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源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侯爷夫妻两人的亲生儿子。
褚源院子里的人都是从小跟着他的高景等人,事情不会传出去,那李姨娘自然也从下人那里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但侯府气氛的变化她却敏锐地感受到了,请了王夫人过去,想要从王夫人口中打探些什么。
王夫人被李姨娘那里的熏香影响的情绪难以自控,对褚源的恨意更是汹涌欲出。
她想将计就计,利用李姨娘将褚源除掉,但却不知李姨娘从她的反应里窥视到了褚源身份的异常。
“皇上多疑,对待淮阳侯府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褚源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在知道褚源身份可能有异之后,李姨娘手里便拿到了“随心”,不致死却致残。
王夫人为方便将计就计,就给对她没什么防备的侯爷下了药。
一夜过后,李姨娘珠胎暗结。
半年之后的中秋家宴上,褚源中毒,太医诊治说是中了“随心”。
“李姨娘当场认罪,说是怕我占着嫡长子的有利地位,抢先于她孩子羽翼丰满前继承侯府,她才下的手。”褚源轻轻叹了口气:“舅舅大怒,关了她禁闭,打算等她孩子生下之后再行发落,但不过一夜,她便暴毙于房内。”
一尸两命。
夏枢看他表情复杂,猜测道:“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对吗?”
褚源摇了摇头。
李姨娘死后,侯爷在书房里看到了她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遗书。
遗书褚源没亲眼见过,只听侯爷大致提了些关键内容。
或许是为母之后,她的心态变了,也或许是她怀孕之后的半年里,对这个深知她身份不纯,但依旧待她温柔的男人产生了情愫,她虽然拿到了药,但她没叫王夫人借刀杀人成功。
她没对褚源下手。
“她的婢女下的手。”褚源道。
李姨娘和婢女两人同时被安插到淮阳侯府,说是主仆,实际上是搭档。
原本是见王夫人对褚源恨意满满,想反利用王夫人借刀杀人的心态,下药给褚源之后嫁祸给王夫人。
但事到临头,李姨娘却迟迟不肯动手。
婢女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叛变,亲自出手下药,事后还想继续按计划那样嫁祸给王夫人,但李姨娘却认了罪,说是她指使婢女干的。
夏枢惊讶:“她为什么这么做?”
“舅舅说她也是身不由己。”褚源没看过遗书,但大致也能猜到原因,肯定是和当今皇上有关。
李姨娘若是没个把柄在皇上手里,凭皇上多疑的性子,也不可能放心地把她安插在淮阳侯府。
把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李姨娘认罪之后,褚源中毒这件事全程都没把那高位上的人牵扯进去。
好似真的只是侯府后院宅斗,褚源就是宅斗的牺牲品。
褚源没说的是,此事之后,他眼瞎,李姨娘身死,侯府的两位主人也从貌合神离变为彻底决裂。
二十多年前京城人人羡慕的一对璧人,经历过半辈子人世变幻之后,一同将婚姻送进了坟墓。
不过褚源瞎了之后,那人也确实松了口气,依了褚霖的拒绝,没有再往侯府送美人。
而是把褚源给接到身边几年,名为惜才照顾,实为监视。
后来见褚源是真瞎了,就允了大理寺卿韩延的请求,让他为大理寺办事。
这一办事就是三四年。
夏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褚家这一摊子事儿谁都不无辜,但却没一个人逃得开,全都又是受害者。
然而所有人的悲欢离合都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一盘棋局罢了。
现在明面上看褚源眼瞎了,侯府得到了安宁,但都清楚,这安宁不过是暂时的,端看上位者手中的棋子何时再落下。
可以说,褚源身份的暴露让淮阳侯府完全失去了主动权,只能被动成为棋子,任人宰割。
第一盘棋局已经结束,那这第二盘……
夏枢突然想到这场不怀好意的赐婚。
莫不就是第二盘?
夏枢越想越觉得是。
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想到今儿才答应了让他阿姐进京住在侯爷送他的宅子里,夏枢不由得一阵头痛。
他当时不该忍不住答应的。
住在蒋家村,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无论淮阳侯府如何,上位者如何执棋,都不会牵连到她这个毫无瓜葛的夏家出嫁女身上。
若是他再和家里生分些,少些交往,家里有阿爹镇着,也是可以躲得过去的。
但是……
“你不用害怕。”褚源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现在刚成亲,有些太早了。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以你无所出为由,与你和离,到时给你和你家人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准备些田产……若是以后遇到合适的男子,你也可以……”
夏枢已经震懵了!
褚源竟然说要与他和离,还让他去找别人……
“我不同意!”他高声打断了褚源的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气哼哼道:“我不同意!”
第56章
褚源这下惊讶了:“你不同意?”
他以为说了对夏枢家人的安排后, 夏枢会双手赞成。
毕竟他刚刚那么害怕……
“我不同意。”夏枢又重复了一次,才道:“到时可以叫我家里人去你安排的地方,我留在你身边陪你。”
他小声愤愤:“而且我也不要别人, 旁人哪里有你长得好看, 我才不要没你长得好看的呢。”
褚源:“……”
真不知道该为自己这张脸感到庆幸还是无奈了。
他既好气又好笑:“你就这点出息?”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他:“男人的相貌不过是皮囊……”
“可是有的人连皮囊都没有呢。”夏枢嘟囔:“而且他们也不喜欢我,嫌我粗鲁,私下骂我, 只有你对我好,我才不要他们呢。”
褚源顿了一下, 低声道:“是他们没有眼光。”
“对吧。”夏枢立时激动起来:“我也这么觉得。还是你有眼光。”
褚源嘴角抽搐:“……我是个瞎子。”
夏枢成功被噎了一下。
他抓了抓脑袋, 大眼睛贼兮兮地转了一圈,紧接着嘿嘿一笑:“我懂了,你虽然看不到我, 但你是用心感受我, 所以才觉得我哪哪都好, 你呀,心里满满的都是我。”
褚源:“……”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自信的双儿。
不过……
褚源喜欢这样的夏枢。
虽然夏枢的嘴巴里时不时的就会冒出让褚源意想不到的话, 看着肆意粗鲁,不是双儿该有的模样,但褚源却觉得真实可爱、活力四射, 和夏枢相处,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下来,死气沉沉的心也在慢慢复苏。
这几乎给他一种错觉, 仿佛他也有资格去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他有些上瘾, 甚至产生了想把这种错觉永远禁锢在身边的黑暗想法。
压下心中几欲喷涌而出的恶念,褚源轻轻笑了一下:“我心里的你脸皮厚倒是真的。”
夏枢有些脸红,但丝毫不以为耻, 低声咕哝道:“反正我知道你把我放心里了,你赖不掉的。”
说完,便美滋滋地躺了回去。
褚源见他自己都能把自己逗开心,也是服气,低笑着逗他:“若是赖了又如何?”
夏枢立马握紧拳头,凶道:“那就先把你五花大绑,占了你便宜。”
褚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占了他……便宜?
“生崽子呀。”夏枢白了他一眼,气哼哼道:“反正你娶了我就是我的,心里也必须有我,若是你耍赖不认,我以后就和崽子过了。”
褚源:“……”
不知该不该惊喜小流氓对他的占有欲!
只是越想,他就越觉得小流氓的话有些不对味。
怎么好像有了崽子,要不要他其实都无所谓?
不,不对!
褚源立马回了神。
他差点被小流氓给带到沟里去了。
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小流氓好好活着,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和丧亲离散之痛,所以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应该已各据一方。
一个偏居一隅,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个一两年再找个老实憨厚的男人,生几个崽子,日子充实又安宁。
一个陷入朝堂厮杀,皇权斗争,日日筹谋,夜夜暗算,把最高位上的那人拉下来,直至异族起兵攻入李朝,作为李家和褚家结合的唯一血脉,和皇朝、家族同生共死。
他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夏枢怕他还想和离,小声道:“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安分守己,别的什么都不干。”
褚源想不到他会这么坚持。
内心既感动又觉得哭笑不得。
小流氓真的太幼稚了。
男人的皮囊总有老去的一天,找个好男人才是正事儿。
他怎么就不懂呢?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怕自己泛酸。
而是提醒道:“你跟着我,你阿爹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双儿了,阿爹不会管我的。他把阿姐和二叔一家安顿好,肯定会出发去找阿娘的!”夏枢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理所当然道:“给阿姐找门好亲事,和二叔、二婶住在附近相互照应着,阿爹去找阿娘,我就在京城陪你。”
褚源:“……”
他顿时无奈。
不过考虑到距离明年这个时候还有一年时间,也不必急着现在说服他。
夏枢提到阿姐反倒想起了一件事,顿时惴惴起来。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褚源:“我告诉你一件事啊,你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
褚源一愣,见他如此小心,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都提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枢也没好意思多说家里人的算计,只道:“今儿我回家发生了些事,家里人以为我脚上和额头上的伤是你打的,我……我也没有否认。”
他声音低了下去,对褚源非常愧疚。
褚源对他已经够好了,他不仅没有维护褚源的名声,还借着自己的伤,让人误会褚源……
他又忙急着道:“不过等阿姐亲事定了,我就跟他们澄清……”
“没关系。”褚源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
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想到上辈子夏枢家破人亡后到处寻找失散的阿姐,褚源不去评价他的付出值不值得,但他有些心疼夏枢。
他轻声说道:“没关系,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这类事情以后遇到了还可以如此应对,不必告诉我。”
褚源不在乎外边说他虐待夏枢的流言,他甚至希望这流言传的叫人信以为真。
那样,将来他与夏枢和离,在外人眼中就是顺理成章,不仅可以消除一些和离时的障碍,还可以降低上面那人对夏枢一家子陪他做戏的疑心。
夏枢抿了抿唇,心里更不舍得褚源了。
真的不会再有别的男人像褚源这般包容他了。
他悄悄朝褚源胸前又靠近了些,提起了其他话头:“我阿姐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上次侯爷不是送了个宅子嘛,我想叫她住那里。不过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里面不安全,我想着拨几个粗使丫鬟过去……”
褚源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你安排就是,咱院子里丫鬟婆子若是不够用,就叫高景去买些,他这段时日无事。”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话,大夫才过来。
之后一通诊治、抹药,等一切结束,夏枢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褚源没有再和他说什么,将人扶着慢慢在床上睡下,提醒了一句丫鬟们明早晚点儿来,就也睡了去。
因着中秋佳节,学堂放假三天,不用早起,夏枢以为自己可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便被外边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吵醒了。
红杏:“怎么办,要不要叫少夫人起来啊?”
红棉:“少爷昨晚就叫大家不要吵到少夫人。”
红杏:“可、可是景少爷在府外边跪着啊,少夫人和他不是关系挺……”
“慎言!”红棉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少夫人和旁人的关系我们丫鬟怎么会清楚,还有……”
她沉着脸道:“我们是少夫人的丫鬟,少爷叫我们不要打扰少夫人睡觉,我们自然要听少爷的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少夫人睡觉。……”
夏枢:“……”
一提到少爷,红杏就想起那顿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的板子,就算用了少夫人从太医那里求来的好药,屁股现在还隐隐作痛。
她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
但夏枢已经醒了,听到景璟在外边跪着,哪里还能睡得着。
那可是褚家自己人。
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他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赶紧穿衣服:“夫君人呢?还有,景璟怎么在外边跪上了?”
红杏和红棉听到声音,惊了一下:“少夫人,是奴婢们把你吵醒了吗?”
“没事儿。”夏枢摆了摆手:“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少爷吃完早饭便和二少爷一起出去了。”红棉快速地说了褚源的去向,就说起了景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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