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夜神情大变,还是第一次看见魔尊的真容,心里顿时冒出了一百个“卧槽”,还没缓过神来,衣袖就猛然动了动,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嗖的一声就窜了出来。
顾澜夜手疾眼快,连忙抓住小蛇尾巴,将意图冲过去救人的小蛇拽了回来,嘴里忙道:“你老实点!别以为你是长条,魔尊也是长条,你俩就是本家了!蛇跟龙之间隔着一条天河!像你这样的小辣条,魔尊一口一个!”
说着就把小蛇重新塞回了衣袖。
生怕小蛇救人心切,再度往外窜,还立马把衣袖打了个死结。
魔尊懒得同这些人废话,本就不多的耐心,也即将耗尽了,冷冷道:“姓张的小子,你到底选是不选?再不选的话,本座可就要替你选了!”
张子隐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都冒出了丝丝血迹。
一个是与他即将完婚的未婚妻,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似乎选谁都不对!
张夫人隐隐怀疑乌景元的身世,望着举棋不定的儿子,刚要开口,就在此刻,文姑娘挣扎着,艰难万状地唤了一声:“张郎!”
然后吃力地挣脱了一只手,护上了自己的小腹。
“张郎~”又唤了一声,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魔尊扬了扬眉,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张家主见状,立马握住夫人的手,冲着张子隐厉声呵斥:“还傻愣着作甚?自然是你的妻儿更重要!她肚子里都有了你的骨肉!”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般,震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也震醒了张夫人,她是很在意自己病死的长子,一直以来很想找个儿子的替身。
可张子隐同样是她的儿子。
如今儿媳妇还揣着崽儿……死人哪里比得上活人?
更何况,乌景元不过就是个废人,当她儿子的替身都没资格。
乌景元怔住。
目光下意识望了过去。
就看见玉奴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此前他没敢细看,更没想过,张子隐会在婚前就行了夫妻之礼。
虽说玉奴是个男人,但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想男人怀孕,一颗孕灵丹就足矣了。
乌景元神情木讷,呆呆地望了一眼张子隐,目光同张夫人对视时,看清了她眼底的震惊和犹豫,以及一丝隐隐的怜悯。
他又望向了小师叔和大师兄。
乌泱泱的一群人中,唯独不见师尊和小师弟的身影。
在魔尊的逼问之下,张子隐极度挣扎和痛苦,最终还是选择了未婚妻。
“张潜!你还是不是人?你的未婚妻是命,那我师弟……”沈渡江怒问,可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文锦有了我的孩子,我又能怎么办?!”张子隐满脸痛苦和懊恼,眼底一片血红,“我,我恨不得代替景元去死!”
场上很快就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乌景元,本座都有点可怜你了。”魔尊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蔑地道,“念在你当初救了本座,不妨弃明投暗,跟了本座如何?本座与苍溪行同为飞天境,不比他能耐差,保管让你舒服得欲生—欲死!”
乌景元沉默不语,微微垂下了头。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他早就该明白的,小事上自己都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更何况是大事呢?
如今,他只想知道,师尊为何不来。
是又出了事,还是因为什么?
乌景元就是想知道,到底什么事,能凌驾在他的生命之上。
哪怕他被魔尊丢进魔营里,被数不清的魔兵玩弄折磨而死,也不足那事重要。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跟你……”乌景元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吹进了魔尊耳中,“我想知道,我师尊在哪儿……”
“你在求本座?”
“嗯。”乌景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求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求人。
乌景元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抓着绳索,护身小甲上的金色符咒,化作了一把匕首,捏在他的掌心。
他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只要知道了原因,他会立马割断绳索,掉下万丈深渊。
死得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师尊留。
第45章
魔尊嗤的冷笑了一声, 似乎被乌景元取悦到了,勾唇轻蔑地道:“好,那本座就如你所愿, 让你彻底死了这份心!”
下一刻,凭空幻化出一支通体散发漆黑煞气的冰棱,抵在了乌景元的喉咙上,魔尊逼问道:“苍溪行何在?他的徒儿都落在了本座手中, 还不现身一见, 更待何时?”
“你这魔头!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顾澜夜一急,忙想法子拖延,厉声道, “我知你与师兄有旧怨,但这同乌景元毫不相干,你若真有本事, 就去寻我那师兄报仇雪恨,把乌景元给放了!”
魔尊眼眸一眯, 迅速锁定了目标, 如炬目光钉在了顾澜夜身上,寒声道:“看来,你知道他在哪儿!说!不说的话, 本座即刻就杀了乌景元!”
顾澜夜无法,只能说出实情。
哪知魔尊不仅不信, 手里的冰棱更是瞬间就划破了乌景元修长的脖颈, 猩红的鲜血汩汩涌了出来。
张子隐都快疯掉了, 大吼一声,立马就往前冲,可还没冲几步, 就被张家主自后一记手刀劈晕过去,往身后门生怀里一推,张家主厉声道:“看好少主!”
“呜……”乌景元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痛呼,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黏腻滚—烫的鲜血,从血管里喷涌而出,很快就浸透了他身上的弟子服。
这身弟子服是新做的,他一直没舍得穿。
还是为了参加张潜的订婚宴,才特意换上的,眼下沾了那么多血,只怕洗不干净了。
他竟也没觉得有多疼,在听见小师叔的答案时,同样不相信。微微张了张嘴,他想跟魔尊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已经断了,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血泡在喉咙里,咕嘟咕嘟地翻涌上来,顺着苍白的唇角溢了出来。
他无声地蠕动嘴唇,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更用力地握紧了匕首。
魔尊看懂了他的意思,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了。
他就不明白了,苍溪行有什么好的?
冷冷冰冰的,跟冰块有什么区别?
一看就知是个不解风情,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两百年前,他的儿子对苍溪行一见钟情,此后痴心不改,恨不能弃暗投明,也要跟苍溪行在一起。
两百年后,又冒出一个傻小子,对苍溪行死心塌地!
苍溪行还真是罪孽深重呢。
“你以为本座会相信你的鬼话?”魔尊语气阴狠,“最后一遍,再不说实话,就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孔鸿明被他死而复生的爹掳走了,只怕是出了什么事,师兄匆匆落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天道府!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顾澜夜大声道,眼睛死死盯着乌景元血流不止的脖子,以及随时都可能刺通他的漆黑冰棱!
这冰棱不是凡物,而是魔尊用煞气凝聚而成的。
被此物所伤,根本无法自行愈合,若再不把乌景元救回来,只怕他会血尽而亡!
“听见了么?”魔尊回眸,冷眼瞥向了面如死灰的少年,讥讽道,“同样都是徒弟,看来你在你师尊心里,远远不如那只孔雀重要,本座真是失策了,早知如此,就该抓了他,放了你,如今倒好,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用的东西!”
最后一句话明显动怒了。
乌景元心如死灰,低垂的脸上,眼泪肆意流淌。
原来比他的安危更重要的事,居然是小师弟的安危。
原来,小师弟仅仅是被自己的亲爹带走了,就能让师尊如此方寸大乱。
自己哪怕被魔尊丢进魔营里奸——辱至死,也不要紧吗?
乌景元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他紧紧抿着唇,咬紧牙关,猛然攥紧匕首,狠狠割断束缚着他的绳索。
嘭的一声,绳索断裂,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重重向脚下的无底深渊坠落。
魔尊倒是没料到,他居然有这种狠劲。
刚要施法将人捞起来,下一刻,身后蓦然袭来几人,张家主趁机偷袭,张夫人则是抱住张子隐,厉声吩咐张家的门生:“快!先去救少主夫人!”
顾澜夜也趁机执扇冲了过去,一面挡住魔尊,一面迅速吩咐沈渡江:“快去救景元!!!”
——
耳边是呼呼呼的风声。
乌景元闭着眼睛,整个人持续下坠。
刺骨的寒风犹如刀片,在虚空之中,对他进行着无情的凌迟,鲜血喷洒,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身上的护身小甲,此刻散发出道道金光,化作无数只手托举着他,试图将他拉上悬崖。
可乌景元已经失去了活下来的意念,死亡的黑气笼罩在周身,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伴随着凌厉的剑气,划破夜空,一只有力的大手,蓦然攥住了乌景元的手腕,将他持续下坠的身躯,猛然拉进了怀里。
噗通——
乌景元撞得胸口有点发懵,猛然睁开双眼,入目就是大师兄布满急切的温润面庞,眼泪唰的一下,再度淌了出来。
他张开了嘴,发出了“呜呜啊啊”的混浊语调,好似在说“大师兄,你怎么跳下来了?”
也好似在说“大师兄,你不要救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说的是哪一句,他就已经被大师兄紧紧护在了怀里,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
“不怕,景元!大师兄来救你了!”
沈渡江一手揽紧乌景元,一手纵剑,刚要御剑飞上去,岂料悬崖上激烈的打斗,震出的余浪狠狠打了下来,伴随着一股冲天的气浪,魔尊扭身幻化回了原型,一条足有百来丈的巨龙,凭空出现,在虚空中翻腾盘旋。
一龙尾狠狠拍了下来。
瞬间将悬崖边上的众人,打得漫天乱飞。
沈渡江面色一沉,忙护着乌景元侧身躲闪,可还是被流窜的劲气,重重打在了后背,噗的一声,猛喷出一大口血。
竟无法再稳住剑身,抱着乌景元双双跌下了无底深渊。
第46章
不知过了多久, 乌景元才清醒过来。
醒来才发现,自己和大师兄正躺在谷底,旁边还有一棵断裂的歪脖子树。
应当是摔下来时, 有树撑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乌景元还好,有大师兄护着,可大师兄就惨了, 此刻还昏迷不醒, 一手紧紧揽着乌景元的腰,一手握在他的颈间。
乌景元一起身,那握在颈间的手就滑落下来。
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 发出阵阵刺痛。
下意识伸手摸去,却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血也止住了。
看来大师兄在昏迷之前, 紧急用灵力修复了他的伤口,否则乌景元不被摔死, 也会血尽而死。
“唔, 啊——”他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跪在大师兄身边,着急又惊慌地轻轻拍了拍大师兄的脸, 发出一阵阵不太像人的声音。
可大师兄气若游丝,面色惨白, 还一动不动。
似乎就快要死了。
这一幕恍惚间和一年前, 在魔域里的经历重叠了。
乌景元的瞳孔瞬间泛白, 眼泪突然争先恐后落了下来。
与一年前不同的事,乌景元那时还能用自己的身体向师尊献祭,如今看着快死的大师兄, 却无能为力!
只能抱着大师兄,一遍遍发出古怪又凄惨的声音,试图把人唤醒。
可到头来不过是徒劳无功。
乌景元不知自己昏过去多久了,也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
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大师兄的身体一点点凉了下来,生机也同体温一道儿慢慢流逝。
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得了他。
就在下山之前,乌景元因为对师尊心寒,把师尊当初送的小哨子,放进一个小匣子里,还上了锁。
倘若他当初带下山了,此刻就算不能说话,也能向师尊传递消息。
或许师尊能顾念他一丝一毫,在忙完手边的事后,就能赶来救他和大师兄了呢?
乌景元没能等来师尊,却等来了魔尊。
他疯了一样,放下自己所有的自尊,亲手把自己的傲骨一根根打断,让自己跟狗一样,连滚带爬扑到魔尊脚边,吃力地拽着魔尊的袍子,发出呜咽的哀求声。
“你想求本座救你师兄?”
魔尊看见乌景元还活着,还有些诧异,居高临下睥睨着脚下的少年,看着他苍白的脸,哭得通红的双眼,以及哆嗦的唇瓣。
恍惚间竟回想起了自己的蠢儿子。
二百年前,魔尊意图棒打鸳鸯,彻底断了儿子的痴念时,儿子也是这么跪他脚边,嗷嗷痛哭的。
至今为止,还历历在目。
“爹!我知道爹最疼我了,就成全我吧!”
“我是真的很喜欢苍溪行!我一看见他,就,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不当魔了!”
魔尊那时非常气愤,怒问:“你不当魔,那你当什么?”
“当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待在苍溪行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说说话,那我就知足了!”
“你这逆子!丢人现眼!本座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儿子?!”魔尊怒斥道,还抬手就打,“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当初就不该舍大保小!”
这只不过是一句气话,可不久之后,他的儿子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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