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村出来还想要谋求好的发展,需要付出的努力只多不少,也就不难理解,卢志洲和周力勤是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摆脱自己的出身,对他们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把那些会拖他们后腿的东西都抹杀掉。
“周力勤在补充口供时提到过,卢志洲第一段婚姻开始前后,曾经被老家的亲戚找上门,当时卢志洲很是愤怒,有几次喝多后甚至跟周力勤痛骂那些人就是吸血鬼蝗虫,但后来卢志洲那些亲戚突然就都消失了。”林霜柏说道,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连疲惫都看不出来,“没有实质证据,并且除了周力勤的口供没有其他任何人证,这种情况下,我无法给出客观的推测,有可能是卢志洲做了什么,但也不排除是卢志洲的第一任妻子出手干预,我需要求证一些事,所以我要去一趟卢志洲出生长大的地方。”
卢志洲在车祸发生前,在周遭朋友、同事乃至跟其打过交道的人中都有着不俗的评价,说明是个情商极高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这样一个人,因为亲戚而喝多跟朋友抱怨,显而易见他对自己的出身和那些亲戚不是一般的厌恶。
现在他们是在调查章玥被杀并遭遇藏尸三年多的恶性凶杀案,但也是在调查卢志洲这个人,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无论是三年多前还是卢志洲的第一段婚姻和那些亲戚,只要卢志洲做过,一定会留下能成为证据的痕迹。
沈藏泽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问道:“时间来得及吗?我们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天半的时间。”
林霜柏顿了一下,道:“沈队是对自己没信心?即使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沈队也一定不会将卢志洲放跑,让同为受害者的方惠君成为替罪羔羊,让章玥死得不明不白。”
沈藏泽眼神一黯,脸上露出少许一言难尽,道:“我怎么感觉,你跟蔡局一样,特别懂得如何给人施压。”
浅浅勾一勾唇,林霜柏道:“我只是相信沈队和支队其他刑警的能力。”
沈藏泽回他一个假笑:“那我一定不能辜负林教授的信任。”
“谢谢沈队借我这身,之后我洗干净再还沈队。”林霜柏拿起电脑包和其他东西,“周佑借我用一下,我还有件事,需要有人替我跑一趟。”
沈藏泽不再多问他的打算,挥手道:“赶紧把他拎走,最好能让他干点实事。”
-
八个小时后。
沈藏泽踩着满脚泥泞,黑着一张脸走进矿区治安派出所。
派出所大厅前台的两名年轻民警见到沈藏泽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到沈藏泽出示自己的警员证对他们说道:“港海市刑侦支队大队长沈藏泽,来接同志。”
刑侦支队大队长居然会来他们这小派出所,两名民警刷一下起身敬礼,却对沈藏泽说的接同志有些迷茫,他们这派出所平常处理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民事纠纷不需要专业侦查手段的案子,最大的事顶多也就是一群人打架斗殴,但也不是频繁发生的纠纷,跟大城市特别是刑侦支队接受处理的刑事案件比起来怕都不值一提,而且他们这两天并没有接到上级通知有支队大队长级别的人要来,更别提接同志了。
两名民警对视一眼,稍年长一点的那名民警问道:“对不起啊沈队长,我们这事前没接到通知,还不知道沈队长是要来接哪位同志?”
沈藏泽收起警员证,道:“你们这今天晚上不是发生了寻衅滋事的案子,就那个,我听说是一个人干倒了好几个人,现在都被拘留了是吧。”
年轻一点的民警立马点头:“对的,有个外地来的,先是去村里然后又跑去了矿区附近,不知怎的就跟矿区的几个工人在大排档起了冲突,打得那叫一个凶的,张哥他们赶到的时候大排档外面桌子椅子啥的都被砸坏了,店主吓得都不敢从店里出来。那外地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可实际上老能打了,一个人把干体力活的工人全放倒了。这会正被我们分开拘留呢。”
沈藏泽缓缓吁出一口气,确保自己没有因为感觉太荒唐而表情失控,道:“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独自放倒好几个工人的外地人,就是我要接的同志,他是我刑侦支队的顾问,也是港海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
“啊?!”
此话一出,两名民警顿时满脸震惊地看着沈藏泽,傻眼足足半分钟后,年轻一点的民警才慌忙道:“我,我去找所长!”
矿区治安派出所,总共也只有六名民警,所长一位、出外勤的民警两名,户籍民警也就是前台的两位年轻民警,剩下还有一位是内勤人员。
虽然人不多却也并不耽误办事效率,二十分钟后,沈藏泽已经跟所长还有被称为“张哥”的那位外勤民警核对完身份资料,办完了领人手续。
林霜柏是被张哥从拘留室带出来的,见到在外面等着的沈藏泽时,林霜柏平静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会是沈藏泽来接他。
沈藏泽将林霜柏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穿的还是他借出的那身作训服和靴子,显然是从局里离开后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赶来工矿区,尽管上半身还算干净,可裤子上却是多了不少脏污,头发也有些乱,不仅如此,右手臂上有淤青,双手拳骨和手背也有几处擦伤。
隐隐的怒火在心头窜起,沈藏泽看向自己身旁的所长,问道:“刚刚所长是跟我说那几个工人要拘留五天?我的支队顾问不会无缘无故跟人动手,他一个人被几个人围殴,结果那几个工人只要被拘留五天就能放出去了?”
所长也没想到自己负责的派出所居然会抓回来一个刑侦顾问,还是港海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教授,眼前这刑侦支队大队长虽说比自己年轻不少,可看着实在不好惹,只能抹一把脑门上的汗,说道:“沈队长,你也知道,打架斗殴的拘留期限主要根据伤者的伤情鉴定来决定,这位林教授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那几位工人伤得都比他重,一个脑袋破了,一个在我们警员赶到时已经不省人事,两个脱臼的,还有两个则是牙齿被打掉几颗。我们也看了监控录像,知道是那几个工人先挑事,可这两边的伤情鉴定对比实打实的,我们拘留那几个工人五天,是合乎规定的。”
沈藏泽办手续时只想着赶紧把林霜柏弄出来,倒是没留意双方录的口供和伤情鉴定都没仔细看,此刻听所长这么一说,原本打算让那几个工人拘留多几天并交罚金的念头立马就灭了,面无表情地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因为案子调查时间紧迫,林教授查案心切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乌龙,给所长你惹麻烦了。”
“没有没有,都是为人民服务,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所长急忙摆手,满心只想赶紧把两尊大佛送出派出所,“耽误沈队长和林教授查案是我们的工作疏忽,关于这个事我们也会进行深刻的检讨反省!”
还有几分钟便到凌晨十二点,沈藏泽是彻底不想再多说浪费时间,跟所长点点头,朝林霜柏说一声“走了”,便在所长、张哥和两名年轻民警的注视下,把始终保持沉默的林霜柏带出了派出所。
第四十五章
从派出所出来,还没走两步沈藏泽就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两口后才斜睨身旁的人一眼,说道:“派出所的拘留室蹲的还开心吗?”
林霜柏正用出来前跟民警要的消毒湿巾擦手,道:“矿区治安派出所的拘留室,比我想象中要干净。只是,我没想到是沈队来接我。”
“你给蔡局打电话,蔡局给我打电话,我能不亲自来吗?”沈藏泽大步往前走,从派出所出来没几步就走到水泥路上,虽是统一修的水泥路,可跟大城市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路两边还有煤渣和杂草,因这两天都天气不太好的关系,一脚踩下去都是能踩出污水的烂泥,“我本来还在查保蓝云海山庄那边的监控,蔡局一个电话我就打车去高铁站买票赶过来。林教授挺牛逼啊,才回国多长时间就把自己送进派出所,你就不能带一下证件吗?”
尽管在派出所的拘留室待了几个小时,林霜柏看起来还是相当心平气和,道:“沈队,我只是刑侦顾问,并不直接隶属警队,手上并没有警员证一类的证件,至于大学给我的证件,在查案中也并不能派上用场。”
沈藏泽本来以为蔡局好歹会给林霜柏安排一个身份证明,毕竟他们警察办案,不是张口就来,不可能跟人说自己是警察需要配合调查对方就信,基本上都要出示警员证证明身份,搜查住处时更要出示申请的搜查令,否则就是非法搜查。
“蔡局怎么也不给你弄个身份证明,没证件你还一个人四处瞎跑。”沈藏泽对林霜柏敢就这样一个人来工矿区查案也是服气,“周佑呢?我不是把他给你了,你没带他一起?你要是带上他,也不至于被关在那拘留室里白白浪费几个小时,最后还得我跑一趟来把你认领出来。”
“抱歉,是我考虑不足。”林霜柏本以为最多就是让黄正启来接他,而且案子现在陷入胶着状态,按理沈藏泽身为大队长也不该这时候离队,“我借用周警官时也说了,我需要周警官替我去查另一件事。”
“行了,回去以后我写个报告申请,让蔡局给你弄个证件吧,不然以后你去调查案子还会惹麻烦。”沈藏泽说道,路边的路灯光线并不好,整条路都相当昏暗并不好走,沈藏泽边走边把烟头塞进随身烟灰盒里,眼角余光瞥向林霜柏,却不太能看清他的神色,“现在这个时间是回不去了,你来这工矿区估计也没打算当日能回去,找到能住的宾馆了吗?”
这种工矿区,酒店是肯定没有了,不是旅游地更不可能有民宿,顶多也就只有青年旅社之类小宾馆可以住的。
路上没有垃圾桶,林霜柏将擦完手的消毒湿巾揣兜里,道:“这边能住人的宾馆,也就那一家,我来时要了一个标准间。”
沈藏泽点头:“行,咱两走快点赶紧过去,我看你一副洁癖犯了的样子。”
林霜柏淡淡扫沈藏泽一眼,不应声地加快了脚步。
派出所离工矿区仅有的那一家宾馆有起码两公里,两人虽说身高腿长走得也快,只不过在不熟的乡下地方全靠自己的11路车回宾馆,到底是花了半个小时。
林霜柏跟沈藏泽走进宾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前台一个人都没有,林霜柏想给沈藏泽再多要一个标间的打算落空,只能让沈藏泽今晚跟自己住一个标间。
沈藏泽来之前就知道这种宾馆条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走廊地面还算干净,顶上的灯却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不良,灯光亮度低还一闪一闪的,等林霜柏开门,地上还有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底下塞进去的小卡片,林霜柏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一脚就把卡片都扫出了房间。
沈藏泽看着那几张印着电话和美艳女郎照片的小卡片,默默在心里想道要是来这种地方扫黄,也是一扫一个准了。
标间基本都有两张床,只是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上的墙纸还翘起了几个角,两张床虽然铺的还算整齐,但也不知道床品干不干净,毕竟会来这种地方入住的人太少了,房间多久能住一次人都不知道,最好也别去想这两床床品多久能洗一次。
一进房间,林霜柏径直走到床边去打开地上的小行李箱,从箱里拿出来两双新买的拖鞋,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
沈藏泽看着林霜柏那一行李箱东西,瞬间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你这是,去家里收拾了行李才来这的?”
把其中一双拖鞋递给沈藏泽,林霜柏道:“行李箱在后车厢里,东西都是在高铁站买的,我出国太长时间,对国内环境不了解,高铁站能买到的东西比我想的更齐全。”
接过林霜柏递来的拖鞋,沈藏泽倒不急着换上,反而有些疑惑:“你怎么还买两双拖鞋,事前不知道我会来吧?”
林霜柏已经坐到椅子上换鞋,道:“一双洗澡穿,一双在房间里穿。”
精致如林教授,来工矿区做调查,也要讲究干湿分离。
沈藏泽有点被林霜柏震撼到,目光移向还有不少东西的行李箱,“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还买了一次性的床上用品。”
林霜柏抬头,理所当然道:“买了,但只有一套,没法跟沈队共用。”
沈藏泽眼角一抽,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没打算抢你的,我不像你有洁癖,而且这宾馆条件算好的了,我之前查案什么住宿条件不好的地方都待过,要每次都像你一样讲究,那我案子也不用查了。”
“那想来沈队也不介意今晚跟我住一个标间了。”林霜柏换好鞋子起身,拿着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往浴室走去,“身上脏,我洗完澡再跟沈队聊下午的发现。”
浴室的门被带上,不一会儿就传出水声,沈藏泽在窗边坐着,又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和烟。
“不愧是从国外回来的精英,没见过这么讲究的。”沈藏泽吐出一口烟,看着地上那双沾满污泥的作训靴,内心持续性的五味杂陈。
林霜柏说话硬邦邦一点都不懂得客气,就当是因为在海外待久了,所以说话做事都很直接,可堂堂一个教授居然跑到工矿区跟工人打架以至于被关到派出所拘留,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就林霜柏这一个单挑几个的打斗实力来看,估摸在国外是真没少跟那些体格健壮的外国人打架,那身肌肉不见得就是跑健身房练出来的死肌肉。
林霜柏在浴室洗了很长时间才出来,手里还拿着已经洗干净的衣服裤子。
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沈藏泽已经从椅子改坐到床上,是靠窗边那张床,让林霜柏连问他要睡哪张床的功夫都省了。
“沈队要去洗吗?”林霜柏把衣服裤子挂好,然后便把一次性的床品四件套拿出来开始铺床。
“不用,我又没带换洗的衣物,少洗一晚上也不会怎样,反正明天就回去了。”沈藏泽虽然也爱干净,每次抓捕行动结束回局里都要把自己重新收拾一番换好衣服再跟领导报告,可查案过程中,总不可能计较那么多,更何况他匆忙坐高铁赶来,身上除了手机钱包证件,连充电器都没有。
盘腿坐在床上看林霜柏铺床,沈藏泽忍不住说道:“就你这洁癖,要真让你在拘留室待几天,你不得疯了。”
“不会。”林霜柏说道,“只是在有条件的情况,我不能忍受脏乱。”
换句话说,要是没有那个条件,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挑剔吗?
沈藏泽其实挺想问一下林霜柏是不是从小就活得这么精致有洁癖,但想想两人好像也没熟络到这地步,也就算了,转而正经道:“林教授要是精神还可以,就跟我说说到这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么会在大排档跟工人打起来,以林教授的教养,我不太相信会发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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