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姗珊是半点都不被鳄鱼的眼泪所打动,丝毫不让闫冧逃避问题:“所以,能请闫先生回答一下我们沈队的问题吗?解释解释你跟地下钱庄的关系?”
“我并不认为,我跟地下钱庄的关系与绑架案有关,所以我拒绝回答。”闫冧到底不是第一次被审讯,面对两位刑警的质问,反应比苗嫦曦要快很多,也更了解相关的法律条规,“据我所知,即使是嫌犯,也有权拒绝回答跟案件无关的问题。”
“怎么会无关?你通过跟地下钱庄的合作,让你香港的合伙人帮忙汇出那么一大笔赎金,我们好不容易才确定赎金去向,不查清楚赎金来源和汇出方式,怎么追踪抓捕绑匪?”沈藏泽反问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审人了,像闫冧这样老奸巨猾的嫌犯也遇到过不少,自然不会轻易被闫冧用法律条规挡回来。
“我家先生刚好就是搞金融的,所以我也挺好奇,像闫先生这样的商人,应该在海外也有账户,再不然在开曼群岛注册个公司也很方便,毕竟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开曼群岛可是避税天堂,注册公司还能自由控制资金调整和转移。”傅姗珊故作几分好奇地看着闫冧,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闫先生该不会想告诉我们,你在开曼群岛没有注册公司吧?可既然都在开曼群岛有公司了,在国内不能立刻操作大额转账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用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汇赎金,反而要大费周章的联系地下钱庄和在香港的合伙人?”
接连被沈藏泽和傅姗珊进行连环质询,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闫冧也不禁有点变了脸色,他眉心隐隐皱了好几下,却又被他克制住,又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然后才说道:“你们问的这些问题牵涉到我的公司利益,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在我跟我的律师沟通之前,我不方便回答这些问题。并且,我在女儿遭遇绑架的情况下被绑匪威胁,而且被绑架的也不止我女儿一个孩子,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做出的判断以及决定,我个人认为不能成为你们质询甚至是怀疑我的理由。”
“说到被绑架的受害孩子们,我们警方也认为这是个很大的疑点。”沈藏泽拿起那份被闫冧扔回到桌上的调查文件,道:“一起被绑架的孩子有好几个,来自不同的家庭,可绑匪却只向你一个人提出赎金要求,当然,你也可以说赎金是针对你们几对父母一起提出的,可就目前的调查文件来看,汇出赎金的只有你闫冧一个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翻开调查文件,翻到记录汇出的金额以及汇去的账户那一页,沈藏泽道:“我们警方没有当天晚上绑匪打给你们的电话录音,所以无从查证,但保险起见,我想跟闫先生确认一下,绑匪要求支付的赎金是人民币还是外汇?如果是人民币,那么换成外汇后,多出来的这部分赎金汇到了不同的账户中,也是绑匪要求的吗?”
如果绑架案从一开始针对的就只有闫冧一个人,绑匪也只对闫冧提出赎金要求,那么连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绑架可以看作是烟雾弹,而赎金金额也是针对闫冧一个人提出的,至于如何凑够这笔赎金,是闫冧自己一个人给全部赎金,还是其他几对父母帮忙一起支付赎金,恐怕绑匪并不会提出要求。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果绑匪要求的赎金是人民币,而最终闫冧支付的赎金是外汇且比绑匪要求的更多,那么这笔钱的用途和去向就不单单再只是赎金那么简单。
“沈队长,当晚的情况太过混乱,我说实话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最后汇款也不是由我本人亲自操作的,你现在这样逼问我,让我感到很恐慌,心脏也不是很舒服。”闫冧说着用手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用力深吸几口气,用很是难受的表情说道:“沈队长恐怕不知道,我几年前动过心脏手术,恐怕受不了你们这样咄咄逼人的逼供,我想沈队长也不希望我在这里倒下,万一传出去,怕要让人说刑侦的刑警对受害者刑讯逼供了。”
沈藏泽听完轻轻歪了一下头,几秒后他转头跟傅姗珊对视,疑惑道:“珊姐,我们这样心平气和地提问,就算是逼供了?现在我们刑警的工作环境已经恶劣成这样了?连正常审讯都要担心之后要被网民在网上升堂批判了?”
傅姗珊叹了口气,也是一脸的痛心:“我刚当上刑警那会,拍桌子跟嫌犯大小声都是家常便饭,正常审讯哪能说是逼问,不过现在,言论自由啊!这‘请’个生意人回来喝茶还好,你要是抓个流量明星回来,怕不是要被他的粉丝手撕了。”
沈藏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收起桌上的调查文件,道:“没关系,我们现在非常重视人权,虽说人生而平等,可闫先生不是普通人啊!我们必须要慎重对待,闫先生请放心,我们这里跟就近的医院开通了‘120应急救治绿色通道’,您要真出现任何紧急情况,救护车和医生将会在十分钟内赶到,以确保你的生命安全。不过既然闫先生说心脏不舒服,那这审讯就到此为止吧,否则我身为刑侦支队的大队长,也很怕被人威胁污蔑说我们刑侦是靠刑讯逼供抓的犯人。闫先生不必多想,我不是在说您。”
闫冧显然没料到沈藏泽跟傅姗珊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都愣住了,微微瞪大双眼在愕然中哑口无言地看着两个刑警在自己面前收拾完东西后起身要走。
居高临下地看着闫冧,沈藏泽相当礼貌地向他点头,微笑道:“闫先生不适合继续接受审讯,就请好好休息,我们已经确认了闫先生您的大儿子闫晋鹏的所在并出发前往逮捕,相信您的大儿子跟您一样是个好市民,一定也会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之后接受审讯时也顺便跟我们好好聊一聊几年前的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从讯问室里出来,先一步结束跟苗嫦曦审讯的林霜柏和黄正启已经在走廊上等着。
找到闫晋鹏所在是史志杰那边发来的报告,而交通肇事逃逸案件,则是林霜柏跟黄正启一起让苗嫦曦坦白交代的。
沈藏泽和傅姗珊一出来就看到黄正启正拍着林霜柏肩膀,那压不住的大嗓门半个走廊上的人都能听到他说话:“林教授,跟你搭档审讯虽然不多,可真就跟和傅妹还有沈队搭档一样舒服,我也算是审讯老手了,这心理学上的东西我是解释不清,更多是经验练就的技巧,可跟你搭档都不用担心配合不好,你这太会掌握节奏和配合了,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怎么给压力抓话里的漏洞破绽,反应得太及时了!”
自林霜柏加入刑侦以来,搭档进行审讯最多的还是沈藏泽,倒不是说黄正启和傅姗珊水平不行,而是现阶段黄正启更多是带新人,傅姗珊也同样被委以重任带小分队,加上在审讯上身为副队的黄正启和带小分队的傅姗珊,还有其他几个刑侦老人都有自己更擅长应对的犯人和类型,也有各自的审讯风格,因此在对林霜柏的了解磨合还比较初步的阶段,是身为队长的沈藏泽跟林霜柏搭档进行审讯更多,黄正启和傅姗珊则少一些。
黄正启是典型的粗线条,虽说当刑警查案也要细心,可他身为已婚已育的大直男,最多也就看出来最近林霜柏跟沈藏泽关系比较好,是压根半点不会往其他方面想,跟林霜柏说话时也像跟其他人一样,大大咧咧的勾肩搭背。
林霜柏一贯不喜欢跟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只不过黄正启是刑侦的副队,又是沈藏泽极为信任的得力助手加前辈,因此即使并不适应黄正启的做派,他也忍耐下来没有直接将人推开,稍微挡了一下黄正启想要揽他肩膀的手臂,道:“黄副队过誉了,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经验比我丰富,应该是我有地方要向你学习。”
黄正启“嗐”了一声,正要再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看到沈藏泽跟傅姗珊从讯问室里出来,于是立刻便顿住话头,等两人走到面前以后才再开口说道:“沈队,我已经让人去调交通肇事逃逸案件了。”
沈藏泽点点头,目光落在黄正启还按在林霜柏肩膀的手上,道:“先把闫冧晾着,苗嫦曦可以适当安抚一下再给压力。闫冧不吃打一巴掌赏一甜枣这套,可苗嫦曦不一样,夫妻感情消磨殆尽后,对她来说儿子就是最重要的,之后还得再对她进行审讯从她这边下手,得控制一下对她施加的心理压力程度。另外,老黄,林教授不太习惯跟人靠太近,你注意一下。”
“啊?”黄正启愣了一下,又看一眼表情淡淡的林霜柏,他没林霜柏高,但身材练得挺壮硕,以至于沈藏泽最后这句话出来,他下意识就觉得沈藏泽是在让他小心别没轻没重受不住力气往林霜柏身上招呼,于是收回手对林霜柏说道:“不好意思啊林教授,我看你跟沈队处挺好的,就没太顾忌,你要觉得不舒服了下回给我直说。”
傅姗珊在旁边差点没憋住笑出声,直接把黄正启扯到自己身边,道:“你得了吧,你跟沈队能比吗?你这人怎么老是一到关键时刻就缺眼见力。”
黄正启挠挠头:“不是,你怎么能因为我外形条件不如沈队就看不起我!我好歹也是已婚当爸了,沈队这还单着呢,这方面我可是遥遥领先!而且我好歹也是刑侦的老人,阅人无数怎么就缺眼见力了!”
傅姗珊给黄正启翻了一个大白眼,道:“闭嘴吧,你现在多说一句我都嫌你蠢。”
就两人一来一往的几句话功夫,林霜柏跟沈藏泽都很有默契地扭头看向相反方向,假装话题跟自己毫无关系。
最后傅姗珊也懒得再跟黄正启掰扯下去,道:“沈队刚交代那几句你听进去了吗?我回头还要继续去跟那两个还没录口供的孩子接触,闫晋鹏虽然马上就该被抓回来了,可是这毫无人性的禽 兽连自己亲妹妹都能下得去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招,估计还是要从苗嫦曦这边套话。”
尽管还未能确定闫晋鹏就是杀害闫晓妍的凶手,且过早下定论又或是有先入为主的看法都不利于查案,但在傅姗珊看来,基本可以确定闫晋鹏参与绑架案。
“珊姐,我们接下来要攻克的目标,除了闫晋鹏,还有隐藏在他背后的策划者。”沈藏泽说道,“实际上我跟林教授都认为,这次的案件,幕后真凶极有可能跟直播自杀爆炸案是同一个人;假设策划者都是同一人,那么这个犯人策划的这一系列操纵他人实施杀人犯罪行为案件,足以将其定性为连环杀手。”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这个源头还是我们最开始调查的方向,是跟当年股票操纵案相关的受害者?”傅姗珊问道,“所以他的犯罪动机和目的,由始至终都是报仇?”
“从他选择的犯罪对象来看,是出于复仇心理。只不过……”林霜柏微蹙眉心停了一下,好几秒后才接着说道:“这两起案件,我有种感觉,幕后真凶像是想要传递什么讯息,又或者说,他是在向我们提出质疑。”
“质疑什么?就算这个真凶真的是当年的受害者,犯法就是犯法,不能因为曾经是受害者就犯罪,要大家都这么干,社会就要乱套了。我知道现在有些人很认可私刑论,说什么不相信警察和法律,觉得警察和法律实现不了的公道和正义就该由自己去实现,可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漂亮话罢了,以此来淡化甚至是美化犯罪行为,根本就是扭曲三观,绝不能被认同歌颂。”黄正启说道,他做刑警多年,对于法律和正义的看法有绝对的坚持,无论谁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动摇。
林霜柏在此前没有跟沈藏泽以外的其他刑侦的刑警讨论过相关的话题,此刻听到黄正启这么说,他反倒显露出一点兴趣来,问道:“所以黄副队是绝对不认可私刑,也认为任何理由都不能为犯罪行为开脱?”
“这是当然。”黄正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承认现在的法律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才需要改进是吧。可是就犯罪行为而言,反正我是坚定认为,不管你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该破坏法律公义,私下报复动用私刑,更遑论是计划杀人还牵连那么多无辜的市民,甚至还对小孩子下手。要是这种行为被认可,这社会还怎么正常运作下去。法律制定的是一个普世适用于大多数的人的标准,以个人标准而非法律来执行的正义是非正义,个人不能代表所有人,对于私刑我就是这么认定的。”
“即便是因为法律保护不了弱者,所以才有人选择实施私刑,黄副队也不认可吗?”林霜柏追问道。
黄正启看了一眼沈藏泽,见他并没有要制止他跟林霜柏讨论下去的意思,于是说道:“说句心里话,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在刑侦更是待了十多年,我其中一个感受就是法律并不是为了弱者而设立的,所以指望法律保护弱者,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期待。法律这玩意,它本质上就不正义,你想想都是什么人制定的,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跟犯人打交道,我了解的人性就是人类实际上就是自私的生物,所以制定法律的人即使并非有意,也会因为观念意识的缘故,制定出倾向于自身阶层甚至是跨等级向上钱权拥有者阶层的法律。说难听点,蛋糕就那么大,好的部分当然会被优先在桌边能接触到蛋糕的人分吃掉。而受害者,因为自己受到伤害而想要报复,如果每个对法律或是法庭判决结果不满意的人都去执行私刑,受害者变加害者,在立场转变那一刻,法律能起到的正面作用就已经不存在,而同情加害者认为情有可原,实际上是在让更多无辜的人成为潜在的受害者,因为法律被打破会被牵连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多一个受害者那么简单。”
“所以黄副队认为,不够公正的法律至少维护了社会稳定和大多人的利益,要是连这个平衡都被打破,只会让更多无辜的普通人受到伤害。”林霜柏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里的调查文件和平板,道:“也可以看做是分成两种受害者,一种因为巨大的不幸而希望至少加害者要跟自己一样不幸,可另一种却是即使遭遇了巨大的不幸,想到的也不是报复而是至少让别人不会遭遇跟自己一样的不幸。”
黄正启交叉抱着双臂,道:“我说不出太复杂深奥的话,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法律就算不够公正,至少它已经保障了大多人的利益,要连这个都被破坏,那其他无辜的人才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藏泽打量着一脸严肃认真的黄正启,正要说话,走廊另一头已经传来了王小岩的声音:“沈队,副队,珊姐,林教授!交通肇事逃逸案的资料我拿来了!”
几人齐刷刷往王小岩跑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王小岩拿着案件资料在走廊上跑得飞快,眨眼就跑到了几人面前。
把资料递给沈藏泽,王小岩跑了一路也不见喘,反而等沈藏泽接过了资料打开来看后,才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沈队,逃逸案造成三死一重伤,而那个被撞成重伤的伤者,是之前藏尸案的凶手卢志洲。”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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