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贾,把他捆上带走,此地不宜久留,我给他们下的蒙汗药应该只够管两三刻钟的功夫。”
谢烨额头泛起细密的冷汗,疼的嘴唇颤抖,他的手腕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身后那黑衣人拿出绳索,三下五除二将他反缚在身后,强行用剑抵着喉咙,从地上拖拽起来。
草帽从贺锋镝身后闪身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裴玄铭给你一条生路,在北狄也待你不薄,他走了,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么?”谢烨喘息着对赵子虾道。
赵子虾一记刀柄打晕了贺锋镝,示意黑衣人继续动作。
小贾立刻在谢烨小腹上捣了一拳,谢烨话音一顿,瞬间就失声下去,被痛楚湮没了神志。
整个人虚弱而软绵的被黑衣刺客从地上捞起来,直接扛在肩上,转身从营帐破开的后门里扛出去了。
谢烨被人粗暴的扔上了马,草帽随即跟上。
“抱歉了谢公子,我从小被二殿下养在府中,吃他的住他的,后来王府覆灭,被他派到西北来保护你,没成想却看到你同裴玄铭整日厮混在一起。”
“当真忘恩负义啊。”赵子虾用缰绳顺势将谢烨在马背上又固定了几圈,勒的更紧,条条粗绳在这人玉质似的皮肤上勒出层层血印子。
谢烨猛然回头怒斥:“若论忘恩负义,一百个我也及不上你家殿下半分!他也配同我说恩义二字!可笑至极。”
“你去问问你家殿下,他少年时是谁日日教他练功习武?他在明渊阁受了委屈是谁替他撑腰?”
“他拿我教他的东西,废尽了我的武功,居然还好意思同我说,我忘恩负义?!”
草帽叹息一声,伸手掐在谢烨的脸颊上,双指用力,“咔嚓”一声卸掉了他的下颌。
谢烨呜呜痛哼出声,硬忍着哭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疼的眼冒金星,被他制服着纵马而去。
“抱歉,你刚才声音太大了,会惊醒大营里的人。”草帽心平气和道:“我手边没有东西能堵你的嘴,就委屈你先疼一阵儿了。”
“我知道你这人长得好看,跟谁有点风流纠葛都不奇怪,潜伏在你们身边这么久,有时候看着你这张脸,我也有不忍心动手的念头。”
“可惜没办法,我家殿下喜欢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在大战来临之前,把你送到他身边,以做慰藉。”赵子虾一面策马扬鞭,一面在疾风中同他解释道。
谢烨战栗着咬紧牙关,事情进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不怕李景辞的报复,也不怕李彧的酷刑,所有的恩怨与背叛尽数将他倾轧摧残,谢烨拼着一身打不碎的傲骨,一直撑到了现在。
他自认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法将他摧毁。
如今只是觉得,那个临死前最后一刻要跟裴玄铭待在一起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如此这般,碧落黄泉,我也对得起殿下的知遇之恩了。”
谢烨闭上眼睛,听着耳畔风声渐急,他知道此刻离西北大营越发的远了。
夜色深重,前路晦涩,漠上沙丘此起彼伏,一眼而望不到尽头。
第50章
谢烨被人从马上放下来的时候, 身体已经被勒紧的绳索和一路颠簸折磨的走不了路了。
赵子虾伸手合上了他的下颌骨,一手很有力的将他搀着,本想着把他扶起来送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就好了, 无奈谢烨实在虚弱, 捆在身后的双腕被粗大的麻绳摩擦出血。
加上方才他为了骑马方便, 将谢烨用缰绳固定在马背上, 那绳索比起绑绳又硬了几分,勒的他整个腰身以下酸麻一片, 姿势折辱而痛苦不堪。
赵子虾俯身看着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不由得顿了顿,问道:“至于么?”
谢烨半合着双眼, 惨淡的开口低声祈求:“劳驾,能别折腾我了吗……我不乱跑就是了……”
“你再这样下去, 到不了京城, 我就得咽气了, 你给李景辞带具尸体回去慰藉他好了。”
赵子虾看着他那难受的被冷汗浸透的侧脸,还有耳畔湿漉漉的鬓发, 似乎在思索他此话的真实性。
谢烨喘息着在他的搀扶下抬起头,那春光带水的眼眸在夜色下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赵子虾停滞的注视着他, 半晌伸手到他身后, 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索。
谢烨俯身呛咳起来,身形颤抖, 犹如枯枝败叶。
赵子虾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然后无言的将他整个捞了起来,动作尽量小心的抱着谢烨进帐了。
“休息吧,不绑你了, 但是你得答应我不乱来。”赵子虾将他放到角落里,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谢烨蜷缩在帐篷的那个角落里,冰凉无力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腕上,那苍白的手腕被虐待的伤痕累累,他整个把自己向里缩着,眉心紧簇,显然已经痛苦到极点了。
“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力气折腾了,安生躺着吧。”
谢烨迷糊着不知道躺了多久。
直到有人粗暴的将他拽起来,一块硬邦邦的干饼怼在了他的齿间。
“张嘴。”
那人不客气的一手攥着谢烨的后领,一手握干饼,生怕他不吃似的往他嘴里塞。
谢烨当然不肯就范,抬手就挡,挣扎间将干饼打翻在地上,他人也猛然从昏沉中清醒过来,警惕的靠在帐壁上瞪着周围的几个人。
那两三个人看样子都是赵子虾的手下,和最开始袭击他的那个小贾如出一辙的黑衣打扮。
谢烨喘过一口气,冷声道:“我不吃,拿开。”
小贾从同伴手里夺过饼子,蹲下身来好声好气的对他道:“你不吃东西也跑不了的,还不如让自己好过一点,你觉得呢?”
“还是说你打算在到皇宫之前就把自己饿死?”
谢烨垂着眼睛,拒不答话。
小贾和同伴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他冷下脸,起身朝同伴示意道:“摁住他,拿水泡软硬喂进去。”
谢烨被迫抬起下颌,被几双有力的大手一齐拽着拎起来,他又痛又慌,被人强行抓着抵在帐中。
小贾下手毫不留情,用干饼整个塞进了他的嘴里,噎的谢烨呜咽不已,双眼泛红,奈何全身被制住,嘴也被塞的严严实实。
几只冰凉的手趁乱挤进他的衣衫间,谢烨浑身一颤,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冰冷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
“放开……”
谢烨拼死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去,在极致的压迫下嘶声朝帐外崩溃出声。
“赵子虾!!!”
周围喂他吃东西的几个人闻声便是齐齐一震,下意识松开他,朝后退去。
“你干什么!让你吃两口东西,跟要你命似的。”
“简直不识好歹。”
赵子虾掀开帘子进来,惊道:“你们干什么呢?”
谢烨本来就浑身无力,此时骤然被他们松开,整个人就跌在地上,他剧烈倒着气,颤声逼问赵子虾。
“……是你让他们这么对我的吗?”
“姓赵的,是你让他们这么对我的吗?”谢烨尽力从地上支起身,又问了一遍,那语气难以置信,艰涩而又委屈至极,听的人心魂具颤。
赵子虾沉默的将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打量了一,然后脸色阴沉下来。
“我让你们喂他吃东西,让你们脱他衣服了吗?”
几个手下默不作声,活像是一齐被毒哑了嗓子。
“这是殿下要的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才敢动他。”赵子虾厉声呵斥道:“都滚出去。”
几个手下鱼贯出帐。
赵子虾将目光转向谢烨,嘴唇嗫嚅半晌,低声道了句:“抱歉啊。”
谢烨半跪在地上,长发散乱,神色萎靡,半晌麻木的冲赵子虾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赵子虾犹疑了好半晌,最后还是俯身下去,试探性的朝谢烨伸出手,将他胸前被扯开的衣衫稍微合拢了一点。
那人胸膛单薄,锁骨上泛着微微红润的指痕。
赵子虾移开视线,伸手将他整个前襟彻底合在了一起,又低声道了句:“对不住。”
谢烨抬起眼睛,和他视线相撞,片刻之后居然还笑了一下:“草帽,有一件事我特别好奇。”
“你家殿下都被软禁了,还不惜动用你们这些死士,千里迢迢的把我找回去,图什么呢?”
“我说了,他喜欢你。”赵子虾回答。
“喜欢我,所以要把我带回京城,陪他一起谋反送死,是吗?”
“殿下不会死,也不会失败的。”草帽笃定的道。
谢烨将嘴边方才蹭到的干饼渣渣擦掉了一点,平稳的道:“何以见得?”
“殿下是世界上最好,最聪明的人。”赵子虾道。
谢烨叹了口气,对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不做评价。
“我身上没有丝毫武功,你把我带回去,只是给你家殿下徒增累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谢烨不动声色的将手腕上的伤痕又揉了揉。
草帽笑道:“你是在劝我放你走么?”
“那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我只听殿下的命令行事,其余的不会多问,更不会违背殿下的命令。”
谢烨很失望的看着他。
“你似乎对我有一个误会,草帽。”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到了李景辞身边,就一定会对他言听计从,而不是想方设法的破坏他的大事呢?”谢烨和缓道。
“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李景辞最初被他父亲软禁的原因是什么了?”
……
与此同时,京城王府。
李景辞在睡梦中猛然被人拖下床,惊得他连忙起身,就要摆出抵抗姿势。
等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很眼熟,那正是他父亲身边随侍的几个大太监,身后跟了一队默立的侍卫,看样子是吩咐了全府上下不要惊动他,无声无息的到他寝殿里突袭的。
李景辞从惊醒到神志清晰,只用了不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立刻做出了平日里作势给监视看守的那副模样,气息奄奄,病容憔悴,整个人毫无力气的软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父皇恕罪,恕罪……”‘
“陛下有旨,宣二皇子,入宫觐见——”
李景辞闻言猛然抬头,险些被惊的一个踉跄,脑海里瞬间转过了数道神思。
李彧为何选这个时候召他进宫?
难道是东窗事发,谋反大计走漏了风声?
他被软禁的这数个月的光景,李彧一次都没有对外再提起过这个儿子,活像是李景辞已经死了似的,为何偏偏在此时?
李景辞后背泛起一身的冷汗,如瀑而下。
他正想着,大太监身后的两名侍卫二话不说便上前,将提前备好的锁链和重枷一并缠绕在李景辞的手脚上,紧接着一左一右的搀扶起他。
“请吧,二殿下。”
众人一路沿着长街,押送李景辞入宫。
这一路对于李景辞来说并不好受,来往的宫人尽管已经很克制了,但仍有胆大者小心翼翼的侧目过来,将打量而好奇的目光投在李景辞的身上。
李景辞昂起首,一言不发,镇定向前。
“哗啦”一声铁索碰撞的响声。
李景辞跪伏在龙榻前,两侧都是护卫,李彧卧在屏风后的龙榻上,屋中点着龙涎香,气息飘渺,攥紧了李景辞的心脏。
“草民——见过陛下。”李景辞伏在地上,颤声说道。
他完全拿不准李彧现在的思绪,只得拼命在心中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就是一死,无妨,只是可惜了舅舅,那么大年纪了仍在为他的事而奔波。
李彧恍惚着睁开眼睛,将目光落在地上的儿子身上,道了句:“你来了。”
“是……”
李景辞仍然一动不敢动,生怕面上露出一点心虚的神色,让父亲看出来端倪。
“景辞,你小时候,是朕薄待了你。”李彧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在殿上内外:“不该在你小小年纪,就把你送到明渊阁去做那个内应。”
李景辞脊背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他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
“朕这些天一直在想,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会让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陛下圣明,草民不敢妄言——”
“你实话告诉朕,你当真喜欢谢烨么?”李彧打断他,语气冰凉而毫无起伏。
“喜欢到为了他,要和朕对着干,不惜自己被贬为庶人的地步?”
第51章
他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喜欢上谢烨的?
李景辞发现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喜欢上那个风华绝代的明渊阁主,是一个无比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敢说就谢烨那副画皮般漂亮的长相,还有水纹玉质一般的秀骨, 明渊阁内绝对不止他李景辞一人觊觎。
若非他这么多年武功高强, 又实在阴晴不定, 心狠手辣至极, 无人敢冒犯,早就在明渊阁被无数暗中心痒眼馋者拆吃入腹连个渣都不剩了。
李景辞跪在父亲的大殿中, 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盯着眼前屏风上明黄色的布匹,大脑开始缓慢思考着父亲方才的话,不知不觉竟走了神。
他第一次对谢烨动心, 好像是在成功潜入明渊阁半年左右的时候。
少年李景辞顶着一脸的鼻青脸肿,脚步略带虚浮踉跄的跨进明渊阁主的竹舍里, 手上还端着刚刚沏好的茶盏, 在空气里升腾起袅袅白汽, 氤氲滚烫。
谢烨彼时正坐在竹舍中的靠椅上,活像是浑身没骨头一般, 慵懒的半眯着眼睛。
见李景辞进来就随意的给他在桌上一指:“放那儿吧,你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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