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宁使劲地点点头。
打开大门,一群人迎面而来,为首的便是两名报喜官差,一胖一瘦,两人的右胳膊上都系着一截红绸缎,稍胖的人手上拿着文书,他满脸笑意地问:“这里可是沈解元家?您可是沈新?”
“在下正是沈新。”沈新沉声道。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连连恭喜道:“恭喜秀才公,乡试中榜,你可是头名解元哩!”
“多谢两位大人。”沈新拱了拱手。
秦宁把准备好的两个红封递到两名官差面前,“小小心意,给两位大人沾沾喜气。”
“当不得当不得。”富态的官差,一边摆手一边把红荷包放进袖子里。
放之前,这人还仔细掂了掂,动作迅速又熟练。
“沈解元大喜,我们还要继续逐名向下道贺通知,就不多打扰了。”左边瘦弱的官差接了一句。
送走两位官差,
安静的街道骤然响起一片恭喜道贺声,街坊邻居七嘴八舌跟秦宁和沈新聊了起来,有的说多多关照之类的场面话,还有的问沈新教不教书,还有人问秦宁是不是订了牛奶更聪明之类的。
过了好一阵子,二人才关门脱身回了堂屋,在椅子上坐定后,沈新和秦宁都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而后相视一笑。
“举人夫郎,今后还要多多关照啊。”沈新双目含笑,把手里证明举人身份的文书递了过去。
成为举人后,除了免除赋税徭役,还有呢参政资格,若有人脉运作一番,便可以在府衙或县衙谋的一官半职了。
秦宁难得开了个玩笑,“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的手指拂过朱红色的字,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怅然和酸涩。
这么好的日子,真的是他在过的吗?会不会是他做的一场梦?
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见秦宁走神了,周身气息突然变得飘渺,沈新直觉哪里不对,他心头一紧,走上前牵住秦宁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秦宁定定看着沈新,眼尾湿润,“就是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相公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新不知道为何秦宁会这样想,不妨碍他一一解释。
他举起两人牵着的手,把秦宁的手心放在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这里在不断跳动吗?”
“能。”秦宁说。
而且还越来越快了。
沈新又把秦宁的食指放在嘴里轻咬了一口,而后拿出来亲了两下,说:“能感觉到疼痛吗?”
“不疼。”秦宁摇了摇头,诚实道,“有些痒。”
沈新摸了摸他的脸颊,没说话,心里在想,这样的秦宁也好可爱。
他双手一伸,微微使力,二人的位置瞬间调换,秦宁坐在了沈新的腿上。
秦宁用眼神示意怎么了。
沈新的手掌轻轻把秦宁的头按在他的心房处,轻声道:“你听。”
“砰。”
“砰。”
“砰。”
急促的砰砰声在秦宁的耳边炸响。
过了一会儿,沈新说话了,声音低哑:“这是专属于你的心跳声。”
我这个人,这颗心,只有遇到你时才会有这样的心跳。
秦宁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扩散,热气上涌,他嘴唇嗫嚅,眼眸低垂,憋了半天才说,“我感受到了。”
沈新失笑一声,轻啄了一下秦宁的唇瓣,“我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会试不像乡试和府试一年举行一次,会试三年一次,若错过了明年,还有再等三年才能继续科举。
他不想浪费四年时间。
“好。”秦宁不假思索道,“会试在上京,我们什么时候去?”
“十月末,越快越好。”沈新沉吟片刻,“上京靠北,从南江府到上京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冬季严寒,若是等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
秦宁稍稍计算了一下,喃喃道:“那时间不多了,家里这摊子事都得好好安排一下。”
沈新“嗯”了一声,“三日后知府大人会举办一场鹿鸣宴,专门款待乡试中榜的学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秦宁睁了睁眼睛,惊讶道:“去府衙?”
“我行吗?”秦宁声音忐忑。
“当然行,而且你的气势还可以足足的,因为你相公我是乡试的头名解元。”沈新摸了摸他的头,勾了勾唇。
“相公很厉害。”秦宁夸了一句。
为了宽慰秦宁的情绪,沈新继续说,“这也算是考试后的传统宴会了,等我将来中了进士,咱们还会去宫城里的御花园参加琼林宴。”
“就是去吃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宁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他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说艳压群芳争奇斗艳,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好事成双,让沈新惊喜的是,当天下午远在广安府的林大青给他写的信便到了。
信上说,他们不日前就已经到了广安府安定下来,那边的气候和他设想的的大差不差,但并没有找到沈新说的橡胶。
天无绝人之路,他们遇到了一个金色头发碧绿色眼睛的番人,这番人说他的家乡有这种树木,经过慎重考虑,冯大青几人决定去这人的家乡弗朗州,望东家安心,他们一定能找到橡胶树。
沈新压下心里突升出来的燥热,他定了定神,提笔开始写回信。
说了他如今已中举人,不日将赶往上京,让冯大青三人去上京找他们即可,最后重重写了一句,出门在外,对任何人都要提高警惕。
把信寄出去后,沈新去了人牙市场,他要买四个精壮能打的男子。
从南江到上京一路一千多里地,难保不遇上强盗劫匪,如今家里都是些弱势人群,多带些人手,也能多一分保障。
大燕朝奴仆分三大类,第一类是官奴,指的是战俘或者因犯罪而充作官奴的人。
第二类是私奴,指的是通过买卖、赠予或是生来就是奴籍的人。
第三类是家生奴仆,这类一般是世家权贵,世代豢养相传的奴仆,最为忠心。
沈新想买的是官奴,最好是会些拳脚的人,他找到牙人,直接说明了来意。
牙人没先应承,而是客客气气地问:“不知公子买官奴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日要携家带口去上京参加会试,长途跋涉风险太多,这才想着买些人增添安全性。”沈新实话实说道。
牙人面色清秀,眼神清亮,“难道您就是今年乡试解元沈举人?”
消息够灵通的,沈新掩盖内心的惊讶,回道:“不才,正是在下。”
牙人犹豫了一下,弯了弯腰,指了指后院,“沈举人这边请,今日市场刚来一批官奴,不过他们前身是林间流寇,不知您介不介意?”
有点血性最好,沈新回:“不介意。”
二人向后院走去,沈新又问:“哪里来的流寇?”
牙人声音压低,“好像是从会阳县那里流窜过来的,抢了好几个富商,还杀了人。”
穿过明亮的前堂和后院,两人走进一处幽暗的密闭房间,到了地方,牙人适时住了嘴,给沈新介绍了蹲在地上的奴仆情况。
十几个人双手被反捆在背后,狭小的空间愈发逼仄。
等牙人说完,沈新才出声道:“都把头抬起来。”
第114章
这些人瞧着二三十岁的年纪, 头发脏乱,脑后的发髻要散不散,脸上划着或浅或深的痕迹, 看他的眼神无波无澜, 里面都是死意。
沈新有些惊讶。
“都站起来给举人老爷好好瞧瞧, 若是被挑中了日后有你们好日子过。”牙人冷声呵斥。
蹲着的人拖拖拉拉的站了起来, 脚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又转头对沈新笑了笑,“老爷放心,这些人四肢健全,壮实得很。”
沈新把这些人细细扫了一圈, 花了一百五十两买了四个眼里还有点生气的人。
牙人把这几人脚镣锁的钥匙递给了沈新, “老爷您收好, 若是他们跑了只管报官府, 他们没有户籍文书定然跑不了。”
“卸了吧。”沈新摆了摆手,“我能搞定。”
牙人不敢多嘴, 熟练地解开枷锁。
回了家,让这四个人冲过水, 洗过澡,一人给了两个白面馒头,等人吃完,沈新开口道:“既入沈家, 往事一笔勾销, 姓氏保留,名字也换了吧。”
“从今日起, 从左至右,你们的名字是明长、明久、唯志、唯励。”
“是。”几人眼眸低垂。
“家里我夫郎管家,你们对他要十二分尊敬, 这些天你们先帮家里做体力活,我也会教你们一些拳脚。”
“家里还有十几个人,等晚上人全了,一起认认人,今日你们辛苦了,先回屋休息吧。”
四人对视一眼,抱拳拜别了沈新。
沈新眯了眯眼,这几人的走路、蹲坐一点不像平常的庄稼汉子,倒像是统一训练出来的军人。
晚间,秦宁等人踏着月色缓缓归来,寂静的小院变热闹起来,家里人多,吃饭的桌子都支了三张。
“相公,朝哥儿的相公也中了举人,是第二名呢。”秦宁和沈新分享喜讯,“但是朝哥儿肚子大了不好赶路,他说打算等他生完宝宝再去上京。”
沈新挑了一下眉,“嗯”了一声,“明日你们带着新来的人一起去铺子,有什么力气活尽管使唤,正好你也有空闲时间去置办物件。”
“好。”古墨书声音清亮。
不到一年的时间,半大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
等二人都收拾妥当上床后,沈新才有时间和秦宁说了这四人的来历,又说了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后日参加鹿鸣宴,大后日去书院,然后回望江县,看看夫子和阿婆,休整休整就去上京了…”
秦宁听着,时不时发出“嗯”的一声,但回复的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沈新低头一瞧,秦宁已经睡着了。
他把人搂的更紧了些,陷入沉睡。
鹿鸣宴,不光有本次中举的举子,还有府衙的官员,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员,有名的知名学士。
场内彩灯高悬,红绸高挂,空旷的场地还搭了个戏台,戏台上乐师弹琴,伶人跳舞,丝竹管弦,好不雅致。
沈新作为解元,他的位置仅次于官员学士,可谓鹿鸣宴上最显眼的位置之一,刚一坐下就收到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沈新往内席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女子和小哥儿的席面在里面,与大厅隔了一道小门,他的位置完全看不到秦宁。
赵知府说了一段祝酒词对在场学子勉励一番,端起酒杯浅饮一口,示意鹿鸣宴正式开始。
冷盘,汤品,热菜,点心,水果,酒品加起来二三十道,由小厮仆人们依次摆到每个人的饭桌上。
宴会进行一半,赵知明笑了两声,跟秦文永商量道:“秋高气爽,蟹肥膏美,不如让学子们做些好诗好词,助助兴。”
秦文永是朝廷委派的本次乡试的主考官,是不过三十岁的正五品翰林学士,他轻笑一声:“自然极好,不过添些彩头才更有意趣。”
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身为一方知府,治下学子前途越好,他也能也不少益处,赵知明朗声一笑:“秦大人思虑周到,刚巧我前两日新的了一方徽墨,便充做头名的彩头吧。”
“这次行程拿的东西不多,便以这枚玉佩做彩头吧。”秦文永说完,卸下腰间佩戴的玉佩,交给后面的侍从。
“秦大人大气,本官敬秦大人一杯。”赵知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客气。”秦文永紧随其后。
下面的年轻举子们眼神都亮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尽力一试。
这是不可多得的展现才华和扬名的机会。
通过乡试的举人与秦大人本身就有了一层薄薄的门生关系,若是再得了秦大人的玉佩,入了秦大人的眼,那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因为秦大人的秦,是当朝秦相的那个秦。
“沈解元蟾宫折桂,独占鳌头,不若由沈兄先请。”乡试第三名的周元佑突然出声,玩味一笑。
“若是诸位不介意,沈某就先抛砖引玉了。”沈新轻笑一声,目光环视一圈,好似完全没看出来周元佑的有意刁难。
周元佑嘴角微僵,感到了周围不善的目光,他明白了沈新未尽的意思。
他这一句话,得罪了在场的一大片学子。
主考官秦文永的目光落在了沈新身上。
这位他钦点的解元,这位解元不光文章写得好,相貌上等,衣着简单,但气度不凡,像厚重的海水般无波无澜,但秦文永总觉得这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透露出一丝危险。
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秦文永心里下了定论,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沈新已经作完了一首诗。
这首诗不算出彩,也不至于落了下乘,秦文永心里更是满意了几分,这人不光学识斐然,风头正盛也不冒进,懂进退。
天色昏暗,觥筹交错,大厅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酒味,秦文永最后敬了一次酒,本次宴会才结束。
月色如华,烛光柔和,沈新站在小门外几步远等秦宁,接他一起回家。
“相公。”秦宁见到沈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怎么样?可有受欺负?”沈新仔细打量了秦宁白嫩的小脸。
“没。”秦宁摇摇头,“就聊天吃饭,看戏,挺好玩的。”
“相公喝酒了?”
“嗯,喝了几杯黄酒。”
如玉的月光把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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