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孙昭财,刚刚已经被黄正启和周佑押到他们刑侦的警车上,跟缉毒队进行完初步记录交接后,先行押送回局里等候审讯。
沈藏泽因为直接参与抓捕行动,即使行动顺利结束也不能立即离开,还必须等缉毒队队长在抓捕现场的工作都结束,再跟他初步确认行动过程中所发生的必须写进行动汇报里的事情,才能各自收工回局里。
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从夜店里出来的林霜柏把隐形摄像头和耳麦都还给缉毒队的警察后,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了沈藏泽身旁。
垂眸瞥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那瓶矿泉水,嘴巴里还在阵阵发苦的沈藏泽顿住手上的动作,过了十几秒后才说道:“看不出来林教授不仅演技好,身手也很好。”
听出沈藏泽话里的讽刺,林霜柏也只是神色淡然地把矿泉水盖拧开,再重新递给沈藏泽,道:“沈队过奖,人活着总会有那么几张面具戴脸上,至于身手,毕竟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又跟警察还有罪犯打交道,总得学点防身格斗术,免得一不小心横死街头。”
沈藏泽盯着林霜柏那双眼,好半天才终于接过那瓶矿泉水。
用矿泉水来回又漱了两次口,沈藏泽的目光落到了林霜柏还戴着手套的那双手上,问道:“谁跟你说的男公关的事。”
林霜柏毫不意外他会问,却也没打算告诉他是黄正启不小心把他给卖了,只道:“沈队威名远扬,过往出任务的光辉战绩,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林教授看来对我是真的很感兴趣,将跟我有关的事都打听个遍。”沈藏泽冷笑,脸上看不出到底相不相信林霜柏的说辞,“那我是不是应该表示受宠若惊?”
“入职前先了解一下即将与自己共事的同事,再正常不过。”林霜柏浅浅勾唇,反问道:“沈队不也让底下的人去查我的背景了吗?”
手里那瓶矿泉水被喝下大半,沈藏泽毫不避讳地承认:“刑侦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更何况即使我们相互调查了对方,现在也是你手上掌握的关于我的信息更多。”
林霜柏没有反驳或是辩解的意思,说道:“我能知道这么多,也是因为沈队活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所以,我查不到你的资料,是因为你活得太小人?”沈藏泽一句攻击性极强的反问,手里的矿泉水瓶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变形,却又克制着脾气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虽然我现在查不到你隐瞒的秘密,但你别以为我会就这样放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脸上的面具都扒下来。”
面对沈藏泽威胁一般的话语,林霜柏却并未产生任何被冒犯的不悦,他甚至伸出手碰了碰沈藏泽还留有少许指印的脸颊,在对方嘶声向后退开一大步同时,用微微压低的声音说道:“我也想看看,沈队到底能不能挖出我的秘密将我赶出刑侦支队。”
——沈藏泽,要是你能查出我的背景,那时候你是不是能想起,其实很早以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只是那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我,眼里能看到的,都只有血红色的绝望。
垂下的眼帘掩去瞳孔中映出的沈藏泽,林霜柏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开,将沈藏泽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
市局审讯室。
被拷住双手,下巴已经冒出新的青色胡茬,双目也布满红血丝的孙昭财佝偻着后背坐在椅子上,因为已经独自在审讯室里待了较长一段时间,整个人开始越来越紧张焦躁,不断抖脚发出杂声不说,还反复地用手抓自己的后颈不时低声自言自语,竟是越看越有几分瘾君子快要毒瘾发作的样子。
已经回到局里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干净的沈藏泽,在简单翻看完手上的资料档案后便直接进了审讯室。
文件夹重重摔到桌上,沈藏泽拉开椅子坐下,看着被他摔文件夹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的孙昭财,问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孙昭财飞快地抬眼瞄一下已经跟两个多小时前那男公关样子完全不一样的沈藏泽,咬咬牙大声道:“我不就是在夜店里打工赚点生活费,犯什么事了?!你一人民警察,刚刚在店里对我又打又骂,我,我要投诉你暴力执法!”
翻开文件夹,沈藏泽随意翻了翻里面的记录,道:“你要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是吧,来,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第一条,轻的,聚众闹事;第二条,也算轻的,寻衅滋事;第三条,这条就可大可小了,故意伤害;第四条,更重了,引诱、教唆、欺骗他人吸毒;还有第五条,贩卖毒品;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你最少也要在牢里蹲个十年。还有,刚刚在店里对你动手的,不是我,也不是警察,就是一协助警方行动的顾问,而且你在现场意图逃跑反抗警方抓捕行动,我不过是抓了一下你的头发顺便骂了你两句,算不上暴力执法。”
沈藏泽每说一条罪名,孙昭财的脸色就白下去一分,等沈藏泽说到最后,孙昭财已是面上血色全无,再加上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喝过水,上下两片唇瓣都已经干得开始起皮,他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后又用手抓自己后颈上的头发,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焦虑。
然而,还不等孙昭财想好怎么给自己辩解,沈藏泽已经又给他补了几刀:“从你的档案上看,派出所拘留室你也出出进进十几次,回回都能顺利脱身,你这胆子就越来越肥,以为自己即使干再多违法犯罪的事都不会被抓到是吧?可是怎么办呢,你混的这个犯罪组织这次贩毒交易被缉毒队逮个正着,在店里被捕的人大多也都对贩毒的事实供认不讳,而且还有不少你的客人指认你就是骗他们吸毒进而诱哄他们在你那儿买毒品的人,再加上那些把你供出来求轻判的同伙,恐怕你就是有十张嘴,又或者现在立刻请个律师来替你辩解,都赖不掉你身上背的这些罪名。”
面对从进审讯室开始就给他施压的沈藏泽,孙昭财根本一点辩驳的余地都没有,他是被沈藏泽现场逮捕,被押出夜店的时候看到虎哥等人都被抓了,而且在被抓前他还当着沈藏泽的面提到交易,想要把自己摘出去根本不可能,何况这次连他的老大甚至是老板的女儿都被抓了,老板要捞自己女儿必然不会管他们这些小的死活,说不定还会把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
额头和后背的冷汗越冒越多,孙昭财抖着手抹了好几下脸,本来就已经不太灵光的脑子此刻就跟一团浆糊般,别说是硬着头皮继续跟沈藏泽大小声了,他现在连牙关都在打颤。
看到孙昭财那样子,沈藏泽心里只有厌恶,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见过太多像孙昭财这样的人,最开始进派出所的时候还知道怕,可等在一些犯罪组织里混成一个小小头目后,就会开始气焰嚣张觉得自己不管干什么都有人罩着,等到自己组织的据点或是老窝被端了,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伙纷纷开始互相指认后,才终于又意识到,这是法治社会,警察也不是真的拿他们这些人没办法,犯了法最终必然要进监狱。
“现在知道怕了,好歹也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算是混日子勉强混上的大专,学校老师应该也教过你,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干。还是说因为家里已经有人给你‘以身作则’,所以你觉得进监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藏泽不打算跟孙昭财浪费时间,把档案纸再翻过两页后,直接把文件夹推到孙昭财面前,“你的姐姐孙昭娣几年前也因为犯罪进监狱待过一段时间,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觉得姐姐都进去过了,所以自己也应该要进去尝一尝牢饭,否则就算不上姐弟同心是吗?”
第二十三章
戴铐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让手铐在桌上砸出哐当乱响,孙昭财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推到自己面前的文件夹,密密麻麻的文字他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里,甚至根本都没法理解档案纸上写的内容,就连沈藏泽跟他说的话,他也仅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孙昭娣、监狱、牢饭。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某个开关,让二十出头的青年突然间又发起狂来,那双脏兮兮的手一边发抖一边将文件夹用力扫到地上,孙昭财红着一双死鱼眼面容扭曲地朝沈藏泽大吼:“谁,谁他妈跟那臭婆娘是姐弟!我会混成今天这样,还不是她害的!要不是她虐待自己的病人被抓进去,我至于在学校里被指指点点吗?!她自己犯法就算了,还连累我!我本来应该上大学考公务端个铁饭碗,可她进去吃个牢饭,我他妈就是上了大学也考不上公务员!”
目光冰冷地看着好不容易又找到理由把自己犯的错怪到别人身上的青年,沈藏泽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种话而感到气愤,像孙昭财这样的人实在太多,若是每次都要因为类似的话而生气,他怕是早就已经被气死。
“你尽管在这里发疯,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你要蹲监狱吃牢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如果能聪明点配合警方工作,之后说不定还能请法官看在你态度良好的份上给你稍微减点刑,但就算你不肯配合,我也照样有办法查到我要的信息。”沈藏泽语气平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申请参与到缉毒队的行动中去把人抓回来,必然要从这人嘴里挖出有用的线索,可这不代表他需要对这种整日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客气。
孙昭财用双手砸桌子的动作在沈藏泽说出“减点刑”这三个字后瞬间僵住,连带大吼大叫的狰狞表情都凝滞了,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眉头紧拧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将信将疑地瞅着沈藏泽把自己又缩回椅子上,这一连串的神态动作让他看起来更显滑稽让人生厌。
用手扒一下头发,孙昭财垂头咬着大拇指指甲想了一会,缩着肩膀眼神闪烁地斜眼看沈藏泽:“你要是能,能保证给我减刑,我,我就跟,你们警方合作。”
沈藏泽靠着椅背,一手插兜一手伸直放在桌上,道:“我是警察不是律师更不是法官,不会也不可能给你减刑保证,你最好搞清楚,跟警方合作是你作为一般市民的义务,不是你用来谈条件的砝码。”
“去你的狗屁义务,要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凭什么要跟你们合作?!”孙昭财控制不住焦虑与恐惧地再次拍着桌子怒吼,要不是戴着手铐,他都想要去拽沈藏泽的衣领了。
冷眼瞅着孙昭财,沈藏泽森然道:“一个犯罪分子也敢在这里叫嚣要好处,我告诉你,光是贩毒就足够你把牢底坐穿,再加上你姐孙昭娣现在犯了故意杀人罪,而你作为知情人却隐瞒不报再犯一条包庇罪,才二十出头身上就背了不止一个案子,我看你这辈子就烂在监狱里别想出来了,横竖像你这样的社会毒瘤根本就不可能悔改。”
沈藏泽分明没有半个字提高声调,可那毫无温度的眼神却让孙昭财后背泛起一阵寒意,只觉自己在沈藏泽眼中是连垃圾都不如的存在,当即被震慑得足足一分多钟都说不出话,直到他把沈藏泽的话在脑子里又来回过了好几遍,才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什么故意杀人?!什么包庇?!你不要胡说八道冤枉人!贩毒我认了,可你不能把我抓进来什么罪都往我头上栽!”
轻轻冷笑一声,沈藏泽道:“怎么,你敢说你不知道章玥是谁,并且在孙昭娣出狱后也跟她没有联系?”
孙昭财完全急眼,挣着手铐说道:“不是,我姐不就是照顾章玥的时候打了她几下,怎么就故意杀人了?!而且我姐出狱后,我找她都是跟她要钱,她也根本没有再和我提过章玥!她就是真杀了章玥,那也跟我没关系啊!你不能信口开河乱往我头上按罪名啊!”
“跟你没关系,你倒是否认得干脆。行,既然你能找她要钱,说明你有她的联系方式知道她在哪。”沈藏泽看着孙昭财那张急得涨红的脸,放在桌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敲两下桌面,而后缓声说道:“把这些都交待清楚,等我们抓到孙昭娣,自然知道你是不是给假口供。”
-
法医部。
刚刚完成二次尸检的安善回到办公室,到咖啡机前冲泡了两杯咖啡给自己和在旁观摩完整个尸检过程的林霜柏。
“你特地参与抓捕行动把那孙昭财抓回来,怎么不去听审讯反而来我这里看尸检?”安善端着两杯咖啡到办公室的沙发坐下,刚把两杯咖啡放到茶几上便见林霜柏已经回复完邮件合上了平板的保护套。
林霜柏道:“并不是所有审讯都有旁听的必要,我参与抓捕行动并不代表孙昭财是关键犯人。”
孙昭财不过是能帮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孙昭娣的工具人,而孙昭娣毫无疑问是案件的关键嫌犯。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将平板放回包里,林霜柏虽然人在法医部却也能想象到沈藏泽审孙昭财时的大致情况;从案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他们把跟章玥有关系的人查了一圈却还没能锁定嫌犯,沈藏泽此刻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林霜柏脸上的表情,安善问道:“你这么说我倒有些好奇了,既然你觉得孙昭财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要参与抓捕行动?你在国外的时候也很少主动加入一线。”
抬眼对上好友的目光,林霜柏平淡的神色没有变化:“参与抓捕行动能让我更快更全面了解国内警队的运作模式以及规定。”
用小勺子一圈圈搅动着自己那杯加了糖浆的咖啡,安善道:“对我也要这么滴水不漏吗?你明明是因为沈队才特意申请参与抓捕行动。”
林霜柏不答,却也没有避开安善的注视,一时让人难以分辨他是肯定承认还是否定回避。
相识多年,安善自然知道林霜柏不想说的时候谁都无法把那嘴撬开,摇摇头,安善叹道:“伯母还在的时候一直都不希望你回国再跟当年的事扯上关系,但你决定的事一向是谁都拦不住。之前我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沈队,你否认了,那让我换个问法,你真的能办到对沈队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吗?”
即使表面上眉目不动,可实际上林霜柏在安善问出问题的瞬间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真的能对沈藏泽不抱有一丝一毫的私人情感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在不断试探沈藏泽。
没有谁,能明白他时隔多年后再见到沈藏泽那一刻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一直压在他心底的复杂情感早已都交织在一起,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对沈藏泽到底是哪种情绪感受更强烈。
当年那个即将从警校毕业还满脸青涩的预备役警员,是那些纠缠他不放的噩梦里反复出现的其中一块碎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要梦见那张双眼睛就会惊醒。
“……爸,妈妈呢?”
那模糊的,颤抖破碎的嗓音。
“……你不是说,一定会把妈妈救出来?你不是很厉害,是刑侦支队有史以来破案率最高的大队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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