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竟宣。”褚起承打断了他,“你要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你现在想要说哪件呢?”
蒲竟宣反应过来他刚从学校出来,肯定遇见了范老师,他开始害怕了。
他缓缓地靠近对方,“我已经打算告诉你了,可是却让你在这么一个糟糕的情况下看见了,我跟你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褚起承看了眼不远处的谭乔,“是我自己的问题,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看见你。”
他说着就朝着路口走。
蒲竟宣赶紧追上去,想要拉住他。
可是褚起承直接甩开他,喊道:“不要跟着我!”
蒲竟宣被吼得愣在原地,褚起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良久后,谭乔沉着脸把他手里的车钥匙拿了回来,“你这个样子不适合开车,也不适合追上去,跟我走吧。”
蒲竟宣紧攥着拳头,泄气般捶了一下树,落叶缓缓地飘了下来。
“现在知道生气了,早跟你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能瞒多久?”
蒲竟宣垂下头,手背紧紧地抵着树,青筋凸起,渐渐泛白。
“可我已经打算带他回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
谭乔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牵过来看了眼。
流血了,都是细密的小伤口。
她叹了口气,“在这里伤心没用,伤害自己也没用,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结束后你再去找他好好说。”
另一边,褚起承跑到了某个街角,然后停了下来。
他难受得眼眶有些热,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那些解释不通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们就能那么巧地合租到一起?为什么房租那么便宜?为什么房东看起来和蒲竟宣那么亲密?
在温泉酒店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专业的医生随叫随到帮蒲竟宣打针?还有那个奇怪的司机……
这几天蒲竟宣又为什么那么忙?
好像所有的事情就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可是他现在有点没办法接受。
关键是高中的时候到底怎么回事?所有被自己当作不重要的细节串联到一起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他走在街边,恍恍惚惚地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蒲竟宣说要跟他解释,怎么解释?
他说的还会是真话吗?
攥紧的手心捏出了汗,很久之后,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点了个号码。
“喂,你有空吗?有些关于蒲竟宣的事情我想要问你。”
约莫一个小时后,杜闻西出现在了褚起承约他的咖啡厅。
看着对方阴冷的表情,他倒吸了口冷气。
看见来人后,褚起承说:“请坐。”
杜闻西害怕地慢慢坐下,他试探道:“你……想问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跟蒲竟宣说了我找你的事情,所以你想要撒谎我也没办法戳破。”
“……”他怎么知道自己说了?
“放心吧,我这个人不太会撒谎,其实你直接问蒲竟宣就好了,他会告诉你的。”
褚起承哂笑着:“会告诉我?那我会等到今天自己亲自发现吗?”
“……”杜闻西抿着唇,不敢说话了。
这两个人闹矛盾,折磨的人怎么是他啊?
“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褚起承神情淡漠:“他突然放弃竞赛保送跟我有没有关系?”
杜闻西倏地背后一紧,他欲言又止,“这个……我不知道怎么说。”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褚起承冷静道。
“嗯……”杜闻西一咬牙,随后说:“有,但不全跟你有关系,我得全部给你捋一遍你就知道了。”
褚起承握着杯子的手收紧,指节泛白,“你说。”
“你知道他爸妈离婚了吧?”
“知道。”
“其实他爸妈没什么感情,当初也是利益联姻,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想离婚,最后忍到蒲竟宣中考结束才彻底掰了,那段时间他们家里因为离婚分财产的事情闹得分崩离析,根本没人管蒲竟宣,虽然从小到大也没人管他,他见得最多的人可能是管家和我。”
“但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和真正地闹大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谭阿姨家是有名的世家大户,蒲竟宣的外公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如果谭阿姨离婚了就意味着葛家所有的一切都要由蒲竟宣一个人继承,压力可想而知。”
褚起承不解:“如果是利益联姻,他们家这么有钱的话,为什么他爸会想要离婚?”
“这就很复杂了,因为他爸当时是白手起家,也的确有手段,可是一旦拥有了权力谁还愿意屈于人下?如果他和谭阿姨不离婚就要一辈子为葛家打工,说出去会被人认为是吃软饭的,这就是他宁愿放弃葛家那边的资源也要离婚的原因。当然,他也出轨了,所以离婚的时候两边的律师团队接洽了快一年才完成所有的手续,在高一之前的那个暑假彻底分家。”
“但其中关于蒲竟宣的抚养问题是最难谈判的,毕竟葛家还指着蒲竟宣担重任,可是他爸那边也想要争取蒲竟宣,你知道的,一个聪明的即将成人的继承人对于他而言会省了很多的时间精力。”杜闻西说:“所以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蒲竟宣手里,那段时间他整个人堪称颓丧,15岁就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是我的话……”
“两边都在给他洗脑,谈话的内容全是权力、金钱和利益,没有一个人说给他自由和选择,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葛家吗?”
褚起承的嗓子有些沉重,哽咽着:“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放弃他妈的话,谭乔一定会再婚生子,把这样的事情再经历一遍,毕竟葛家的旁系亲戚那些早就觊觎上他们家的东西了,看到他们离婚打了不少算盘。他不愿意看到谭乔再受伤,所以答应留在葛家,这也意味着他被一把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他外公一定会要求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稳住家业,可是这样他未来的一切都看得到头。”
杜闻西顿了顿,继续说:“当时他们想让蒲竟宣直接出国读高中和大学,回来后直接上手企业的事情,可是他说他喜欢竞赛,想要在国内上学,其实他当时谈不上喜欢,只是想拖延自由的时间。不过葛家也妥协了,只是没想到他遇到了你。”
褚起承的眼睛颤了颤。
“他具体怎么认识你的我不清楚,他也不跟我讲。反正开学后他就经常一个人往你们那层楼跑,我问他每天去那儿干什么?他也不说。直到有一天他指着国旗下演讲的你,跟我说他喜欢上你了。当时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也只当是个玩笑。”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玩笑,竞赛班的作息和你们不一样,经常会外出集训考试,他就抓紧每次回学校的时间看你,很典型的暗恋视角。但你知道蒲竟宣不是一个不敢表白的人,他是在害怕。”
褚起承声音颤抖:“怕什么?”
“如果他家里人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不仅你会被连累,甚至葛家的人会直接派人把你们家查个遍,你妈的工作肯定会受影响,直接去你家给你们一笔钱让你转学换个城市也是可能的。所以他一直都在等,至少等到高中毕业稍微有一点自由之后再跟你表白。”
“可后来你家就出事了,他知道的时候是刚考完最重要的那场竞赛考试,也就是那场考试之后他拿到了保送的资格。但是他放弃了签约,学校和他家里人轮番拷问他,他只说不想去了,想要高考。”
“当时他被关在家里,被他们逼着做选择,要么保送要么直接出国,他死活不肯,也不吃饭也不喝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关着。然后谭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让我去劝他。我看见他的时候,跟活死人没区别。但他跟我说了实话,他说褚起承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要陪着你。”
杜闻西笑了声,“我当时特别不能理解,我说你去P大还是可以跟褚起承在一个城市,说不定他也会报P大呢?可他说‘说不定这几个字概率太小,万一他报了南方的城市怎么办?’所以他不敢赌,我也劝不了他,最后他家里人妥协了,毕竟总不至于看着他饿死吧?所以同意了。”
“可是那段时间他经常在放学后跟着你一起回家,他说怕你出意外,想要看着你回家才安心,就这么过了一个月,葛家的人在你家楼下蹲到了他,也知道了真相。他当时挨打了,他外公用家里的竹杖把他的腿打得站都站不起来,问他改不改?他死都不点头,说‘你们打死我得了,反正我也就是个继承人,打死我赶紧培养下一个还省事些’,他外公气得当场就被送进了医院。他第二天也坐上轮椅了。”
“之后他爸来了,各种嘲讽他打压他规劝他,甚至说到最后还说‘还好你没选择我’。但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打死蒲竟宣,所以还是坐下来谈话了。可正式谈判之前,蒲竟宣就说‘他不知道我喜欢他,甚至不认识我,你们如果要去为难他或者使什么手段,我就去死’,他们知道蒲竟宣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没人把这句话当儿戏。所以之后所有的谈话都并没有牵扯到你。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不管蒲竟宣高考和选大学,但是只会给他四年的自由时光,之后的一切都必须听他们的安排。”
“可是蒲竟宣一直都没松口,只说他会做好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高考之后他们就断了蒲竟宣一切的经济来源想让他松口承诺,并且家里所有人都不准给他做饭吃,然后他就去给高中生补课赚钱,那个假期也算是把学费和生活费赚够了。大一一整年他也一直做家教,为的就是不妥协。”
“葛家的人眼看着他真的要走上自食其力的道路了,慌得赶紧跟他说‘你以后无论从事哪个行业都会有我们家的人脉,没有人敢录用你,包括你一直护着的人’。所以大一的暑假他又跟家里人谈了一次,他同意了毕业出国,家里人也恢复了他的经济来源。”
杜闻西一口气说完脑子嗡嗡的,“我知道就是这些,你还想知道更具体的只能亲自去问他了。”
此时的褚起承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这些文字每个字的含义都清楚,可是合在一起他不敢听。
从高一开始的吗?居然这么久的吗?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他想要回忆那些可能忽略的片段,可是脑海里却抓不住一帧画面。
太难受了,心脏被撕扯般地疼。
这么多年,蒲竟宣竟然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他都不告诉自己?
杜闻西发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了,补充道:“他这次放假很忙是因为你们两个在一起了,这是他所有预判之外的事情,毕竟他没有想过会和你在一起,所以当时才会答应那些要求。他和你在一起了就意味着你也会变得不自由,他说既然自己已经不自由了,那么他要尽早掌握所有的权力,那样至少能让你快乐。他不跟你说这些,也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烦心事。”
“那他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褚起承的眼眶已经红了。
“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有对错,但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他今天不来找你解释是因为他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这是他第一次以葛家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所有的权贵面前,是他掌握权力的第一步,也是为你们的将来做的第一步。”
褚起承已经消化不了自己听到的所有信息了,他低着头。
“我知道了,你走吧,谢谢你。”
杜闻西看了眼时间,他也确实该走了。
可是看着褚起承这个样子,他实在不放心,于是补了句:“褚起承,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蒲竟宣的好哥们儿,但是我要跟你说,他这几年做的所有的决定导致的后果都跟你没关系,这是他自己选的,该由他自己买单。没有你他可能会做得更绝,甚至不会成为现在的蒲竟宣。”
褚起承低着头没有说话。
杜闻西看见窗外自家的司机已经在招手了,的确没时间了。
“我走了,你缓一缓,然后和蒲竟宣好好聊聊。”
褚起承低低地:“嗯。”
他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都黯淡下来,他才缓缓地朝着回家的路走。
从地铁口出来,走到回家的那条小道上,许是路灯年久失修的缘故,此时周围漆黑一片。
他走着走着,眼神忽地凝住,发现不远处的树边靠着一个身影。
然后那个身影看见他后向他慢慢地靠了过来。
而年久失修的路灯突然在此刻亮了,蒲竟宣也停在了他面前。
此时的蒲竟宣穿着裁剪得体、面料昂贵的宴会西装,平时耷拉下来软软的头发也打理得成熟锋利。
少年单薄的身体隐约有了成熟男人的影子。
看着面前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矜贵的人,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感,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蒲竟宣好远好远。
虽然伸手就能碰到对方,可是他却感受不到对方的心在哪里。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蒲竟宣的错。
“见过杜闻西了?”蒲竟宣伸手,用手指的指腹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嗓音温柔:“他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现在对你没有隐瞒了。”
褚起承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迷茫道:“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蒲竟宣,你让我怎么办?”
蒲竟宣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低头吻了一下对方的唇,“只要你不说分手,你想怎么办都可以。”
对方的唇是温凉的,让褚起承感到一阵的难过。
此时蒲竟宣从衣服里摸出一张蓝色的信封,“上次没送出去的情书,本来打算在跨年的时候给你,我想了一下,好像等不到了,所以现在给你,你……能不能收下?”
褚起承的手指动了动,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接过。
蒲竟宣忽地松了口气,“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三封信,这一次你终于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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