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人在危急时刻说出的话,有一种难说的阴狠,笼在应康程的耳边,叫人听得畏寒颤栗起来。
“小满,妈妈没事!”应晔琳的声音从中传来,但她呼吸声很重,像是在跑。
这么大的雨,她在往哪里跑?
应秋满对这座别墅完全没有了解,前一天被关到后面来的时候还是昏迷的,更别说认路做出判断了。
但他此刻听到应晔琳的声音,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于是就将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些。
“姐,手给我!”隔着听筒,廖冬青喊道,应晔琳回了一声:“哦,好!”
应该还在山上附近,听起来像是在爬坡。
应康程听得脸色铁青,但喉咙上冰冷的铁链勒得他呼吸不畅,只能用着嘶哑的声音怒斥:“廖冬青!”
“老板,小姐现在确实不太好,跑得太慢了,你那些保镖就要追上来了,我就不跟你说了哈!”
“嘟——”
电话挂断后,应秋满垂眸看着这个脸色不知是憋的还是气得通红的脸,不忍心地松了松力道。
可应康程不领情,反而骂道:“呵,心慈手软?手铐不用来控制对手,反而用来勒人!”
应秋满闻言皱了皱眉,回道:“你真的很喜欢说教,即便现在命不由己。”
他的话确实在阐述事实,但也颇具嘲讽意味,听得应康程恼怒不已。
但应康程听后也只是“哼”了一声,脚在地上不知道在探着什么,手还一直尝试着扒开链条。
他的动作因为过于笨重而异常明显,应秋满想不知道也难,于是好心地帮了个忙,只是不小心扫到了应康程的腿,叫他失重后仰,被应秋满攥住了衣领。
“滴——滴——”
房间内忽然传来警报声,应秋满抬眸找了找,发现门楣那里有红光闪烁,应康程得意地冲他笑了一声。
只是他并没有来得及得意多久,只觉衣领上的力道一重,自己被从半悬着的状态拉起来,链条也离开了他的脖颈,转而拷上了他的手。
保镖很快冒着雨赶了过来,只是还没等应康程发号施令,就感到下巴又贴上了一小块冰凉的金属质感的东西。
是一把小刀,应秋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藏的,竟然没有被搜到。
不对,应该是廖冬青那小子给的吧!
保镖看到老板被捆着,下巴上抵着一把刀,纷纷停住了脚步。
“劳驾带我去机房,我需要验收一下我的成果。”应秋满道,但对面的几位保镖不为所动,依然等着应康程发号施令。
应秋满眉毛皱了皱,又道:“雇主犯罪的话,保镖没有违反法律的实质性行为是不构成帮凶罪的,还请各位考虑清楚。”
保镖们闻言面面相觑,依然无言。应康程嗤笑一声,偏头阴恻恻地看着应秋满:“我以为你走到这一步,应该清楚我的手段了。”
哦,看来不是一般的金钱雇佣。
应秋满神色变了变,漆黑的双眸虽冷静,但却依然透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晦暗。
“那玩个游戏吧,外公?”应秋满此刻神色与前一天应晔琳跟应康程说话时的神色很是相似,应康程老眼昏花,一瞬间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浑身抖了抖。
应秋满见状不明所以,依然继续着前一句话的内容:“你们的把柄在应康程手里吗,现在找出来毁掉的话,警察应该赶不上。”
“玩一个谁的动作更快的游戏?”
他提示到这里,保镖终于动了,但为首那个依然神色担忧,盯着应秋满手里的刀,说道:“这里不止老板一个人。”
老虎不止一个,伥鬼们不敢妄动。
“比你们人还多?”应秋满疑惑:“还是说捆住你们的东西不在这里?”
应康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攥住应秋满的手,像是愤恨,像是不甘心,但他面上依然维持着他惯有的油滑神态,不住地嘲讽应秋满不自量力。
但应秋满不是很在意,他需要的证据都在他提供的数据模型里,但不是他最开始给的那一版本了。应康程手下的那群黑客,把程序复刻了出来,把他原来带的爬虫软件删去了。
这也是应秋满不得不立刻撕破脸,冒险到这里来抢夺证据的原因。
这是他的最后一道保险,没有密钥是无法修改和掌控这个程序的,更别说与程序紧密链接的邱缘还在。
所以应秋满提出要对程序进行修改和升级时,应康程才会那么容易上钩。
“一群狗而已,你还指望他们听话帮你咬人?”
应秋满察觉到应康程眼睛里某样东西变了,觉得这人又有了新的计谋。
但此刻他并不是很在意他那些网里的猎物,他只需要把证据拿到手,之后的交给警察就好。
至于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报复,他认为那大多都是该冲着应康程来。
所以,他不能完全暴露,不能把祸端牵扯出去,尽量都引到应康程身上去,引不了也要尽可能在这个地方解决掉。
不可以牵连别人。
一阵急雨过后,天也到了该暗下去的时候,山路也变得更加泥泞。
应秋满此刻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但紧张的心理让他的神智变得愈发清晰,所以在看见一排排展示柜,里面都是陈列着应康程多年掌控他人的证据时,应秋满的精神负荷已经要超出了。
这里完全超出他的预料,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从三十年前的食客,到如今发展出的新“信徒”,这里陈列的都是应康程的罪状。
只是……这里味道不对。
应秋满进门就闻到一股难言的气息,像是火油,但又觉得味道过于清淡了,甚至透着一股香。
再者,应秋满觉得应康程不可能会在这里就要将所有证据一把火烧毁,即便他已经将所有证据存档进程序。
因为这里虽然是他私产,但烧起来引起山火,再有什么证据没被烧干净的话,被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小子,你以为外公这么多年没活够,真就只是贪图金钱和地位吗?”应康程突然开口,他的语调带上了一种痴狂,应秋满直觉他要走些极端。
他撇脸去看,应康程早不管那把小刀的威胁,任由动作带着将脖颈处的皮肤划开,渗出鲜血。
“我只是没斗到底而已,我只是还没完全掌控他们而已,我也只是个傀儡而已哈哈哈哈!”
应康程濒临癫狂,动作愈发大胆有力,完全没了起初那般不甘,叫应秋满有些控制不住他。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不对,应康程的疯癫是从进门开始的,所以,这里不是他要毁掉的!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人能活到现在!”应康程对着展示柜嘶吼着,仿佛那些“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不行,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你们也得死!对……他们也得死……”应康程突然停止挣扎,瞪着猩红可怖的眼睛看向应秋满:“阿琳,阿琳我错了,我去自首,你把我带出去好不好,我们……我们一起对付那群人!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第56章
应康程的样子不太像是精神崩溃的样子,更像是真的在害怕什么,应秋满怀疑是药物原因,因为对方力气大得不像话,而且甚至把自己认成了应晔琳。
倘若应康程真的有这样大的力气,最开始就不会被自己控制住。而现在,对方即便双手被铐住,也毫不畏惧脖子上的刀,硬是挣扎着将应秋满也带着朝门外挪着。
该不会是那“延年益寿”的手术,还需要依赖药物吧?
应康程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状态了。
没办法,应秋满带着应康程从那间诡异的陈列室出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应康程的状态没好太多,但确实镇静了下来。
“还有办法,他们找不到我,他杀不死我,我有证据,他们怕我……”
“该死的!他们都该死!我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他们,我辛辛苦苦给他们干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不让我上桌!”
“都得听我的,我才是他们的主人,不想败露就都得趋附我,我要站在他们的头上,我才是他们的噩梦!”
“……”
应康程像是沉浸在某个变换的场景里,一会儿颤抖害怕,一会儿阴狠大笑,甚至时不时猫着腰,像是躲在暗处使坏的恶鬼。
应秋满收了手上的刀,两只手来控制着应康程,带着他继续往山上走,很快到了别墅的边缘。
“对,我要逃出去,逃出去把他们都杀了!”应康程嘴里嘟囔着,朝着墙边的某个方向跑了起来。因为泥土潮湿不好走,连应秋满走得都磕绊困难,但应康程却脚步如飞。
两人这么摸着黑在半山跑着,像是逃难,应秋满的理智拉扯着他觉得不对劲,但他如今身体超出负荷,只能先跟着应康程走下去。
他不知道应康程要跑到哪里去,但这个时候,加上应康程的状态和嘴里嘟囔的话语,一定和他那些证据有关,说不定应秋满想要的模型也在那边。
细雨飘进应秋满的眼睛里,隐形眼睛在里面变得异常不舒服,甚至叫应秋满看不清路,于是他只能伸手去拆了一只下来。
而在不远处的一辆藏匿在树丛后的黑车里,徐漱元心底一惊。
他面前的电脑上出现了报错,因为无法对话,情况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叫徐漱元慌忙无措起来。
应秋满只拿下来一只隐形眼镜,另一只还留着给徐漱元同步画面。
这个东西是纳米级监控设备,能够植入人体,应秋满现在用的是一代,一款隐形眼镜的形式。
这东西是魏伯驹参与的一项国家级保密项目产品,应秋满跟着帮了一些忙,通过魏伯驹的关系,拿到的这一款淘汰的产品。
他怕徐漱元担心,把四周的景象全扫了一遍,而后伸出手,比出个“OK”的手势。
“报警,你继续看着,我去接他!”徐漱元因压抑太久没说话,突然出声时把旁边的田霁吓了一跳。
应康程不要命似地逃,终于不知跑了多久后,应秋满才看见眼前闪烁几点亮光,路面也变得平坦起来,看周围环境似乎是到了进别墅的那条蜿蜒小道上,只是应康程跑的方向不对。
应秋满每次走这边都是来去匆匆,他连别墅里都不想多待,更别说观察这片阴森的树林了。
因此看到一个白房子时,他虽然不那么惊讶,但直觉里面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果然,应康程趴在门口,用他那睁得就快掉出去的眼球进行了虹膜识别,打开了门。
里面的人似乎很是惊讶应康程的模样,但看到应秋满之后又变得警惕起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阿琳,帮帮爸爸,帮爸爸把证据转移过来好不好,那些人就要来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屋里的人没见过如此失态疯癫的应康程,几人站着守住身后的电脑。
“滚开!”应康程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拉着应秋满坐到电脑面前,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像是在找什么。
应秋满观察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疑惑神情,应当是那群保镖没有通知到这边,这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客自然也不会是例外,甚至有可能他们的把柄就在这间白房子里。
应秋满没准备现在就提醒,他需要通过密钥跟邱缘完成对接,进而把这里的数据尽数转移走。
“是这个,快,阿琳,快!”应康程哆哆嗦嗦地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朝着主机的接口上插,但他手抖得不行,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于是又往应秋满的手里塞。
怎么会突然信自己了呢?
应秋满疑惑着,接过U盘插上,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窗口,应秋满点了确认,而后却跳转出一个视频。
是一个角度刁钻的偷拍视角,富丽堂皇的包厢场景,几人吞云吐雾仰靠在沙发上,角落里有几人行着苟且之事,更重要的是,画面中间赤.裸着的人,是应康程。
是还年轻的应康程,站在那群富人,或者说“食客”们的中间,像一条将要被凌迟的鱼。
“啊——!”一声惊叫在应秋满耳边炸开,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椅子从身侧掀过来,直朝着电脑屏幕砸去。
“不是!不是我!假的!都是假的!是他们骗我!!!”
应秋满连连后退,但却也看清了周围亮着的电脑上都在播放着这个画面,应康程砸碎了一个,转脸看到另一个更是崩溃,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面对这样的事情却依然那么惶恐无措。
想到他之前做过的事情,以及凌熠后来发现的视频,应秋满只是偏开了目光,心道:也是叫他感同身受,尝到因果报应了。
应康程大叫着跑了出去,应秋满想追,但看见众人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觉得是个机会,立刻转而在另一台电脑上启动模型,输入密钥连接了邱缘。
“交给你了。”应秋满小声道,而后矮腰穿过正在讨论的人群,朝着外面疯癫的应康程追去。
这座别墅旁是一跳大河,跟外面隔着一座大桥。
应康程远远看见打着警报闪光的警车,吓得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但看到应秋满的同时,又是吓得声泪俱下。
他忏悔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他们逼我的,我只是想要钱而已,是他们逼我的!!!”
看应康程这个样子,应秋满忽然想起凌熠说过,《圆圈》爆火后,他们开庆功宴时,应康程的状态特别不好,像是……经受了什么巨大的折磨。
结合刚才看到的画面,看来所谓的折磨,就是应康程用电影威胁那些“食客”勒索,结果反倒成了一盘菜,进而走上了这条无止无休的罪恶之路。
可他初衷就并非是好路,虎口拔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除非成为更厉害的虎,除非控制更多人成为他的伥鬼,才能从最开始的那只虎口里拔下一颗牙。
应康程望着应秋满,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智清明了一些,而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抓着地上的泥土往自己身上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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