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求大师兄看在往日情分上,可怜可怜我,救救,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儿!”
说完这句话,玉瑶就惨死在了苍溪行怀里。
对于当年一事,苍溪行本就懊悔,后又经历了师妹的死,更是懊悔到了极点。
顾澜夜记得可清楚了,当他和师兄好不容易找到孔鸿明时,那个小孩儿正蹲坐在街头,捡别人不要的西瓜皮啃,身上脏兮兮的,脸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淤青。
他那爱干净,爱得都有些变态的师兄,居然一点都不嫌那孩子脏,直接就抱在了怀里。
从那往后,就一直如珠如宝地娇宠着。
也可以说,孔鸿明之所以被他师尊这般偏爱,完全是因为玉瑶。
这般比较来看,无父无母的小奴隶乌景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10章
“可是师兄,我相信景元不是那种心狠手辣,残杀同门的人!”顾澜夜据理力争,“再说了,我家书书当时也在场!我就不信书书会不阻拦,一定有什么隐情!”
苍溪行冷冷道:“若有隐情当面对质便是,总不会冤枉了好人!师弟你又何必着急地把人往相匀大师身边送?”
这岂不是落人口实?
再者,这是本门内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管孰是孰非,总归有一个徒儿要吃亏。
“呃……那,那我不是担心师兄急火攻心么。”
顾澜夜摸了摸鼻子,“反正鸿明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等他醒了再问,在这段时间里,师兄就先冷静冷静。千万别冲动啊!”
苍溪行未言,坐在床边静静守着小徒儿,见小徒儿在睡梦中依旧喃喃呼痛,时不时念着几声师尊,想着他是师妹唯一的骨肉,不免又多生了几分怜爱。
片刻后,苍溪行才压低声道:“师弟,你瞧这孩子,生得与师妹多像。”
“那我还真是没看出来。”顾澜夜瞅了几眼,撇嘴道,“师兄你什么眼神?这分明活脱脱跟他老子一个样嘛!”
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森寒之气,瞬间毛骨悚然起来,顾澜夜揉搓胳膊,且行且言,“行了,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是再疼,就把止疼丹往他嘴里塞……那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啊,有事再找我,困死了要!”
话到此处,已经走到了门边,顾澜夜伸手一拉房门,映入眼帘的一幕,瞬间让他瞠目结舌。
“!!!”
顾澜夜头顶冒气,赶紧把房门合上了,就露出一丝缝隙,连声音都没敢发出来,眼神示意去而复返,此刻跪在雪地里的两个少年赶紧走。
可乌景元是铁了心,要向师尊当面请罪,在顾澜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下,深呼口气,高声道:“师尊!弟子乌景元前来请罪!”
殿里的苍溪行闻声眉头紧蹙,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心疼。
可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你这孽徒,残害同门师弟,怎么还敢回来?”
乌景元的胸口像是突然被人揣了块冰一样,瞬间就寒到了心底,一开口便是满嘴的血腥气:“师尊,弟子是无心之失,才害小师弟负伤,自知有错,任凭师尊处置!”
“咳,你…哎!”
顾澜夜这会儿也不装了,把殿门推开,先是往殿里瞅了一眼,才往外走去,“你这孩子怎么死心眼?不是让你出去躲几天,为什么又回来?”
说这话时,他还瞅了眼同样跪在雪地里的宁书,见自家徒儿冻得脸色都紫了,心疼得不行,寻思着小青蛇不禁冻的,再冻一冻,八成要僵,下意识要将人拉起来。
一拉之下,宁书发出一声痛呼,顾澜夜这才发现徒儿身上有伤,顿时气得瞪眼,“这怎么回事?谁伤了我家乖徒儿?我家小蛇那么柔弱,那么乖巧,招谁惹谁了,居然下这么狠的毒手!!!这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啊?!”
言辞和语气都非常浮夸,叫嚷的声音也大。
“师尊,弟子也有错,未能劝阻孔师弟夺取乌师弟的本命剑,还未能阻止二位师弟动手,这才酿成大错!”宁书看似认错,实则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可眼下孔鸿明重伤,还昏迷不醒,单方面的说辞不足以为信。
而且,就算是师兄弟私底下互殴,一方把另外一方伤成这样,也足以定罪了。
顾澜夜心里跟明镜似的,就是故意搅浑水,当即就以此为借口,要先把宁书带回去疗伤。
苍溪行并未阻止,默许了。
只不过在顾澜夜想故技重施,把乌景元也带走时,殿里蓦然又传来了苍溪行的声音,冷冰冰的:“我的徒弟就不劳烦师弟照顾了。”
乌景元闻听此言,方才还冷到了底的心脏,似乎瞬间被注入了热水,人也突然活过来了。
只要师尊还肯认他就好,不管师尊事后要怎么惩罚他,他都心甘情愿承受。
顾澜夜没了法子,只好先将宁书带回去。
外面天寒地冻的,不知何时又飘了雪。
乌景元跪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直视这扇殿门。
身上的体温,很快就在冷冽的寒风席卷之下,渐渐散尽了。
为了保持清醒,他只能强迫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情,依稀记得,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他和师尊被囚困在魔域中,那里冰天雪地,滴水成冰。
没了灵力之后,乌景元孱弱得跟小猫儿一样,可为了给同样重伤难行的师尊取暖,他便脱下自己所有的衣服,赤|裸着身子,紧紧抱住师尊。
眼睛不能视物,他就摸索着,抓住师尊的双手,一遍遍往师尊掌心哈气。
昏迷中的师尊念着口渴,他就含了一嘴的冰雪,融化成水后,慢慢渡进师尊嘴里。
师尊的唇很冰,也很滑腻,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唇与唇触碰到时,比想象中更柔软。
乌景元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一心一意只想给师尊渡点水,可心里还是不免泛起几丝涟漪,甜蜜在胸膛炸开,堵得严丝合缝,他那时像一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小心翼翼守护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
那时虽冷,但有师尊在,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咬牙熬过去。
眼下乌景元却有一种自己快熬不住了,很快就会被冻死在雪地里的错觉。
师尊始终没让他起来,殿里也静悄悄的。
似乎是在等孔鸿明醒来后,才会松口。
他冻得厉害,身子很快就在寒风骤雪中佝偻起来,慢慢被覆盖成了小雪人。
乌景元眼睫上都是雪,哆哆嗦嗦往掌心哈热气时,眼前又陷入了一片惨白,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连眼泪是怎么滚出来的,都不知道。
不知又过了多久,殿里总算有了点动静,孔鸿明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隐隐还带点哭音:“师,师尊?真的是师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师尊温柔的声音很快从殿里飘了出来,“傻徒儿,有师尊在,你怎么可能会死?”
乌景元暗暗大松口气,既然小师弟醒来了,想必不会有生命危险了,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人的意志也随之瓦解。
眼前紧接着一黑,乌景元倒在了地上,无声无息的,像秋日树上枯黄的叶子,比雪落的声音还轻。
意识断开的前一刻,他恍惚间看见了熟悉的雪色身影,在向他一步步走来。
第11章
小师弟虽然醒了,但伤及了心脉,如今还下不得床,短暂的清醒后,就再度陷入了昏迷。
在这期间,乌景元作为“主犯”,被关押在牢房里听候发落。
一般来说,被关押的受过弟子,为防逃跑,或者畏罪自尽,都会戴上沉重的枷锁,其上蕴藏抑制灵力的符咒,更有甚者,要往脚踝里钉骨钉,用铁链锁住。
但乌景元本身就是废人一个,因此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饶是如此,在地牢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天寒地冻的,地牢里什么都没有,三面石墙,一扇铁门,沉重的大锁卡擦一声,从外锁住。
除了右上角巴掌大的透气孔之外,四下一片昏暗。
乌景元点了火烛,蹲坐在角落里,把手拢在衣袖中,紧紧抱住双膝,可体温还是逐渐流逝,很快就冻得四肢发麻。
为了不被冻死,他只好伸展着僵直的骨头,盘腿坐好,不下于千万次的,再度尝试运转灵力。
可早已枯竭的气海空空当当,丢个石头进去,都能听见百十来道回响。
乌景元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空无修为的双手,满脸黯然。
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仰头一瞧,来人竟是小师叔。
乌景元惊讶的同时,又有一点失落,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两手下意识去抓铁门,还被其上流转的符咒蛰了一下。
不怎么疼,就是有点麻。
“小师叔,您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我不来谁给你送温暖?”
顾澜夜从乾坤袋里扯出一条加厚的被褥,透过铁门的缝隙往里塞时,才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子太厚了,压根塞不进去,不小心触碰到铁门,被符咒打的噼里啪啦,火星子飞溅,可比静电难缠多了,发出一阵鬼叫。
“嘶哈,早知道还是拿条薄被了,这他妈谁设的鬼东西?怎么打手上这么疼?!操!”
话音未落,顾澜夜就意识到了什么——除了他那个冰块脸师兄,应当也没人会这么无聊,毕竟都被关押到这里来了。
不跑审问过后,不一定死。
但只要敢跑,罪加一等绝对死。
被褥实在塞不进去,顾澜夜忙得满头汗,手背还被符咒打得黢黑,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差了,去年过年还暗暗发誓,一定要改掉张口就带妈的死毛病,这会儿又破戒了。
但看了看面前跟霜打后的茄子似的小可怜,顾澜夜强迫自己把脏话憋回去了。
“待在这里冻坏了吧?肚子饿不饿,小师叔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把带来的糕点,小心翼翼塞了进去。
乌景元捧着尚且温热的点心,嘴唇蠕动,刚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小师叔就潇洒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整煽情那一套,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吃饱喝足,再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师叔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边说边递上了水囊。
顾澜夜搓了搓手臂,才待了一会儿,就冻得有点受不了,忍不住小声嘟囔这什么鬼地方,老鼠来了都得拖家带口往外跑。
“对了,师叔,小师弟怎么样了?”乌景元小口小口啃点心,有些食不知味的,仰头满眼担忧地问。
顾澜夜哧的一声:“挺好的,已经没事了,再躺几天就能下地满山撒泼了。”
有师兄一刻不松懈地守着,各种灵丹妙药,还有自己的灵力,不惜一切代价地照顾着,那能不好么?
就算是死人,都能保鲜了。
闻言,乌景元总算放心了,还冲着小师叔笑了笑。
“你啊,有这份闲心,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
顾澜夜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一张脸,长叹口气,心想,被封建礼教荼毒的傻孩子呦,这个年龄,正适合好好上学读书。
临走之前,顾澜夜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从缝隙里塞了进去。
乌景元本来不敢收,可小师叔非常坚持,还调侃他,是不是嫌弃小师叔。
“怎么会?”乌景元赶紧正色道,“弟子只是担心会弄脏小师叔的衣服。”话到此处,他悄悄攥了攥拳头,若是今夜过来探望他的人是师尊,不知该有多好。
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他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一件衣服,脏了就洗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一切有小师叔在呢。”
小师叔走后,乌景元把衣服披在身上,猫成一团,眯着眼睛小憩。不知是衣服上尚存余温,还是心理作用,他竟不觉得冷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苍溪行藏在暗处,施法阻断了自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寒风,尽量让地牢温暖一些,凝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良久。
待人睡熟了,才悄无声息行了过去。
先认真检查了徒儿的双手,又抬手覆在徒儿头顶,淡蓝色的柔光,逐渐笼罩在徒儿身上。
在确定当真没受什么伤后,悬了彻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好在有护身小甲,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徒儿的身体如何,他这个当师尊的最清楚,如今不过是勉强维系而已,根本受不得一点伤,一点痛,否则就会跟琉璃娃娃似的,摔得粉身碎骨,任凭他如何用尽心思,恐怕也回天乏术。
幸好有惊无险。
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
苍溪行暗暗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哪知袖袍冷不丁被人从后拽住,他一惊,回头望去,就见乌景元依旧双眸紧合,睡梦中似乎感知到了师尊,身体本能作出反应来。
“师,师尊……”乌景元喃喃自语,声音隐隐还带点哭腔。
苍溪行眼底流露出了不忍,并没有挣开徒儿,反而半蹲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上了徒儿的面庞。
看见徒儿跟孩子似的,竟下意识凑了过来,把脸贴向师尊的掌心,不由弯了弯唇角,旋即在看见徒儿脸上缠满的白布时,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心疼地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徒儿的下巴。
第12章
乌景元又梦回了和师尊初见时的场景。
师尊一身雪衣,站在尸山血海中,目光如炬地望向他。在梦里,师尊又一次咬掉了手上染血的黑手套,轻轻托起他的脸,声音清凌凌的,询问他的名字。
可每当乌景元扬起头,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师尊的脸时,梦很快就醒了。
醒来后,乌景元一阵怅然若失。
地牢光线昏暗,无论白天黑夜,总是阴森森的,像地窖。
小师叔没能履行诺言,放他出去,大概是受到了上面的阻碍,自己也没能再来。
乌景元没有觉得失望,如今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在被关押的几日以来,他都独自坐在地牢里,因为没事干,索性就再度尝试凝聚灵力,可每一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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