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泽明看着他:“当真?”
“自然!”
平王心里近乎轻蔑地想,有本事那猫咪说人话,同陛下告状,不然这个计划就是天衣无缝,就是空觉寺的方丈在场,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端倪。
谷梁泽明最近身边神异的事情多了,听见这话并没什么反应。
他的眉眼间的神情平静,手指轻轻叩在桌面上,平王低垂着眼睛,视野里瞥见皇上手边破破烂烂的折子,心下大为稀罕。
他这皇兄自年幼时就爱洁得不得了,登基之后见他之前更是拾起了太祖皇帝的祖训,请见前要沐浴熏衣,眼下居然会放个看起来就伤了眼睛的脏东西在手边。
他震惊得还说不出话来,便听见上头的谷梁泽明淡淡道:“便传她一并回宫。”
“多谢陛下,”平王大喜,俯身作拜,宽袖在空中一划而过:“陛下,臣弟也许久没见那狸奴了,不如赏臣弟也见一见?”
谷梁泽明修长的手支在脸颊边,闻言睁开了眼,凝目静静看着底下的平王。
谷梁泽明出身正统,是先皇还是王爷时同正宣皇后的嫡长子,几乎继承了两人所有的优点,从出生起就颇得圣祖皇帝偏爱。
那双眼睛长得像极了正宣皇后,清冷无情,无偏无私,虽极标志好看,却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像是被看透了算盘,平王内心颤了颤,连忙低下了头,避开上头人的视线。
谷梁泽明却什么都没有说,收回视线淡淡道:“去吧。”
第9章
辛夷相当记仇,被弹了脑袋后整日都想着要怎么报复回来。可是他只有软乎乎的爪子,要是弹了谷梁泽明,岂不是还是他吃亏。
这么香!这么软的爪子!
女官上次为他擦洗时不知用什么草药烧的水,辛夷不喜欢太冲的香味,但是他爪子上的香幽幽缠缠,若隐若现,倒是馋得辛夷恨不得多闻两口。
辛夷抱着自己的爪子不可自拔的时候,脑袋里系统又响了两声。
他的耳朵尖尖地立了起来,他就说系统是蚊子精,就算捂住耳朵都躲不掉的那种。
他懒洋洋地把脑袋搭在饭碗边,一不留神压翻了,故作无意地跳着脚跑掉了。
他边跑边问系统:“怎么啦。”
他回这里已经好几天了,系统都安安静静的,上次的判定还在拉扯,系统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完成任务方式,同上级讨教去了。
辛夷这两天过得很惬意,虽然没有他在现代的时候自由,但是现在就连打翻了饭碗也不用自己收了,猫喜欢喵。
他翘着尾巴走了好几步,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用爪子在缎子中刨出个自己喜欢的窝,结果听见系统和他说:
【新的任务下来了。】
因为看着文字眼睛疼,所以这几天系统把规划好的世界线当做睡前故事给辛夷讲。
世界线随着谷梁泽明的举动改变,因为查出了贪污,泰州本地不少官员脑袋落地。原本祭祀大典不允许任何平民入内,可是这次之后,大典外最遥远的峡谷入口也有徘徊的百姓遥遥跪拜,希望本朝皇帝能长命百岁,再多砍些贪官。
这一幕被史官所目睹,浓墨重彩地记载下来。
【新的任务是,破坏祭祀大典,阻止这一流芳千古的画面发生。】
当时系统描述的画面相当震撼,现在辛夷一个激灵,很震惊地用白绒绒的爪子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要破坏这个?我?”
看着面前还没有谷梁泽明巴掌大的小白猫,系统也很深沉地说:【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不过我和上级申请了权限,因为这个难度过大,buff时间给你增加五分钟,有可以变成人的选项。】
变成人也没有办法。
辛夷有点为难,因为玄镜卫看着,现在他既跑不出去,也接触不到谷梁泽明:“要是做不到会怎么样呢?”
【那你完了,】系统冷酷地说:【惩罚是你失去五感之一,最大可能是味觉,一直到下一个任务完成。】
辛夷:!
好恐怖的惩罚!
他惊慌地左脚踩右脚:【每次都罚这个吗?你们好恐怖!】
辛夷打起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思考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趁着祭祀那天去划花皇帝的衣服,不太现实,他还没有伸爪子就被玄镜卫拎走了,然后会被谷梁泽明凶死掉,如要那天死活缠着不让谷梁泽明去,谷梁泽明估计会让人把他关起来。
辛夷认识到只要和谷梁泽明有关的计划都很难完成后,当机立断把目标转移到了到时候祭台外聚集的平民 百姓身上。
去给城外的百姓下泻药,让他们都吃不到?可是辛夷现在都没有办法出去。
辛夷愁得连耳尖上的倔毛都软了几根,正在他翻来覆去想不出法子的时候,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殿外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他这里一向出现的只有两个女官,门口的宫人和几个杂役的脚步声,这脚步又大又急,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
辛夷转过了脑袋,盯着殿门口,听见女官弯腰请安的那一声“平王殿下”时,眼睛立成兴奋地变成了针尖般的大小。
机会喵。
“…”
平王大步进了清风殿,身后跟着的侍从都在殿外止步。
他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天潢贵胄,眉宇间天生带了几分傲慢和意气风发。
前几日他要来看,这猫睡着,女官居然不敢叫醒了让他进来,徐俞站在旁边笑眯眯地问他要不改日再来。
平王也不敢为着这事去找陛下,硬着头皮等了两日,期间老七还死缠烂打要一起来,被他应付去了。
平王边想边抬步进了大厅,他对狸奴没感情,来这一趟无非是好奇那畜生到底让皇帝看顾到了何种程度。
大殿中央放着个八尺缠丝金笼,看起来比平王上贡时的笼子还素雅几分,平王却一眼看出上头的工艺复杂,估计是个从他皇兄私库里翻出来的宝贝。
谷梁泽明当太子时就有不少地方官员每年献宝,更别说登基之后了,只是谷梁泽明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私库八百年都开不了一回。
平王惊讶的目光在打开的笼门上转了一圈,转身问身边的女官:“猫呢?你们就这么养着,不怕跑了?”
殿中能看见的地方空空如也,猫咪不知道又藏进了哪个角落。女官解释道:“陛下不愿拘束它,让奴婢们多看顾着,就不放笼子里养了,这狸奴也有些灵性,难得乱跑呢。”
平王心中一动,既是如此,到时候让驯兽女多安插些人手也方便。
他扫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女官,冷声道:“退下吧,本王自己会找,不爱有人待在身边。”
女官愣了愣,脸上显出几分为难:“王爷,陛下要我们仔细看着…”
平王冷笑道:“怎么,难道怕本王对这畜生做什么不成?”
话说到这里,自是无法再留。女官一福身,匆匆退了出去,掩上了大殿门 。
大殿内一下安静下来就显得空旷,平王目光扫过几个容易隐藏的地方,都没找到那只鸳鸯眼白猫。
他身为皇族,哪里自己做过这种杂碎的事情?他在殿里转了几圈,只找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挑了张太师椅坐着,结果过了几息,椅子下冒出个小脑袋。
那白色狸奴迈着长腿整只从椅子下走出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
那一蓝一黄的一双眼睛当真妖异,平王对上的刹那,几乎觉得自己看见了谷梁泽明的样子,平淡地看着自己,自己却成了它眼中的猎物。
白猫端正优雅地坐着,对他好声好气地“喵”了一声。
这猫咪难怪得到陛下偏爱,就连坐下时这股淡漠矜贵的傲慢味道,也像极了皇位上那个兄长。
平王回过神,看着刚及自己靴面高的狸奴,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只畜生震慑住。他面上露出了恼怒的神色,猛地抬脚要踹:“下贱东西!”
辛夷蹦跳着躲开了,边跑边骂人:“骂喵是会有报应的喵。”
平王听不懂,只低头看这只比之前圆润上不少的狸奴:“一只畜生,养得这般肥胖。”
辛夷:?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恶毒的话,平王果然是个大反派。
平王抬脚要踩他的尾巴,幸好辛夷的动作比他更快,平王的靴底只掠过辛夷长长的尾巴,还没来得及用力碾,就被跑开的辛夷抽开了。
屋顶的横梁上响了一声,又很快安静下来了。
辛夷这辈子没碰到虐猫的烂人,震惊地看着他,往他腿上咬了一口,可是衣袍上的绣纹太硬,乳牙没咬动,还硌得有些疼。
“我那个皇兄,看着淡泊,其实什么都要抓在自己手里,一天到晚连地方的事都要一件件看,想必照顾你的人,也是他亲自过问过的,”平王盯着这只猫,声音几乎压成蚊蝇声,在皇帝的地盘他不敢说,却也忍不住了:“若是你自己玩闹受了伤,想要以前的人照顾,很正常吧?”
他并不着急,一步步逼近,辛夷惊叫了一声。
那一声有些凄惨,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的女官也低声询问:“王爷?到了猫吃饭的时候了。”
平王不耐道:“晚一些会饿死不成?!”
门口传来窸窣的声响,那女官垂首站在门口,低眉顺眼道:“王爷,这些都是徐公公叮嘱的,奴婢只是奉旨行事。”
平王意识到谷梁泽明对这只从野山抓来的野猫很重视。他有些意外,不过是一只瘦不拉几的野猫,也不知有什么奇异,不仅高僧连连称赞,连着谷梁泽明那个薄情的人也偏爱。
门外的女官又低低催促了一声,平王不耐地斥了一声。他本来就对辛夷没什么兴趣,此时更是失去了耐心。
他俯身在袍角挥手扫掉了可能沾着的猫毛,这才起身绕出内殿,不耐地甩开围上来的侍从。
他没有留意身后原本躲在椅子底下的猫咪也不见了。
辛夷拜托系统激活了buff,变成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蹭到平王身上去了。
他随着平王的脚步靠近大门,整个玉佩晃晃悠悠的,还对着屋檐上也准备离开的玄镜卫挥挥手。
拜拜喵~
记得帮辛夷告状!
第10章
屋檐上的玄镜卫毫无察觉,还以为狸奴懒得搭理平王,藏到了别的角落里头去。
另一头,辛夷随着平王的脚步在他的腰间一晃一晃的,原本有点晃得想吐,结果看见领着平王的内侍走了一条他眼熟的路后,一个激灵清醒了。
这不是去皇帝那里的路吗,上次玄镜卫就是拎着他的后颈走的这条路!
他吓得要炸毛,还好现在只是一枚硬邦邦的白色玉佩。
平王只是常规的请安觐见,可是里头还在议事,平王只能在殿外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徐俞交谈。
他想套出来里头的官员正在商议什么,徐俞却不是那么好套话的。
“陛下前两日还说您办事利落呢,猫也可爱,”徐俞笑道:“王爷可去看了那猫。”
平王想到那只像是瞧不起自己的猫,只在应付着露出两声笑来,勉强给了徐俞一个面子。
又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人从侧门匆匆出来了,平王瞧见了顾泽和几个玄镜卫,几个猜想在脑中转过,又被否决。
顾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年轻气盛不知道后果,不少事宜都插了一手,但是能劳动玄镜卫,却不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想着,谷梁泽明宣了自己,连忙收起神思,匆匆进殿。
平王过来只是例行请安,谷梁泽明神情平淡地听着平王的吉祥话,还有顺便几句关于大典准备的汇报,轻轻颔首时,注意到了平王腰间那枚特别的玉佩。
他的视线落在那枚看起来颇奇怪的白玉猫头玉佩上,上头的样式像是个大眼睛的兽纹。
谷梁泽明开口道:“腰上的玉佩是什么章纹?”
玉佩?
听见皇帝的问话,平王一怔,立刻低头看过去,果然在自己腰间看见一枚陌生的白玉玉佩,通体白玉如脂,没有一丝杂色,万里挑一也找不出的水头。
辛夷:?我吗?
他闻声悄咪咪抬起眼,抬头和谷梁泽明冷淡的目光对视上了一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系统提醒他:【玉佩不用呼吸,你不用怕被发现。】
辛夷小声道:“玉佩不用,但是辛夷要的。”
平王低头看了半晌,总觉得这玉佩的纹路随着光影变来变去的,许是纹路太复杂带来的错觉。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笑嘻嘻地抬起头:“许是下人趁我不注意挂上来的。”
他伸手就要将腰銙上挂的这条腰挂摘下来:“献给陛下得个闲趣?”
谷梁泽明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不必。”
一个不会说话的死物,倒是没有那只猫有趣。
平王跪着,谷梁泽明还没让人下去,殿中忽然掠起了一道脚步声。
平王垂着头,只从余光中看见走上殿的人的衣摆。
他敏锐地从花纹上辨认出是玄镜卫的人,心下琢磨着出了什么事,甚至顾不得他在场也要急急忙忙地上前禀告。
那人低声汇报什么,平王聚精会神也听不见,只好等着皇帝让他退下。
没想到迟迟没听见谷梁泽明的声音。
一直到上座已没了声音,那玄镜卫匆匆退下。
平王感觉着上座人投来的视线,身上像是背着一座逐渐沉重的山,逐渐连鬓角都带上汗珠。
怎么了?
平王迅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最近的事情,祭祀也叫人紧锣密鼓地布置着。
皇帝这次不留情面要摘同曾王勾结的几个官员脑袋,曾王也被削了爵,勒令回去后闭门思过三年,他疑心圣上是在敲山震虎,对圣上扔来的差事做得十分卖力,没做什么坏事。
两侧侍人举着层层帷幕,平王觉得殿宇中空气沉闷,呼吸都有些沉重。他试探着问:“陛下?”
谷梁泽明起身缓缓走下高台,平王只能看见圣上的衣摆,衣料摩挲间,头顶的声音清浅如划过水面的竹叶,浅淡地问他:“朕忘了问你,猫看得如何?”
平王低声道:“侍人们都看着,自然很好。能得了陛下的偏爱,是它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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