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山峦半腰是个很适合弓弩手发挥的地方,只可惜他们所剩箭矢不多了。
每个人都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向上攀爬。
行到半山腰处时,周遭风沙逐渐止息,视野也开阔了起来,数个弓弩手搭弓从最上一射而下,正中为首将领的前胸。
那人捂胸一晃,目光朝这边看过来,随即从坚实的甲胄上将箭身一拔,挑衅的朝他们笑了笑。
千夫长暗骂一声该死,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射不穿这帮蛮族人。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裘玑的方位,余光忽然一闪,只见远处大片大片的尘土飞扬,朝战场的中心方向奔袭过来。
为首那人甚是眼熟。
“裴将军来了!”
“老大是裴将军!西北援兵到了!”
身旁手下喜极而泣,千夫长只觉周身重重一泄,被巨大的脱力感拖拽着坐到地上,打心眼里感受到了死里逃生的喜悦。
裴玄铭一剑挑开围攻的裘玑兵阵型,身后数万兵马狂袭而至,对准那突破口一拥而上。
裘玑军完全没想到天降神兵,还如此不讲武德的从身后偷袭,一瞬间方寸大乱,七零八落的转身调整与之相抗。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被前后夹击的变成了他们。
裴玄铭一路破开裘玑的攻势,为首的裘玑将领无比仓促的和他迎面相抗,手中拎了柄巨大的铁锤,嘶吼着朝裴玄铭抡了过来。
这要是被抡结实了,不砸个粉身碎骨都算裴玄铭走运气。
裴玄铭一夹马背闪身避过,知道此时不能用长剑硬扛,铁锤沉重却劣在笨拙,风声肃杀间他接连躲过两招,趁锤势在身侧交错而过的刹那挺剑而起,倏然刺破了他最外层的甲胄。
裘玑将领所穿的甲胄极其坚固,从上到下几乎找不出破绽口。
裴玄铭眼睛轻轻眯起来,剑尖只在对方胄甲上留下了很轻的一道印子。
“将军!我给你拖住他,直接削他脑袋!”王玉书怒吼着从身后冲过来,一□□在裘玑将领腰侧。
那将领仿佛背后长眼,精准的找到了王玉书的位置,一锤子就抡过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玄铭敏捷至极霍然从马上站起身,那其实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将自己放在最为暴露的位置。
无疑成为了全场的靶子。
但是裴玄铭速度快的如同电闪雷鸣,一个起落跃上对面马背,在铁锤抡过来的前一刻长剑递出,悍然一斩!
那裘玑将领的头颅被一剑削翻,骨碌碌的滚落到了地上,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裴玄铭一头一脸。
尸体手中攥着的铁锤余势不减,仍然朝着王玉书抡过去了。
裴玄铭调转剑身,剑柄一横,重重的撞上空中铁锤外侧,逼着它在半空中改变方向,擦着王玉书的衣服边撞到地面上了。
在尘土飞扬的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下次动手前干脆利落一点!费那么多话干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打算偷袭似的!”裴玄铭朝王玉书怒斥道:“愚不可及!”
王玉书:“……”
我刚就活该手欠救你那一下。
第52章
暮色渐落, 荒芜的景色从视野里一路倒退,很快被越来越浓重的黑暗所湮没了。
谢烨被草帽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带着走,头上戴着遮挡面容的厚重兜帽。
草帽果然遵守约定, 再次上路的时候没有绑他, 但是仍然不放心, 于是命属下拿了一整碗迷魂的汤药过来, 给谢烨全灌下去了。
“绳子,还是蒙汗药, 你选一个。”草帽临行前对他道:“都不选的话我只能用粗暴一点的手段制服你了,我可不是裴玄铭,没那么柔情款款。”
谢烨什么也没说, 接过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段路, 谢烨都没什么清醒的时候, 连中途下马休息, 都需要人扶着来。
一直到临近黄昏时,他才终于从马背上醒过来, 勉强恢复了一些神志。
“……这是哪儿?”他喃喃的问道。
身后的草帽回答:“京城近郊,我们快到了。”
谢烨疲惫的又闭上眼睛, 他周身无力, 为了防止他中途恢复力气逃跑, 赵子虾每隔一段路程,就会下马给他再喂一次迷药, 此时谢烨整个人已经被药物折磨的虚脱不已,连手指头都抬不动。
“等到了王府,一切顺着殿下的意思来,你会好过一些的。”赵子虾缓和的叮嘱他道。
“殿下这辈子最在意的人就是你, 他绝不会再伤你,如今他九死一生谋划大事,不要让他分心,事成之后,对你只有好处。”
谢烨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懒得理会他。
他被迫被赵子虾禁锢住腰身和手臂,环握在缰绳上,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掉下去,赵子虾不由自主的将前胸往起挺了挺,让他靠的更平稳一些。
“那我还能再见到裴玄铭吗?”谢烨睁开眼睛,失神的望着远方的落日余晖,斑驳红意晕染荒原时的柔光落在他眼里,却将他的双瞳衬得冰冷而绝望。
“大概是不行了吧。”赵子虾漫不经心的回道:“我觉得殿下不会愿意的,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
谢烨无声的出了一口气,麻木的困意再次不可避免的控制了他的大脑,谢烨又睡了过去。
梦中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拥挤的香料裹挟着迎面而来的吵嚷柔风,肉脯与烟火交缠着钻进肺腑,那感受十分熟悉,谢烨年少时第一次来京城,迎面而来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们终于抵达了。
有人匆忙将他放进马车里,脚下的轱辘声仓促而惊惶,如同做贼一般,难以被放置到光天化日之下。
谢烨在极度虚弱中,勉强挣扎起身子,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心下就已经清楚他们要去哪儿了。
大半年前,他刚被废去武功押送入京时,走的也是这条路,此路隐秘至极,直接从郊外的小道里通入二皇子府。
赵子虾到底还是心软了,尽管已经到了形势对他们颇为不利的京城,他也只是在谢烨手腕上系了条锁链,将他固定在马车的内壁上而已。
谢烨靠在车里任由他系,系完赵子虾又将一碗药抵在了他的嘴边,劝道:“再睡一会儿吧,睡醒就能见到殿下了。”
谢烨匪夷所思的注视着他,只觉得这人说话简直癫狂的倒反天罡。
“那我宁愿长眠不醒。”谢烨冷笑一声,神情里流露出几分讥诮。
赵子虾心平气和的将药碗端着等他,谢烨最终还是将药喝下去了。
赵子虾说得对,这群人不是裴玄铭,他要是想在临死前好受一点,也确实没资格同他们说不。
赵子虾注视着他将药汁尽数咽下去,整个人随之神情迷茫了起来,紧接着无声再次软倒在了马车里。
赵子虾轻声叹了口气,转身下车。
“我们手上暂时只有这些人,加上今日从西北归来的弟兄,大概千余人不等,祭祀大典陛下出行,数万禁军护卫随从,你当真有把握?”
赵子虾环顾四周,看了看王府里默立的一众死士,对身旁赶来接应的李景辞亲信发出疑问。
阿舟神情不变,只淡淡的回道:“谁告诉你,我们要同数万禁军打架了?”
赵子虾:“?”
不打架你怎么造反?
阿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到时候祭祀大典出行的禁军,越多越好,越有利于我们,听明白了吗?”
赵子虾心道你们这计划是一点都没给我说啊,光忙着吩咐我在西北办苦差事了。
大概是他脸上的不满表现的有点太明显了,阿舟连忙找补了几句:“具体计划待殿下亲自同你说罢,一路辛苦,快些回屋休息。”
“哎对,先把你带回来的那个人,送到殿下寝殿里去罢,切记要看好他,不能让他死了。”
赵子虾抱臂不耐烦的立在一边,心里烦透了此人说一半留一半的做事风格,他站在原地不动,就看着阿舟说不说完,他若是不说,自己就不动。
阿舟和他面面相觑,半晌无奈道:“好吧。”
“若是裴玄铭打来京城,就用那人的命要挟他站在我们这边。”
西北军人数众多,是四军之中实力最强悍的,且皆听命于裴玄铭,若是到时候李彧召令四方兵马回京护驾,他们却能把裴玄铭争取到手的话,那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赵子虾冷冷的白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了这个台阶,返身掀帘去车上带谢烨下来。
谢烨仍然昏迷着,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他是不是醒着。
赵子虾解开他手腕上的锁链,伸手将他半扶半抱的带下马车,谢烨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脚步虚软的厉害,完全得将力道攀附在他身上似的。
赵子虾自然而然的放松了警惕。
直到他发现自己腰侧那匕首不见了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
“拦住他!”阿舟暴喝一声,一记手刀直接劈了过来,正中谢烨手腕。
一小半段刀锋已经没入了谢烨的前襟,血水流涌,直勾勾的插进去,显然这人没打算给自己留一点活路,完全奔着弄死自己去的。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马车里恢复意识的,还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自戕。
赵子虾也反应过来了,这下他不再手软半分,出手如电,猛然扼住谢烨双腕,咔咔两声将他双手皆拧的脱臼过去。
谢烨喘息一声,重重的倒下去,被人七手八脚的扶抱起来喊郎中。
赵子虾呲目欲裂的攥紧了他的领子,怒声喝问:“你答应过我什么?!”
“姓谢的!你简直不知好歹!”
谢烨嘴唇很轻的动了一下,过度的痛楚将他折磨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嘴唇上迅速失去最后几分血色,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他仍拼着仅剩的力气,对赵子虾一字一句,满含着血气与决绝的开口出声。
“用我来威胁裴玄铭……你想都别想。”
赵子虾快气死在原地了。
“没事,刺得不深,他死不了。”阿舟在郎中身侧,伸手将他的衣衫掀开查看了一,松了口气道。
紧接着就变了脸色,开始为难赵子虾:“你去西北前我跟你说什么了,一切小心谨慎,不可有恻隐之心,我看你都忘到脑后了是吗?”
赵子虾将恼怒的目光从谢烨身上移开,又放到他身上。
“好了。”阿舟一摆手:“血止住以后就把他捆上吧,再让他有半分能寻死的余地,我唯你是问。”
赵子虾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走到谢烨跟前,从旁边随手拿了布条,掐起他的下颌逼他将嘴张开,然后严严实实的将布团堵了进去,完全没给口中留一丝余地,堪称严丝合缝。
这原先是为着防止人咬舌自尽的法子,赵子虾多年给二皇子府做脏活,这些手段本就无比娴熟,只是前些日子他确实对这美人起了恻隐之心,一路尽量好言相劝,温和以待。
怎料谢烨如此硬骨头,人都已经被绑到二皇子府了,却还想着用命反抗。
谢烨被其余几个帮忙的侍卫按在地上,郎中掀开他血淋淋的前襟给他敷药止血,他双臂皆是动弹不得,只能被赵子虾强行掰起下颌,将嘴堵了个严实。
赵子虾动作极尽粗暴,将谢烨顶的口舌发苦,喉咙一阵一阵的痉挛,他痛苦的蜷缩起身子,尽力和对方的力道抗争,想将布团吐出去。
哪料有人又拿来布条从嘴间缠绕着缚在他脑后,将布团在他口中堵死,谢烨便彻底发不出来声音了。
但他却仍然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赵子虾和他周围的手下,强忍着生理性泪水,怎么都不肯让泪水涌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本王吩咐了不准伤他,你们怎么给他搞这么狼狈?”
这声音犹如从地狱里传来的一般,将谢烨全身血液都在霎时间凝固起来了。
余光所及,所有死士,包括赵子虾和阿舟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单膝下跪,冲来人恭敬道:“殿下。”
李景辞从身后而来,步履稳重的拨开众人,走到了谢烨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
裴玄铭此时还在战场上跟裘玑人互殴。
王玉书一手拿着自己的长枪,一手握着从对手手中抢过来的短刀,坐在马上一边一个,连挑数十人不带停歇。
“裴将军!还有一队人马往后山去了!我们实在分不出人手去捉了,又担心他们从后方攻破北营可怎么办!”有北疆大营的小兵狂奔到裴玄铭马前。
王玉书擦着脸上的血汗,转头对裴玄铭道:“我带队去吧,你守前山,别让这帮孙子跑了。”
裴玄铭刚想点头,紧接着余光一瞟,猛然看见了对面山崖上的异端。
裴玄铭的瞳孔骤然紧缩,旋即怒吼出声:“快跑——”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朝上看去,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到他们看见山崖上那一小队已经登到最顶处的裘玑士兵,正费劲巴拉的用板车将数块庞然巨石推上山崖,几个人一同着力,嗨呀一声,将所有巨石轰然砸下山崖。
瞄准点正是战场中央。
居然是拼着山崖下自己人的性命不要,也要使出浑身解数将敌方砸死。
反应过来的人群惊慌失措,兵甲战马一时全都忘到了脑后,西北,北疆,还有山下的裘玑,三路人马齐齐丢盔弃甲,争先恐后的朝巨石的射程外跑。
仓促中王玉书被迎面而来的人群挤的从马背上跌下去,千钧一发之际裴玄铭拦腰伸手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抓到了自己马背上。
这一下耽搁,就耽搁出事来了。
裴玄铭身为主帅,本就是裘玑人重点关注的对象,山崖上的裘玑小队自然也不例外,有一大半的石头是追着他砸的。
王玉书下意识感觉头顶风声尖锐,一大片阴影直直覆盖过来——
“老裴!”他失声大喊。
裴玄铭一提缰绳,在巨石压顶的前一个瞬间策马狂奔出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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