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正是在进行长相上的对照筛选时却发现,画像师画出来的冯娜娜男朋友画像,根本无法从他们找到的经济案受害者亲属的照片中匹配出对应或相似的长相。
换而言之,冯娜娜男朋友,很有可能曾经进行过整形手术。
不仅如此,就连冯娜娜的所有社交媒体以及手机相册的云端,也都找不到一张男朋友的照片,在他们进行调查前,数据就已经被删除得一干二净,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小心谨慎到令人怀疑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而至少也是一个多人团伙的犯案。
如果真的是团伙,情况便会比他们预估的还要更复杂。
一页一页地翻过手里的资料,一份又一份的个人资料,全都要仔细甚至是反复去看,不能有半点疏漏,若是有可疑的部分便要做好标记记录。
不仅是沈藏泽,此刻在局里还有其他刑警在进行一样的工作。
单调,枯燥,重复,还不一定能查出结果。
在调查之初,沈藏泽本来在支队下达明确指示,凡在冯仁杰家被爆炸波及受伤的刑警们无论伤势轻重,都回家去好好养伤,结果除了重伤不得不住院的林霜柏,没有一个人听指示,全都带伤上岗投入到案子的调查中。
现在半个月过去了,调查一再受挫,而他们能做的,便是咬牙坚持并反复盘查手上的所有线索。
“沈藏泽,吃饭了。”
林霜柏的招呼声从厨房那边传来,将沈藏泽从案子的思绪中拉出回到现实。
在冷暖调相融的照明灯光下,几盘做好的菜和碗筷已经摆好在大理石造的吧台上,而林霜柏站在吧台前正在解下围裙。
放下手中的资料起身过去,沈藏泽走到吧台前,先问出口的却是:“你这只有一把高脚椅,我们两个人要怎么坐?”
将解下的围裙放到吧台另一侧,林霜柏道:“你坐,我站着就好。”
“这晚饭已经让你做了,哪里还有让病号站着吃饭的道理,你坐下,我站着。”沈藏泽说着拿筷子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糙米饭,然后才去看林霜柏做的几道菜。
鱼香茄子,清蒸桂花鱼,虾仁炒蛋以及麻婆豆腐,每一道都卖相极佳,先不论味道怎么样,起码色香是俱全了。
之前看到林霜柏那身肌肉,以为他走的是认真制定健身计划饮食高度自律的健身狂魔路线,然而现在看到这几盘让人食指大动的菜,沈藏泽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你该不会是那种传说中喜欢做饭给别人吃,把身边的人都喂成胖子,自己却严格控制饮食各种戒口并疯狂锻炼维持身材的人吧?”沈藏泽看着眼前四道菜,不管哪一道都跟健身没什么关系,但又都挺有营养价值,别的不说,至少蛋白质是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母亲以外的人下厨做饭。”林霜柏端起自己那碗糙米饭,对两人一起罚站吃晚饭没什么异议,只又补充了一句:“我锻炼,但从来不忌口不控糖不控碳,对我来说没必要。”
“没给安法医做过饭?”沈藏泽刻意忽略掉后面那句话,觉得林霜柏是在凡尔赛自己的先天健身圣体,并认为这个话题没有深入的必要,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他。
“没有。”
“那我真是荣幸。”沈藏泽用勺子给自己勺了两勺麻婆豆腐到碗里,再夹一块茄子一口吃下以表达自己的受宠若惊,然后就被上佳的味道给征服了。
都知道茄子吸油,可林霜柏做的这道鱼香茄子,入口一点油腻感都没有反而鲜咸适口带点微辣,茄子本身绵柔多汁,每咀嚼一下舌尖都能品尝到浓郁的味道。
沈藏泽眼睛一亮,朝林霜柏比出一个大拇指,然后低头就着麻婆豆腐拍扒了一大口糙米饭。
确认沈藏泽喜欢自己做的菜,林霜柏自己并不急着吃,从那盘清蒸桂花鱼的鱼鳃盖后夹下最滑嫩的月牙肉放到沈藏泽碗里,也不说话,就默默看着沈藏泽吃。
他不常跟人一起吃饭,可住院这些天,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跟沈藏泽一起吃饭,也差不多摸清了沈藏泽的饮食偏好。
沈藏泽吃饭时话不多,但职业使然,早已养成进食速度极快的习惯,林霜柏给他夹菜咕哝一句“谢谢”便立刻吃进口里,然后再感叹这鱼肉的鲜嫩可口,等他飞快的吃掉了大半碗饭,才发现林霜柏居然已经把桂花鱼的鱼骨都拆出来了。
留意到沈藏泽诧异的眼神,林霜柏收筷给自己盛麻婆豆腐,道:“先剔了鱼骨吃起来方便些。”
沈藏泽也没觉得不对,便给林霜柏夹一筷子虾仁炒蛋,把嘴里的吃食都咽下去了,才说道:“你伤还没好,少吃点辣,我刚都没想起来,你做这么一盘麻婆豆腐,也不怕吃完上火伤口发炎。”
“不至于,也没放多少辣椒,豆瓣酱和辣椒油也放得不多。”林霜柏不以为然,以他的标准,今晚这盘麻婆豆腐辣度连平常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沈藏泽知道林霜柏这段时间养伤吃的清淡,估计早就想吃点重口的饭菜,而且这盘麻婆豆腐也确实不算太辣,就当是给林霜柏解解馋了。
吃人嘴短,他这吃得正香,实在没什么资格这时候管林霜柏。
伸筷夹一块鱼肚肉给林霜柏,被林霜柏的厨艺惊艳到食指大动的沈藏泽端碗继续埋头苦干,风卷残云般实施光盘行动。
沈藏泽必须要承认,林霜柏除了一开始不太好相处,是个很有性格脾气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外,还相当具备当个二十四孝全能男友的潜力。
虽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但做林霜柏的伴侣应该是挺享受的。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在吧台前吃饭,等到林霜柏吃完放下碗筷时,鱼香茄子和虾仁炒蛋都光盘了,桂花鱼也只只剩下不到小半条,麻婆豆腐目测剩下的盛到碗里能有半碗左右。
沈藏泽吃的很满足,甚至可以说是吃撑了,转头看一眼客厅那边的健身器材,问道:“一会我能借用你的跑步机和哑铃锻炼一下好帮助消化不?”
吃得实在是太撑,不适当运动一下,晚上怕要被撑到睡不着。
用抽纸巾把嘴擦拭干净,林霜柏看着沈藏泽那张被辣到红艳微肿的唇,几秒后才别开眼答道:“能。”
“行,那我收拾洗碗去。”沈藏泽自觉撸起袖子,饭已经是林霜柏做了,还做得如此美味,这碗怎么也得让他来洗。
谁知林霜柏又一眼淡淡地瞥回来:“放洗碗机里就行。”
并没有给自己家购置洗碗机的沈藏泽动作一顿,依言把菜碟和碗筷都收拾进洗碗机里后边洗手边看林霜柏设置启动洗碗机,在心里又暗暗吐槽了一下林少爷充满金钱味道的品质家具和生活。
有钱真好,享受便利科技改变生活,轻松解放勤劳的双手。
厨房灶台和吧台都收拾干净,林霜柏新泡两杯热茶,而后端起茶杯往客厅去:“吃饱了,沈队,我们过去那边坐下来好好讨论案子罢。”
第七十九章
茶杯放到茶几上,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应该也考虑过,那就是冯娜娜的男朋友当时一直都在看直播,并在评论里给冯娜娜下一步指示。”林霜柏说道,养伤期间沈藏泽只把调查资料共享给他,基本没怎么跟他讨论过案情,这也是蔡局的意思,让他在出院前先别参与到调查中,“至于炸弹的控制权,我一直都怀疑,并不是真的连接冯娜娜的手机程序。”
“是,我让信息技术部的小李对当时可疑的评论都进行了追踪调查,但是,追查结果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至于引爆炸弹的控制权,我跟你看法一致,冯娜娜的手机程序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幌子,而且恐怕冯娜娜自己并不知道,一旦她和江瑛身上的炸弹被引爆,会有另外一对无辜的母子跟她们一同被炸死。”沈藏泽跟林霜柏的看法基本一致,在整个过程过冯娜娜一直都有在留意评论,比起想看网民的反应,在等待指示的可能性显然更高。
也因此,虽然排查工作量巨大,然而信息技术部的技术人员还是加班加点对当时进入直播间评论的人进行了排查追踪,虽说是把可疑的评论都定位出来进行调查,可实际上所谓的可疑评论范围模糊,技术人员只能硬着头皮跟支队的几位刑警一起进行排查,熬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却还是一无所获。
“对方跟冯娜娜之间必然有提前设定过只有他们彼此间能懂的暗号,而且是冯娜娜一眼看到就能明白。”林霜柏分析道,直播时评论刷新速度非常快,如果不是一眼看到就能明白的话,其实很容易被忽略,并且若是重复发一样的话语,也同样容易引起怀疑,“一般而言,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会下意识选择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物件、文字、去过的地方或是回忆来设定暗语,冯娜娜的情况是情侣,那么暗号就有可能是两人之间相识纪念日、交往日又或是一起去过的地方等。”
“我让技术人员重点排查过评论,没有出现像是日期时间数字一类的评论,至于类似地名的评论也排查过,没有发现。”沈藏泽有些无奈地摇头,“我们手上的线索实在太少,对冯娜娜的了解也不多。冯仁杰提交的恐吓邮件和后续再提交的在他们家邮箱发现的恐吓信,也只能确定犯罪者是当年经济案的受害亲属。”
恐吓信用从当年报导经济案的新闻报纸上剪下来的字粘贴制作而成,制作者很小心,并没有留下半点指纹,能从信上提取到的只有冯娜娜和冯仁杰自己的指纹,并且信件在邮箱里放置了很长时间,冯仁杰表示自己当初根本没去看过信箱,恐吓信是由冯娜娜去信箱拿出来给他的。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掩饰自己是经济案受害者亲属的事实。
“你认为,是单人作案还是团体作案?冯仁杰的身份爆出后,微博一连好几天都有相关的爆词条,虽然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但网上的舆论,很明显有导向,并且很多人都发微博表示自己是当年的受害者。”林霜柏说道,他一直都在关注网上的舆论,一直压不下去的各种消息,很明显有人在幕后操纵。
“我的看法更偏向是有主犯和从犯,主犯是策划主导并主动接触冯娜娜跟她恋爱进而控制她的人,从犯则是爆炸案当时那些发照片视频以及之后不断在网上发帖发微博称自己是受害者,极力鼓吹找出当年经济案其他涉案者的那些人。这不是单纯的团体作案,是一个人计划了一切后,利用其他人来实施一切,到最后可能他的手上还干干净净,最多只能判他一个煽动他人犯罪。”沈藏泽从调查开始就认为这起案件的性质很恶劣,起头人相当于是在报私仇,将部分当年的受害者通过网络联合起来,利用公开当年的经济案来掀起舆论,将自己的犯罪行为正当化。
任何理由,都不能也不应该让带着恶意的犯罪行为正当化,而报私仇更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就等于是在破坏法律和社会秩序。
所以无论冯仁杰有多罪大恶极,在爆炸案里他都是受害者,而他的妻女乃至情人儿子,都不该在成为报复牺牲品后,还要被舆论评价一句“冯仁杰活该”或是“冯仁杰罪有应得”一类的话。
“我不认可用舆论给人定罪,用舆论去评判事件,更遑论是利用舆论来报复杀人后还要用舆论将犯罪行为定义为是惩恶的正义,这是在宣扬仇恨同时破坏法律,舆论有力量,可这份力量一旦用错了,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沈藏泽字句沉重,这是这个案子令人发指的部分,造成的影响更是恶劣,直播自杀最后在直播中引爆炸弹已经是给网络蒙上死亡阴影,之后还持续用舆论引导传播仇恨。
林霜柏拿起茶杯在手中握了一会,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沉吟着问道:“上头现在是什么态度?”他知道沈藏泽现在是顶着很大压力在调查,尤其是舆论不受控的情况下,上头施压只会更厉害。
“蔡局今天的意思,如果接下来无法有进一步突破找到更多线索,恐怕就要先闭案了。”沈藏泽一手撑在大腿上,另一手则是小臂搭着,微微弓起的后背,即便不说也已让人感受到他肩上的沉重。
闭案跟结案是不一样的,闭案是没有抓到犯人,但因为种种外因,不得不先行关闭案件,警察不可能永远在一个案子上纠结下去,上头下达指示同样是进行多方考量,所以有时候,哪怕心有不甘不想放弃,在新的证据线索出现前,只能暂时闭案。
“我明天找蔡局谈一谈。”林霜柏说道,或许不一定有用,但至少要试一下,“依我看来,这个案子的犯人,不会就此收手,他将舆论推到这个地步,说明他的报复还没结束。而且我认为,他在传递一个信息,又或者说,是通过舆论在提出质问。”
沈藏泽不解:“什么质问?”
茶杯里有一根立起的茶叶,林霜柏垂眸看着那根茶叶,沉声道:“当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而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时,同情与正义,到底在天平的哪一边?”
当加害者与受害者的位置对调,到底谁更值得同情,谁,应该被同情?
情有可原的犯罪者,若是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又真的能够被同情吗?
沈藏泽没有马上回答,他眉心紧蹙,表情凝重的琢磨许久,才低低开口:“这是对警察发出的质问?”
因为觉得法律并未对犯罪者做出足够的惩罚,无法弥补受害者受到的伤害与损失,所以才要自己亲自动手报复并藉此质疑司法制度?
“我想不仅仅是对警察,也是对这个社会和看到事件发生的所有人。”林霜柏从一开始就不觉得犯人仅仅是在针对冯仁杰和其他经济案涉案者,“人们一直争论质疑犯罪者是否应该有人权,因为犯罪本身就是在侵犯人权,然而一旦剥夺嫌犯的人权,屈打成招等刑虐导致的冤案错案比例就会攀升,而法律也会在某程度上变成另一部分人手中为非作恶的工具。你不认可舆论审判,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舆论审判一旦被认可,法律审判就会失去实际意义,并且舆论审判实际上是群体将一个他们主观意识下的犯人置于死地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也完全的否定了法律,更否定法律保障人权的实际约束力与效力。一旦让群众审判凌驾在法律之上,群众便极有可能也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杀人犯,因为,主观审判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正义公正而是罪名,然而主观并不绝对正确;群众意识受当代的道德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所影响,并不绝对正确,而法律,虽然也不是绝对公正,有时候甚至会被掌握政权的人所利用,但法律一直在改进完善的过程中,由无数时代观念和智慧积累而成,因此法律既在人们思想觉醒之后又同时走在群众意识之前,只有法律能维护社会秩序,实现一定程度上的人人平等。”
沈藏泽很认真地听着林霜柏说的话,一直到林霜柏说完,他才坐直了身子,以慎重严肃的神情看着林霜柏,端正道:“突然说这个你可能会觉得很突兀,但林霜柏,我为我之前对你持有的偏见以及展现出来的不友好态度道歉。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是个很危险的人,甚至认为你将来有可能会成为无视法纪的极端犯罪者,这是我在不了你情况下进行的主观判断,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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