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衣带系着锦囊, 眼见段昀完好的身躯逐渐显露焦痕, 便伸手抵住他胸膛, 往后推:“离远点。”
段昀瞟了眼锦囊,反而往前靠:“我早就习惯了,不怕疼。”
“我怕。”裴玉有种放纵情欲后的懒散, 眼梢余红未退,“你整日受佛光灼烧,岂不是如同身处炼狱,小心灰飞烟灭。”
“放心,灭不了。”
说完,段昀压着窗沿探身吻他,不像昨夜那般狼吞虎咽,十分缱绻缠绵。
裴玉朝车里退,段昀擒住他的肩,好似含着软玉,舔得他唇红肉润。
“好了……”裴玉偏头躲,吐字轻软含混,“青天白日,正事不干。”
温存了一会儿,段昀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他。
“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先前见你睡得熟,没敢吵醒你。我炖了甜粥,烧了条鱼,在厨房温着。你先去吃饭,我把行李放进屋里。”
裴玉点了点头,穿上靴子跨出马车。
段昀见他衣袍单薄,想给他披氅衣,却听他说:“这里暖和,穿冬衣太热。”
于是只好作罢。
路过小水池,裴玉弯腰掬一捧清凉的泉水,洗过脸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他慢悠悠地踏进厨房,闻着烧鱼的味道有点难受,只盛了甜粥。
没过多久,段昀进来问:“怎么吃得这么少,鱼做得不合口吗?”
裴玉将空碗放回灶台上:“整日喝药就灌饱了,没胃口。烧些热水吧,我想沐浴。”
段昀勾起唇角:“不用烧热水,有现成的浴池,随我过来。”
小院后方是一片繁茂的银杏树林,从竹篱笆开的小门出去,林中有条碎石铺成的小径。裴玉走了数十步,只见小道尽头是枝叶掩映的凉亭。
亭间水雾弥漫,热气袅袅,里面竟是个天然温泉。
段昀蹲下身,撩了撩水面,转头对裴玉说:“你试试,感觉不够热,我再回去烧水。”
裴玉把衣袍搭在木栏杆上,慢慢踏入温泉。水底铺满了滑溜溜的鹅卵石,段昀担心他摔倒,下水扶着他。
水温热而不烫,非常舒适。
段昀问:“如何?”
“正好。”裴玉盘腿坐着,喉骨以下都浸在水中,露出水面的面颊沁着艳色。
段昀看得全身硬邦邦,当即闭上眼,又开始默背诗集。
他心不在焉地背了几首长诗,耳边的呼吸声绵长缓慢,如同陷入深睡一般。
泡着温泉睡觉,容易睡成昏迷,于身体有害无益。段昀张开眼,发现裴玉果真睡着了,赶忙将人唤醒。
裴玉眸光迷蒙而游离,望着段昀的脸,迟缓地叫了声:“溯光?”
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喊段昀的字。
段昀心头一紧:“你刚刚唤我什么?”
裴玉却如梦初醒,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反问他:“我唤你什么?”
“溯光,你叫我溯光。”
“溯光……”裴玉想了想,“是你的字。”
段昀见他神色平淡,不像恢复记忆的样子,心中有些空落落。但他没再追问,托着裴玉的腰,将人扶出了温泉。
翌日,凌晨。
裴玉睡到后半夜,身体越来越热,脸颊烧得通红。
起初段昀以为天气暖和、被褥太厚,令裴玉闷热。他掀掉冬被,往裴玉身上披了件宽大的长袍,然后挨近裴玉脸庞,小声问:“还热不热?”
裴玉微微张嘴,吐息滚烫而沉重,迷糊地说:“冷……好冷……”
冷?
段昀才反应过来,裴玉可能得了温病!
裴玉烧得头昏脑胀,一边往段昀怀里钻,一边发着抖说冷。
若是平时裴玉投怀送抱,段昀会心花怒放,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里,但此刻他却不敢贴着裴玉,只因他魂体阴寒,怕让裴玉病上加病。
段昀给裴玉盖紧厚被,隔着被子托起他后肩,小心翼翼地喂了半杯温水。
裴玉眼皮微掀,迟钝地问:“我怎么了?”
“着凉了。”段昀将他放平,拉拢床幔,“我去找大夫来,你睡一觉,吃过药,很快就能好。”
裴玉低哑地嗯了一声。
段昀不敢耽搁,凝出两道鬼影守在床边,即刻下山进城。
天还没亮,家家关门闭户,段昀走遍小城街巷,瞧见一处挂着牌匾的医馆,立刻穿门而入。
大夫还在睡梦中,被一阵古怪的动静吵醒,继而听见有人催他出诊。他神志不清地爬起身,顺手拎起药箱,稀里糊涂地往外走。
他穿过黑漆漆的医馆大堂,出了门,走到街边被阴风一吹,瞬间清醒过来。他正怀疑自己梦游,脚下突然一空,像被人提起身子扔到马背上,猛地往前冲去!
他吓得魂不附体,忍不住尖叫大喊。
此时又听见那道声音,忽远忽近地说:“你莫怕,我请你出诊,不会害你性命。诊金先给你,待你为我夫人看过病,我便送你回家。”
大夫哪敢接话,心惊胆战地抱住马颈,生怕自己从空中摔下去。
此刻刚到寅时,星月已经隐没,朝阳还未冒头,山林里森黑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大夫看见亮着灯笼的小院,只当是鬼宅,双腿软得走不动路。
有道鬼影从后推了他一把,他顿时晕头转向,慌忙扶着东西站稳,才发现自己进了屋,双手扶的竟是梁柱。
屋里点着琉璃灯,身旁的桌案上放着药箱,还有一锭雪花银。
大夫瞪大眼睛。
真、真是请他诊病的啊?
“我夫人深夜发热,不知是不是得了温病,请大夫你来看看。”
话未落音,就见床榻间的垂幔掀开半边,露出被褥里的人影轮廓。
传闻有人梦中斩龙,那他梦中出诊也不稀奇。
大夫竭力安慰自己,屏息凝神,提着药箱走到床榻边。
出乎意料,锦被里躺着的既非妖魔,也非鬼怪,而是活生生的人。
面容藏在纱幔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唯独一只腕骨透红的手伸出锦被,搭在床沿。
“请诊脉吧。”
沉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大夫打了个哆嗦,赶紧坐到木椅上。他托起那只手,放好,专心号脉。
怎会是个年轻男子?
大夫心中惊诧,没想到鬼还有龙阳之好。
俄顷,只听鬼问:“怎么样?”
大夫谨慎地回答:“脉象像温病,诊病需望闻问切,我得再看看他的脸。”
浓黑鬼影站在床头,拉开纱幔,让病人的脸露了出来。
即使满面病容,也能看出他样貌俊美、气韵高雅,绝非寻常男子。大夫瞧一眼便撇开视线,唯恐冒犯,惹出祸端。
“这位公子体虚脉弱,似有旧疾。”大夫敛眉低目,“请问他是否从北方过来?”
“他确实身有旧疾,从京城来此地休养。”
大夫道:“北方天寒,腾州温暖,他远道而来,遭逢冷热忽变,外加旧疾未愈,就容易得温病。”
“病症严重吗?”
“这种发热不算重病,我给他开几副药,一日两顿,早晚煎服。若无其他疾病阻碍,三日之内必能康复。”
大夫说完,战战兢兢地瞄了眼鬼影。
只见鬼影欠身,将男子的手放回锦被里,仔细掖好被角,合拢床幔,而后才转向他:“有劳大夫。”
大夫提笔写完药方,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还有一事,需格外注意,你……你们近日,可、可曾……”
“不必忌讳,有话请直说。”
大夫硬着头皮问:“可曾行房?”
鬼沉默片刻,反问:“行房了又如何?”
此话问得大夫心梗,换成平常小夫妻这般问他,他定要斥责叮嘱一番,然而眼前的是鬼!
他没敢多嘴,只能委婉提两句:“行房过甚有损阳气,公子病弱,需休养生息。”
床幔里响起一声轻咳,沙哑低柔的话音飘出来:“多谢大夫,我记住了。段昀,送他回去吧。”
裴玉的温病来势汹汹,幸亏退得也快。
喝过两顿药之后,白天便开始退烧,盖着冬被闷出一身热汗,临近子时,体温已恢复正常。
裴玉稍微精神了一些,感觉浑身粘黏得难受,但段昀不让他深夜沐浴,唯恐再把人冻着。
暖炉放在榻边,段昀用浸透热水的帕子给裴玉擦身。他自知体寒,热巾帕层层叠叠裹住手,避免冰凉的肌肤直接碰触裴玉。
装着佛骨的小锦囊挂在裴玉胸前,佛光照着段昀焦痕蔓延的脸庞,他擦过裴玉汗津津的脖颈,正欲拈起锦囊往下擦,却被裴玉抓住了手。
裴玉倚在床头,想从段昀手中拿走巾帕:“我自己来。”
“怎么,害臊了?”
裴玉低声道:“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如此服侍。”
段昀笑起来,在热水盆里洗了洗帕子,然后指尖轻巧一挑,让锦囊落在裴玉肩上,接着给他擦洗胸膛。
“我就喜欢这么伺候你,乖乖待着,别乱动。”
裴玉攥住锦囊,用手掌遮挡佛光,尽量让段昀少受灼烧,认真道:“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依我看,这佛宝没必要时刻随身携带,不如先收起来。日后我若感到不适,再取出来也不迟。”
此话刚落,段昀果断否决:“想都别想!”
“……”
“裴玉,你以为我不了解你的性子吗?真按你说的那样,恐怕你能强忍到生魂离体。”
段昀说着话,手上动作没停,握着裴玉侧腰将人转过去,脱掉内衫,露出吻痕斑驳的后背。
裴玉淡淡道:“生魂离体不是正好?与你做一对鬼鸳鸯,省得体弱多病的肉身累赘。”
段昀气得牙痒痒,忽然低头咬住裴玉后颈,齿尖重重一碾,听到裴玉的闷哼声,才松开牙。
裴玉偏头瞪了他一眼。
段昀扯过绒毯卷住裴玉半裸的身子,阴沉沉地说:“你想都别想,还没到阳寿该尽的时候,就给我好好活着。”
裴玉并非真想找死,只是看不得段昀反复受灼烧之苦,他捂着锦囊,用脚踢了段昀一下:“离我远点。”
段昀纹丝不动,眼神晦暗至极。
裴玉道:“我可以乖乖带着它,但你也必须听我的话。我何时取下它,你何时再碰我。”
气氛僵持了数息,段昀最终万般不情愿地退出床幔,站在榻边活像一只被锁住的烈犬。
继而又听裴玉无情地说:“后退,至少离我六尺远。”
段昀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心疼我?”
裴玉:“后、退。”
段昀还想争辩一下,但隔着帘幕窥见裴玉冷肃的表情,只得咽下话,忍气吞声地挪了半步。
不仅如此,裴玉还将他的后路堵死,躺下睡觉前警告道:“不许趁我入睡时偷偷靠近,但凡被我发现一次,我以后都不会相信你了。”
段昀素来爱对裴玉亲亲摸摸、搂搂抱抱,这禁令简直是残忍。
他抓心挠肝地守在床榻边,盯着裴玉看了一整夜,无数次想过去。
裴玉鬓发乱了,垂在鼻端会遮挡呼吸;裴玉脸颊有点红,是不是又发热了;绒毯被裴玉掀出了缝隙,得掖好才行……
然而段昀都硬生生忍住了。
待到日上三竿,裴玉悠悠转醒,撩开床幔,只见他眼珠猩红几欲滴血,扯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你醒了。”
裴玉面不改色,起床穿衣洗漱,吃了饭,喝过药,若无其事地说:“今日我想出去走走。”
段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从这里下山进城,起码有八十多里路。你不让我碰,追风也不能载你,凭你的脚力走到天黑都到不了山下。”
庭院错落的花树间,有一匹体格健硕、毛色油亮的黑马。它低着头嗅闻花朵,见到裴玉走近,欢欣朝前踏出一步,又被裴玉身上散发的佛光逼退,藏到花树后面,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我不下山,就在林中散散步。”
裴玉站住脚,看着花树后的马:“它叫追风?”
“追风逐日,你给取的名字。”段昀走过去,顺了顺追风的鬃毛,“它很喜欢你。”
裴玉倒是想摸一摸追风,可惜他身怀佛骨,除了段昀,没有鬼物敢近身。
他转身走向院门,段昀立刻抬脚跟上。
追风看到他们离开,便越过篱笆默默尾随,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
此后数日,裴玉连手指都没让段昀碰一下。
直到大年除夕夜,段昀实在憋不住了。
夫妻相伴守岁,竟然还得相隔六尺,这叫什么事!
“裴玉……”段昀死死地盯着裴玉,“你真忍心如此对我。”
长夜漫漫,闲来无事,裴玉提笔写信,刚写下“兄长展信佳”几个字,听见段昀的话音,笔尖一抖,差点弄脏信纸。
他抬脸看向段昀:“那你想怎样?”
“我想亲你,想摸你,想咬你,想抱你。”
段昀倾身压着桌案,逼近裴玉,一字字地说:“我想要你。”
裴玉被他眼中欲念灼得脊骨发麻,转眸错开视线,镇定问:“有多想?”
“想疯了,宁愿被佛骨焚成灰,也非要碰你不可。”段昀唇角蹭着裴玉的耳垂,“别折磨我了。”
裴玉气息微顿,不动声色地解开腰间衣带,然后搂住了段昀的脖子。
“来。”
轻柔的一个字似火星溅进滚油,积压已久的欲念瞬间燃烧,段昀猛地抱起裴玉,两步来到床榻间。
16/1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