到一分钟前,重新沉浸在浪漫的爱情故事里,他又切换到感天动地的情圣模式,望着对面的人:“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
  对面断然拒绝:“不用不用不用。”
  付关山还想挣扎一下:“我明天上午没排戏。”
  “那多睡一会儿,补个觉多好,”孟初说,“你来香港的时候,我没有送你,我却要你送,多不公平。”
  自己说了一次记账,这家伙就把自己当银行了?一笔一笔算这么清楚?
  付关山把夹着小票的皮夹推到一边,单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可是,按照你的设定,我们的关系这么激情四射,我肯定会送你过去,然后我们在机场拥抱亲吻,我站在玻璃幕墙旁边,挥着手绢——不不不,现在不用手绢了,挥着帽子——目送你的航班离开跑道,消失在远方……”
  他想象了一下这场景,感动得热泪盈眶,孟初想象了一下这场景,决定从付关山目送的航班上跳下来。
  而且……“航站楼看不到飞机起飞。”
  付关山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把在十部偶像剧里演过的场景从脑中划去,戴上墨镜。“我吃饱了。”
  孟初的地址过于偏僻,打车要绕很远的路,价格不菲。付关山说送他回去,本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收到了很爽快的“谢谢”。
  付关山迅速得寸进尺:“当然,要是直接去我的宾馆,那可就既方便又便宜。”
  “我的行李还在那儿,明天怎么去机场?”
  好吧,至少尝试过了。
  到了宾馆楼下,孟初下车之前,忽然对付关山说:“去一趟我的房间吧,我有东西想给你。”
  付关山因为过于震惊,错过司机大哥的报价,导致孟初抢先把钱付了。
  这可是他社交史上从未有过的惨败,但并没有影响他激动而忐忑的心情,他昂扬地走下车,一路上还不忘给孟初打预防针:“我提醒你,我会特别特别期待的。”
  孟初难得抢付账成功,心情很好,没有被过高的热情吓到:“希望你喜欢。”
  “你可以把它变得让我喜欢。”
  孟初歪了歪头,对这句话不明所以,掏出房卡打开门。
  室内空间狭小,两个人站在任何空隙,抬手就能够到对方,付关山对此很满意。
  孟初拿出了一个纸盒,付关山在后面摩拳擦掌。
  “本来想到香港之后,带到你的酒店去的,但是昨天喝太多了,没来得及。”他把盒子拆开,捧给对方。
  付关山望着盒子里的东西:“这是……那个什么……V……”
  “VR头盔,”孟初说,“我最近在做可穿戴设备芯片的项目。”
  好吧,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要送我个头盔?”
  孟初摇了摇头:“只是想让你看样东西。”
  付关山云里雾里地看孟初调试着设备,把头盔套在他脑袋上,把手柄塞进他手里。
  “你之前说过,想要旅行结婚,”孟初说,“因为我的缘故没有实现,所以我想把它补给你。”
  付关山刚要开口询问,孟初拿起手柄,按下了按钮。
  房间的陈设瞬间消失了,眼前是深灰色的金属阶梯,画面轻微晃动着,仿佛在攀登台阶。他扭过头,视野随着他的动作,转向右方。
  他惊讶地看到,孟初在他身边。
  他伸出手,触碰对方。
  画面之外,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他笑了笑,牵住对方的手,向远处望去,整座城市正被橙色的暮光浸透,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闪着针尖般的银光。
  他去过这里,是埃菲尔铁塔。
  他跟随画面来到塔顶的观景台,俯瞰下方,塞纳河像融化了的铂金项链,蒙马特高地的圣心教堂浮在薄雾里,鸽子群掠过凯旋门时,头盔里传来振翅声。
  忽然,手边的栏杆松动了,他从塔顶坠落,眼前的景象化成模糊的薄雾。他刚要惊叫出声,薄雾忽然散落两边,变成绿松石色的波纹。
  他正坐在贡多拉的船头,晃过叹息桥,运河两边,潮湿的砖缝里绽开大丛大丛的紫阳花。
  桥洞的阴影洒落在身上,视野短暂陷入黑暗,再亮起来,便到了马尔代夫的金色沙滩。
  场景一个个变换,他乘着热气球飞过玫瑰谷,驾驶万吨巨轮穿过南极冰川,涉过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
  再一转眼,已是月色朦胧。
  他站在夹板上,眼前是无垠的海面。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紧接着,如同焰火一般,成千上万道光弧交织成一张沸腾的网,海面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漫天奇景,很久之后,最后一颗流星拖着长达数秒的尾迹,宛如一滴银泪缓缓滑落。画面重归寂静,他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孟初看他像僵尸似的,担心地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眨了眨眼,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把头盔取了下来,转头望着孟初。
  “虽然迟了一点,”孟初说,“希望你喜欢这个婚礼。”
  从决定结婚开始,付关山做了大部分努力,他很感激他,尤其是聚餐时,能那样帮他撑场面。
  付关山的生活很圆满,他没什么能帮到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对方一些戏剧性的幻想。
  他抬起头,希望能在对方眼中找到快乐的痕迹。然而,四目相对时,付关山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这目光并不像之前那样深情、缱绻,只是安静的注视,好像在望着他的同时,聆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为何,这样简单的目光让孟初感到慌乱。
  对方这样看着他时,说出来的话,就无法当做戏言。
  他忽然觉得需要握住什么,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天哪,这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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