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快反应道:“你是在说斯坦福监狱实验吗?”
斯坦福监狱实验,一个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学楼的地下室里进行的一个模拟监狱实验,由志愿学生分别扮演狱警和囚犯的角色,尽管原定的计划实验时间为两周,可由于由约三分之一的“狱警”滥用权利,不仅极其野蛮暴力甚至以侵犯囚犯人格的方式来对待“囚犯”,导致许多“囚犯”逐渐出现思维混乱、严重抑郁以及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情况,还有不少“囚犯”因受不了而请求提前“出狱”退出实验,最终这个模拟实验只进行到第六天就不得不提前结束。
“心理学史上的著名实验,得出的结论也跟我当年的处境很相似,不是吗?”林霜柏放慢了语速,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多数的人,一旦身处在心理上会受到强迫性和压制性的情境时,无论这个人原本的品行、族群、价值观、信念乃至个人信仰是什么,他最终都会变成一个敢做任何事的疯子。”
“但在之后,英国广播公司也进行了类似的监狱实验,并得出了不同的结果,证明了不是所有的压迫性情境都会凌驾在身处其中的人本身的人格之上,因为即便是同样的情境,不同的人依旧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林霜柏低声轻笑,冰冷的嘲讽,不知是在笑对方还是自己。
对方并没有对他这一声轻笑发表任何意见,于是他说道:“见一面吧,我们也已经很久没见了。”
“好,一会我把日期时间发给你。”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应,林霜柏就此挂断了电话,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新的消息提示。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闫冧和苗嫦曦又一次来到局里,只不过这一次是沈藏泽领着刑侦支队一队人跟经侦的小分队一起将他们带回到局里,并且不再单单是作为被害者亲属配合调查,而是作为嫌犯接受审讯调查。
在将两人分开正式进入审讯前,沈藏泽发现林霜柏还没回局里,一时有些意外和疑惑,他分明记得早上出门时林霜柏说过上完课就会回局里,可现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竟还未见到林霜柏回来,于是干脆发消息给林霜柏问是不是学校那边有事耽搁了。
二十分钟后,一直没回沈藏泽消息的林霜柏回到了局里。
林霜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和疲惫,额头冒着一层细汗,衬衫上也能看到被汗水湿濡的印迹。
应该要多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可眼下更重要的是案子,所以沈藏泽等林霜柏去办公室放下东西后就让他去准备,闫冧跟苗嫦曦的审讯会同时进行,沈藏泽跟傅姗珊负责闫冧的审讯,而林霜柏则跟黄正启负责苗嫦曦的审讯。
苗嫦曦的第一次问询调查是由傅姗珊主导的,这次正式审讯之所以要调换,目的就是为了给苗嫦曦施加进阶式的压力,旨在从对话刑警的性别开始就给苗嫦曦增加压力,让她清楚知道这次的审讯跟之前的问询相比更为严苛,让她在心理和精神上都产生被危机逼近的紧迫感。
而闫冧那边的策略则相反,闫冧本身是个依靠女性关系上位的男人,在面对女性时他总有种自己能掌握一切的自信,相应的,当看到来进行审讯的其中一位刑警是女性后,即使并非他意愿,在他潜意识里多少还是会产生轻视与松懈,而这一点空隙往往也会成为致命破绽和突破点。
沈藏泽、林霜柏、傅姗珊和黄正启进入讯问室的时候都戴了耳机,主要是为了共时两边的审讯情况。
当林霜柏和黄正启进入讯问室的时候,一如他们预计的那般,苗嫦曦在经过不短时间的等待后看到已经没有女警官来负责自己这次审讯时,表情难以掩饰的有了一瞬的僵硬,整个人的坐姿也都显而易见地变得僵硬起来。
先落座的是黄正启,而当林霜柏坐下后,苗嫦曦细细打量他,忽然先开口说道:“上次你说你是刑侦的顾问,是犯罪心理学教授,当时我没放心上,今天再见你没戴眼镜,我才发现你长得挺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位故人,眉眼都很凌厉,看人的眼神也有种别人模仿不来的冷傲,像是不把任何人放眼里。”
林霜柏原本正在翻看补充的调查资料,听到苗嫦曦的话后,他停下手上翻页的动作,抬起眼看向苗嫦曦,道:“闫太太,在这里跟我套近乎并没有任何意义。”
苗嫦曦却摇摇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五官长得跟她很像,上次你戴着眼镜我还不太看得出来,要不是我知道她早就带着儿子出国了,真会以为你是她儿子。”
“是吗?”林霜柏饶有兴致般勾起嘴角,“闫太太,容我再提醒你一次,无论我是不是你故人的儿子,都不会对这次审讯带来任何客观因素上的影响。”
苗嫦曦捏紧了握在手里的手帕,把目光转向黄正启:“我记得这位是黄警官吧,我的女儿惨遭绑匪撕票,这个绑架案我明明就是受害者,你们却上门来说我是嫌犯之一要带我回来审讯,现在警察办案都这么离谱,找不到犯人就开始诬蔑受害者了?我要求请律师!”
听到苗嫦曦说要请律师,黄正启一时间都忍不住有点想笑,清了清喉咙道:“闫太太,您是不是香港电视剧电影看太多了,还是看的欧美电视剧电影?我们国家审讯时,律师是不能参与的。您要不信,我现在给您详细解释说明一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必须由人民检察院或者公安机关的侦查人员负责进行,律师并不享有在场的权利。您可以请律师,但是这审讯,得您自己亲自接受。另外,我再提醒您一下,在侦查期间,您只能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
苗嫦曦愣了一下,显然的确对这方面不了解,她将手帕绞在指间,又咬了咬下唇,然后才又道:“那我行使缄默权总可以吧!”
黄正启觉得更好笑了,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被影视作品误导,以为犯了事只要找律师就什么都能解决,甚至能轻易逃脱所有审讯和罪行。
原本还算“和蔼可亲”的脸色沉下来,黄正启严肃地跟苗嫦曦再次解释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条规定,侦查人员在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应当首先讯问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犯罪行为,让他陈述有罪的情节或者无罪的辩解,然后向他提出问题。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回答。但是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换而言之,我国不存在所谓的缄默权,除非我们问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餐这种跟案件无关的问题,否则作为嫌犯,我们警方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
临时被带到局里接受审讯调查的苗嫦曦并没有上次那般体面精致,头发在脑后挽一个很松的发髻,身上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加披肩,脸上约莫是用了保养品和素颜霜,没有太多妆感,也未有画眉毛和修容,看起来便更加显年纪,却到底没有那种伤痛欲绝所带来的憔悴苍老,最多是能看出未有休息好的疲惫以及更明显的皮肤瑕疵和皱纹。
苗嫦曦像是有点被黄正启的脸色和气场吓到,神色间隐隐透出点慌乱,好半晌才强作镇定地质问道:“你凭什么把我当作嫌犯?我失去了女儿还不够,现在竟然还要被你们警方冤枉成嫌犯吗?”
“闫晓妍的确是闫先生的亲生女儿没错,只不过,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黄正启丝毫没有要跟她绕圈子的意思,开门见山地说道:“闫太太要想否认也不是不行,我们警方查案讲求证据,为了证明闫太太的清白,我们可以现在立刻请法医帮闫太太跟被害者进行亲子鉴定。”
“你,你在说什么?晓妍当然是我的女儿!”苗嫦曦口吃了一下,用力咬字道:“她只能是我的女儿,是我跟闫冧的女儿!”
“对外她当然只能是你的女儿,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是闫冧包养的情妇所生的女儿,只是为了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更不想让媒体乱写让自己成为上流社会里的笑话,所以你才会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了,还是打落门牙和血吞认了她做自己女儿。”黄正启说着发出“啧啧”两声感叹,故意用一种略带嘲讽的看戏口吻说道:“你跟闫冧,实际上只有一个儿子,但可惜啊,这个儿子不争气,要只是没能力就算了,偏还被养成纨绔子弟,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的败家惹事,以至于后来闫冧连认都不想认这个儿子,你作为当初硬是让父亲扶闫冧上位陪闫冧一起打拼的正妻,心里一定觉得很憋屈很愤恨吧,说不定心里一早就巴望着这个被闫冧当成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早点出意外死掉。”
面对黄正启的讽刺,苗嫦曦脸色明显发白,声线发紧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闫晓妍是我的女儿,我跟闫冧结婚多年也的确有一个儿子,只是早几年前他就已经出国发展,而且还成功创业跟朋友一起开了一间游戏公司。”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创业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游戏公司,光是启动需要的资金就不少吧,搞研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闫晋鹏还是在国外创的业,这才创业多长时间,就谈成功了?闫太太,我虽然没出过国,也不是什么名校高材生,不过是一个本科毕业的中年刑警,可你也不能真当我傻吧。”黄正启从档案夹里拿出一份调查资料扔到桌上,手指点着那份调查资料说道:“令公子是因为什么出国?可别告诉我是为了事业,就令公子这差点毕不了业的本科成绩,在自家公司工作也能三番五次捅出大篓子的惊人能力,闫太太,你想说服我他是因为有上进心,所以出国创业还成功了,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苗嫦曦没有伸手去碰黄正启丢到桌上的调查资料,她仅仅是挺直了后背,竭力维持着自己的优雅和浮于表面的镇静自若,抬手捋一下额角垂下来的发丝,将那一缕长发拨到耳后,然后才垂着眼用克制着情绪并故意压低的声音说道:“人是会成长的,我的鹏儿就算过去能力不算出众,可吃一堑长一智,他在我们自己公司工作时吃了那么多的亏,又得到那么多磨练和教训,等到出国后跟朋友们一起合作创业自然会小心谨慎很多,警官你不能因为自己懂得不多眼界太窄,就先入为主的否定别人成功的可能性。”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讯问室里有短暂的静默。
黄正启倒是不觉得生气,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审讯中被嫌犯挑衅,只不过这次他跟林霜柏搭档,在苗嫦曦说出这话后,他眼角余光就瞅到林霜柏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他扬起下巴,“哈”的笑了一声,不带半点笑意,冷声道:“既然闫太太觉得我见识短浅,那就让我们刑侦的顾问林教授来跟您好好聊聊,也好让我学习学习。”
林霜柏知道黄正启这是在配合他,于是道:“闫太太刚刚这话,多少有点歧视的意味,恐怕不太合适。至于闫太太所说的,在自己公司都吃了大亏得了教训,倒是让我有些疑惑,既然是自家企业,闫先生难道都不庇佑一下长子?还是说闫先生跟闫太太都奉行打击教育,喜欢让自己的孩子在失败中得到教训和成长?”
像是被说到了痛处,苗嫦曦不甚明显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僵硬的上身透露出了一丝肩膀内扣的防御意味。
用手捂住下半张脸深吸两口气,苗嫦曦说道:“只要是人,难免会在人生道路上跌倒,只要能重新爬起来,就算是失败也不过是另一个新的开始。这道理,林教授难道不懂吗?”
“道理?”林霜柏却像是听到了颇有意思的笑话,对苗嫦曦说道:“我的母亲并不对我实行打击教育,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居然是人生道理。只不过闫太太,其实我们应该都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机会,可以重新爬起来,重新开始。”
苗嫦曦瞪住林霜柏:“你在暗示什么?”
眨了眨眼,林霜柏露出一丝疑惑,道:“陈述一个事实而已,闫太太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暗示?更何况我能暗示什么?是暗示闫太太自己做不到重新开始,还是暗示有些无辜的被害者,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惨遭毒手彻底失去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苗嫦曦没有回答,可那掩住脸庞的手却开始控制不住的隐隐发颤。
黄正启见状,在一旁接话道:“闫太太,其实婚姻失败以及对孩子的教育失败都是很常见的事,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明知道是错还执迷不悟,这结果恐怕不管是闫太太还是其他人都承受不起。”
“一脚踩进坑里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更何况你一个男人,作为婚姻的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装出很懂我的样子?!”苗嫦曦像是再也忍不住地拔高了音调,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可又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失态,于是立刻强迫自己止住话头,别开脸望向一旁的地面,敛眸道:“对孩子的教育是否失败我身为一个母亲心里有数,犯不着在这里听你诬陷我。”
“瞧闫太太这话说的,我跟你非亲非故,要不是这绑架案也不会认识你,当然不可能懂你。至于孩子的教育,我身为一个父亲多少也有点发言权,闫太太说我诬陷你,那不如请闫太太说说看,我诬陷你什么了?”黄正启一贯擅长在审讯中套话,这苗嫦曦还如此轻易的就情绪失控露出破绽,他当然也不会放过机会,直接就在话里挖坑让苗嫦曦自己跳了进来。
“你,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套我的话!”苗嫦曦声调渐高,可这底气却是越来越不足了,“这世上本来也没有什么教育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鹏儿打小就听话,就算犯过错,那也是别人怂恿。”
“闫太太,你所说的婚姻既得利益者,是指所有男性呢还是特指某个人,比如说,你的丈夫闫冧?毕竟通过闫太太的话,我所听出来的不太像是能中年再得一女的恩爱夫妻,倒更像是夫妻不睦,以至于闫太太对闫先生心里头抱有不少怨怼。”林霜柏抓住了苗嫦曦话里的关键词,连苗嫦曦瞬间的表情变化都没放过,道:“闫晋鹏作为你们夫妻的大儿子,闫先生应该很是疼爱吧,怎么竟让大儿子吃了亏从公司里离开?这几年也没见闫先生接受采访时提起过自己这个大儿子,像根本没有这个儿子一样,闫太太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应该很是痛苦难受吧?”
苗嫦曦在则有的提问下,神色僵硬地别开了脸,好一会儿后才用单调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提问我跟案子无关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真的无关吗?闫太太,闫先生到底是如何出人头地有今天这样的身份地位,又是如何积累到财富的,你就算不是一清二楚,总也知道个大概,虽然我也无意揭开闫太太的遮羞布,但,闫太太应该很早就已经明白,闫先生不爱自己,结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也就是为了个人利益,更何况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记录,在闫太太的父亲去世前,闫晋鹏其实姓苗,也就是说闫太太你难产差点丢掉性命才生下的儿子,你一心以为的爱情结晶,对闫先生而言恐怕不过是心里一根刺,根本不值得被疼爱。”林霜柏说着伸手去拿起那份针对闫晋鹏的调查资料,当着苗嫦曦的面一页页翻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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