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尧急忙转过头,专心看路:“爆炸是怎么回事?”
郁春明按了按眉心,回答:“至今松兰警方还不能确定,爆炸案的嫌疑人到底是不是易军,因为在爆炸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像人间蒸发一样,从这世上消失了。”
“消失了?”关尧疑惑,“难道这人就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吗?”
“蛛丝马迹当然留下了不少,可都是断头路,走不通,唯一一个……”说到这,郁春明却突然开始闪烁其词,他含糊道,“现在,易军仍是在逃嫌犯。”
关尧没再多问,他已将车开到了扎木儿银行的门前:“走,我们进去看看。”
没出郁春明所料,扎木儿银行的柜台外和自动取款机前都没有在今天上午十点半捕捉到任何可疑人员的身影,也就是说,动了何望账户里那几万块的人,是在火车站取的钱。
扎木儿火车站建在距离主城区差不多三公里外的黄纱岭半坡上,是个站在门前大广场就能直接俯瞰整个扎木儿城区的高地,而扎木儿市内公交不多,要想去那里,除了打车只能自驾,本地人闲来无事不会往那边走。
既然如此,取钱的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除非——
他要跑。
“扎木儿往外出的火车最早一趟是上午九点半,除了晚上七点一趟去林城的,十点之后只有中午十二点半那趟回松兰的车,也就是K7629的回程班次。”郁春明说道,“如果那人要走,最快的就是这一趟。”
关尧一点头:“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现在旅客应该已经在排队候车了。”
说着话,郁春明在一边掏出手机,为韩忱拨去了电话,他不等对面开口,就毫不留情地说:“给地局打请示,让松兰那边并案调查,然后派人过来协助。”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今早已经让刘斌看过易军的影像资料了,你记得在以后的报告中给我补上这一条。”
听到这话,关尧在一旁笑道:“你对他……还真不客气,人家韩副组长,说到底也算是上级。”
“在松兰时,我是他的上级。”郁春明回答。
关尧不说话了。
很快,车便开到了扎木儿火车站的门前。眼下没有出站车,也没有到站车,因此门前空空荡荡。
两人飞快拾级而上。关尧直奔监控室,郁春明则越过安检门,进了候车大厅。
唯一的进站口已经开始了检票,旅客们鱼贯而入,喧哗声中,闸机时不时哔哔作响,人工通道那边为此拥挤不堪。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郁春明一眼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但与此同时,那张熟悉的面孔也看到了他。
第15章
关尧刚一踏出监控室,就听到大厅中传来一阵嘈杂。他抬眼去看,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冲来。
“站着别动!”郁春明高喊道。
关尧眉骨一紧,闪身上前抬臂就拦,将此人当头按在了地上。一路追来的郁春明拨开围观群众,直接掏出手铐,把这个狼狈逃窜的男人拧了起来。
“警察同志,我,我,我犯了什么罪?”被关尧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这位结结巴巴地问道。
郁春明把人从地上拎起,上下扫视了一眼:“叫什么名字?”
“叫,叫葛小培。”这人满脸惊恐地回答。
“葛小培……”郁春明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不止半头,身材又格外瘦弱矮小的男子,深深地皱起了眉,“今年一月份,你在哪里?”
葛小培呆怔了半晌,茫然地回答:“在松兰。”
“在松兰干啥?”
“在,在松兰见朋友。”这位“葛小培”看起来无辜极了。
“见朋友?”郁春明眯起了眼睛。
葛小培又赶紧补充道:“我没说谎,真的只是见朋友。”
关尧看向郁春明:“这是你之前案子的嫌犯?”
“对。”郁春明翻出手机,飞快地调出了一张身份信息以及几个监控录像捕捉到的背影,“你看看,是不是他?”
关尧仔细比对了半天,最后一点头:“是他。”
“是他就带走。”郁春明说道。
他拽过这位葛小培,快步走出了围观者越来越多的车站大厅。等下了台阶,来到警车前,郁春明忍不住开口:“你认识我。”
这是个肯定句。
但葛小培疯狂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啥要跑?”郁春明质问道。
葛小培嗓子眼有些发干,他躲躲闪闪地说:“我,我看见警察就害怕。”
“你没有违法犯罪,看到警察有啥好怕的?”关尧不解道。
郁春明伸手:“身份证给我。”
葛小培又开始摇头:“身份证……丢了。”
郁春明深吸一口气,把人塞上了警车,然后转头问关尧:“监控那边咋样?”
“哦,监控,”关尧摸出了一枚U盘,“都拷走了,刚我初步看了一下,十点半左右一共有三个人在这里取钱,分别是一位车站工作人员,一位刚下车的女性旅客,还有一位看不清脸,但取完钱就立刻离开了车站的人。”
“离开了车站?”郁春明一诧。
“对,”关尧点头,“监控视频清晰地记录,他是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走的。”
这位骑着电动三轮离开的男子戴着一副厚厚的口罩和一顶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的棒球帽,他脊背微驼,身材瘦削,看上去个子倒是不矮,只不过动作形态有些畏缩。
回了派出所,两人挤在电脑前,紧紧地盯着监控中那位探头缩脑的男子。
关尧问道:“能辨认出来是不是何望吗?”
郁春明摇头:“等松兰那边把他们当时拿到的监控影像发来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何望,我只见过何望的身份信息,但现在看不见脸,谁也不能保证。”
关尧拨了拨额前碎发,起身道:“走吧,先去审一审那个‘葛小培’。”
坐在审讯椅上,气质格外獐头鼠目的“葛小培”左顾右盼,他一见有人进来,立刻急声问道:“警察同志,我到底犯了啥罪?”
郁春明坐在对面,用冷冰冰的目光审视了这人足足一分钟,才举起警官证,开口问道:“今天传唤你来派出所,为的是啥事,你知道吗?”
葛小培咽了口唾沫,眼神清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郁春明又问:“你之前承认,今年一月份去过松兰,现在,请你把你当时的行动轨迹复述一遍。”
“行动轨迹?”葛小培愣愣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才半年,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郁春明疾言厉色道。
葛小培试图抓耳挠腮,可惜双手已被固定在了桌板上,他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记口供的关尧,小声问道:“警察同志,咱能换个人来审我不?”
关尧诧异地抬起头:“你说啥?”
葛小培怯怯地缩了缩脑袋,回答:“我一看到这位警官,就……腿肚子转筋,浑身发软,啥也说不出来,你们,你们能不能换个人来审我?”
啪!郁春明猛地一拍桌子,惊得关尧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还轮到你在这儿挑肥拣瘦了?”他凛声道,“我问啥你答啥,其余话一概不要讲!”
葛小培一哽,僵在对面,不敢动了。
关尧却问:“既然这样,你先说说,你为啥害怕他,不害怕我呢?”
“这……”葛小培欲言又止。
关尧和善一笑:“老实讲讲,你过去……是不是在啥地方见过他?”
葛小培嘴唇一抿,眼珠子开始乱转。
郁春明沉声问道:“今年一月份,你是不是去过松城大厦?”
“一,一月份,松城大厦?”葛小培当即大声回答,“去年十二月份我就在扎木儿火车站跑车拉客了,当时还被保安轰出去过好几次,你们打听打听,车站的人都知道我!我没去过啥松城大厦,我一月份去松兰,就是找我朋友喝酒的,啥也没干!”
这话听起来理直气壮,不像有假,可葛小培的模样明显是认识郁春明,所以,这两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呢?
关尧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服软时就服软,既然这个葛小培怕他,有他在,什么话都不敢好好答,那不如换一个人来,放低一下嫌疑人的心理戒备程度。
可郁春明不肯走,他不仅不肯走,还示意关尧出去待着。
关尧脸一沉:“我是领导,你是领导?出去把小孟换进来。”
被人当众铩脸,郁春明闷了口气,不得已站起身,让趴在外面看监控的孟长青进来顶替自己。
孟长青长了一张清秀圆润的小脸,葛小培看了,瞬间长舒一口气,他叹道:“警察同志,这真不怪我,我见着,见着那位警官就,就犯紧张,一会儿万一再把早上饭吐出来了,那多不好。”
关尧饶有兴趣道:“你一见着他就犯紧张?咋,他会吃人?”
“还真不一定,”葛小培苦着脸答,“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今年一月份,我确实在松兰,也确实见过他,但,但那也就是帮朋友给他递了个话,结果他追着我跑了足足十条街!警察同志,十条街啊,从南周一路跑到平岗,我的天……”
“停,”关尧一抬手,“啥叫递了个话?”
“递了个话……就是递了个话,”葛小培声音渐小,“警察同志,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关尧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为啥要追你?后来你是咋跑掉的?”
“我哪知道他为啥要追我?他莫名其妙得很。至于后来……”葛小培咂了咂嘴,“后来他跑不动了呗。”
关尧眼一眯:“你还挺光荣。”
“没没没,不敢不敢。”葛小培赶紧道歉。
关尧接着问:“那你当时,具体是递了啥话?”
葛小培想要挠头,但手抬了一半,又被铐子拽下去了,他只好怏怏地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因为说是递话,其实是送信,我道德品质高尚,没看信里有啥。”
“送信?”关尧对此闻所未闻,“啥信?谁叫你送的?”
“这我哪儿清楚啊?”葛小培坦诚地回答,“一开始,我是被雇去给人送点东西,咱本身就是拉车的,给人送点东西算啥啊?不过因为我那会儿着急回家看老娘,该送的那天已经约好人一起拼车了。实在没办法,我就按照人家的要求,把东西提前一晚上交到了地方,就是,就是刚刚说的松城大厦。但谁知道,哎呀嘛,收件儿的那位警官才拆开看了一眼,就冲下来追我。他追我,我就跑,他还追,那我还跑,追到最后,他跑不动了,我就把他甩开了。”
说到这,葛小培心有余悸道:“幸好我聪明,隔天就跑了,在鹤城待了仨月才回的扎木儿,不然他一警察同志,早把我给逮着了。”
关尧打量他:“如果你如果没犯事儿,为啥总是觉得警察要逮你啊?送信而已,你在怕啥?”
葛小培喉头一卡,说不出话了。
关尧笑着往后一靠:“行了,赶紧交代,你交代了,我们才好开火吃饭。”
葛小培扭了扭身子,犹犹豫豫道:“警察同志,其实……我犯的事儿也不是很大,如果我坦白了,你们能不能从轻处理啊?”
“哦,是吗?”关尧诚恳地问道,“那你说说,我来帮你判一判,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
葛小培“嘶”了一声,放低了声音说:“警察同志,去年五月份,我还在桦城打工的时候,欠了点……赌债,为了还赌债,我用三万块钱,把自个儿卖给了一个人,专门给他跑长途干私活,拉的货都不太干净。送信这事儿,就是那人分派给我的。”
“把你自己卖给了一个人?”关尧的精神登时集中了起来。
针对葛小培的审讯持续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中间另一位从孟长青换成了那菲又换成了韩忱,等关尧从办案区走出来时已累得头昏脑涨。他打着哈欠,拍了拍坐在电脑前的郁春明:“吃饭了吗?里面那位都交代了。”
郁春明眼前一亮:“交代出什么了?”
关尧伸展肩膀的动作微顿,随后,他轻声回答:“好像……也不是啥重要的事儿。”
“不是啥重要的事儿?”郁春明重复道。
据葛小培坦白,他去年一月份时,经介绍,在桦城一家网吧打工,后受人诱骗,欠下了差不多十万元的赌债,此后,为了还钱,便一直寻求赚钱的机会。
到了五月左右,钱始终还不上的葛小培走投无路,决定以贷养贷,将自己的身份证抵押出去。正巧那时,他遇到了一个愿意出钱雇佣自己跑长途干私活的个体户老板,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朋友”。
“人长啥样、从哪儿来,说实话,我都不清楚。我们每回都是线上联系,网络交易,我没见过他,只见过给他跑的那些货。最开始的时候,货也没啥特殊,就是些牲畜,还有一些家具木材。按理说,跑长途拉大货整不了啥大钱,但他给的报酬是真不少,我就害怕,是不是那些牲畜和木材里……藏了点其他啥东西。后来一回,我趁停在服务区的时候,偷偷扒开那家居瞧了一眼,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哎呀我去,里头装了不少那瓶瓶罐罐。我没文化,不晓得是啥,但也清楚肯定都是违禁品。所以去年十二月底,我就想办法把这活儿辞了,回扎木儿了。”接受审讯时,葛小培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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