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廖寒秋的事情告诉郭格然,郭格然听了,说:“按照正常流程,这个不是我们管理的业务,我向经侦科的队长汇报一下,看他们如何处理。”
陈羡生满心欢喜地期待围绕着季寻失踪展开一场搜寻,等了许久,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满脸疑问地找到郭格然,问是怎么回事。
郭格然沉默了许久,拍他的肩膀,又摇了摇头,说:“小陈,这个事情你先别管。”
陈羡生更为疑惑,直接了当问:“郭队,你这话是啥意思,我没听懂,难道我们不管廖寒秋了吗?”
郭格然喝了一口浓茶,沉重道:“她的事情,自然由当地派出所管辖,我们是市局,办事得有办事的规矩。”
陈羡生不解问:“郭队,她这种情况,分明是当地街区派出所管不了,才到我们这里来上访,你不知道,她跑了好多地方,难道我们警察不去为她找到她的儿子季寻吗?!”
郭格然听了沉默不语。
陈羡生心里有些闷气,他这时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无能为力,好像明明只要有个人说帮廖寒秋,那么季寻的下落之谜肯定能解开。
遗憾的是,这个人不是自己,这个人也不是郭格然。
这样的人,陈羡生想到的是,只有时任公安局局长、作为全局一把手的纪君泽。
陈羡生浓眉皱起,初生牛犊不怕虎,将廖寒秋的情况整理成文字材料,直接来到纪君泽的办公室,向他当面说明廖寒秋的诉求。
纪君泽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小民警居然直接越级找他,拿着一大页资料,跟他喋喋不休。
他忍住怒火,朝陈羡生皮笑肉不笑,悠然自在地品茗。
汇报完成后,陈羡生沉重地对纪君泽说:“纪局,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马上行动,帮助廖寒秋找到季寻。”
纪君泽不屑地看了一眼陈羡生,将陈羡生放在他桌子上的资料,冷蔑地瞄过去,随后甩给陈羡生,冷哼道:“陈羡生,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陈羡生知道纪君泽说他越级报告,但他毫无畏惧,情绪激动:“纪局,人命关天,我不得已直接找你,希望你帮廖寒秋伸张正义,找出季寻失踪的真相!”
纪君泽猛然站起,怒视陈羡生,骂道:“好你个陈羡生,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教我做事?!我告诉你,季寻早已死了,当地派出所已经出具了死亡证明,这个廖寒秋纯属吃饱了撑的闹事!我还不懂这些贱民吗,总想死了人闹上一闹,然后捞一笔,她这样的人,就是贱!帮她?呵,你别太天真,少给我们警局惹麻烦!”
陈羡生茫然地看向纪君泽,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语。
纪君泽发完火之后,脸色变得极其漠冷,眼里射出一道寒冷的光,刺入陈羡生的身体:“陈羡生,我实话告诉你,廖寒秋政/府都管不了,也不会管,更没必要管。你要是再从中作梗,吵吵不休,那你就给我滚蛋!”
随后纪君泽按响办公室桌子上的电话,办公室主任慌忙跑进来,纪君泽一个冷眼瞥向办公室主任,作为工作多年的老油条,办公室主任立马领悟到纪君泽的意思,不由分说将陈羡生拉出纪君泽的办公室。
陈羡生感到深深的迷茫,浓眉沾染了一层寒雾,使得他愁眉不展。
谈感折见他不开心,陪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世间许多事不由人愿,陈羡生早应该明白,可真的发生到自己身上,又不免感到气闷、恼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纪君泽在面对廖寒秋的请求时,那么暴跳如雷,冷漠如冰?
偏偏他又做不了主。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廖寒秋为儿子季寻的事,很长时间徘徊在警局门口。
到了炎热夏季,高温使得这位悲苦的母亲身上都是汗,整个警局,只有陈羡生对她依旧亲切,耐心地招待她。
廖寒秋的眼神从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如今的充斥绝望,她没有喝陈羡生给她递过来的茶,只问他:“陈警官,我的儿子你们为什么还没帮我找到?”
陈羡生感到胸口被锤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堵塞,喘不过气来。
廖寒秋眼眶红了,日渐衰老的一双枯手擦眼角浑浊的泪水,哭泣地质问陈羡生:“陈警官,你们警察到底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啊?!为什么我报警这么久,一个人都没理我?求求你了,帮一下我吧,我的小寻就算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骨啊!”
廖寒秋越哭越伤心,引得陈羡生满心羞愧与难过。
他想到当年入职时高声从嗓子里喊出的“为人民服务”,脸色通红。
他愧对这句誓词。
他决心再找一次纪君泽。
没成想这次纪君泽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对他横眉冷对,然后利用局长的权力,一纸调令,将他发配到郊区的松岭派出所,不让他再在眼前蹦跶。
陈羡生被纪君泽调走的同年,廖寒秋已经成了疯子状态。
疯疯癫癫,又是哭又是笑。
陈羡生觉得愧对她,于是将她一直带在身边照顾她。
在被调离市局的一年里,只有谈感折对他嘘寒问暖,劝他放下廖寒秋之案,向郭格然讨个好,早日回到市局。
谈感折的话,陈羡生知道是为他好。
人不仅仅是理想的人,也是现实的人。
哪个年轻人愿意一辈子将自己埋没在偏远至极的派出所?
哪个人不想留在心仪的大城市,肆意享受青春?
思索良久,陈羡生还是放不下廖寒秋。
他明白自己过不了良心这道关。
也就是这年,他学会了抽烟。
缥缈的烟气,模糊他清醒的意志,使他有片刻的安宁。
廖寒秋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刑事案件,他从这位可怜的妇人身上看到普通百姓伸张正义的艰难,他不愿意在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就望而退步,畏缩不前。
他在偏僻的松岭派出所,热心帮助群众,认真勤勉工作,在边照顾廖寒秋的同时,他不知不觉中,心中涌动一股难以言明的希望。
他倔强地认为,他总能等到正义的那一天。
第331章
陈羡生被颜清悉心照顾一个月后,身体恢复良好,拆掉头上的绷带和小腿的石膏板,健康出院。
他现在是局里的一把手,按照常理来说,没必要事事亲自去做,可他很顽倔,大部分事情都事必躬亲,特别是涉及到一些群体性事件时,他亲自到现场了解真实情况,务必确保百姓利益不受损。
回想起当年被纪君泽赶出市局的那段时间,陈羡生内心满是感慨。
他注意到当年有个人与纪君泽来往密切,这个人便是当时鼎盛一极、红火发烫的左明。
他暗自想了许多,心性慢慢成熟,不再像以前那般有事就发,而是学会了忍耐。
他逐渐明白,许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成的。
幸好他的隐忍等待,换得了一个水落石出的光明结局。
此刻此时,公安局的第一话语人由纪君泽换成了他,可以说,现在他要做成任何事,只需要一句话。
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想起顾以安对他说的话,在这样的社会,有心没有权,就好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如今他手握权力,做起事情来如鱼得水,再也不是被人禁锢双手的无奈之人。
因此他格外珍惜时间,恨不得一分钟当成三分钟来用,长出八只手,全力以赴地处置局里的遗留残案与新案件。
北都市公安局是维系社会治安的重要单位,肩负重任,地位举足轻重。
之前在纪君泽的领导之下,整个公安局的大部分人都不思进取,纯混日子。
一部分人晋升无望,直接摆烂,开始躺平人生。
另外一小撮人,不甘于人下,想谋求职位,天天围着大领导转,腆脸,巴结。
自从陈羡生履新上任以来,他带头鼓足干劲,紧抓业务,局里的风气渐渐有所扭转。
许多年轻人被他积极洋溢的工作态度感染,竟从原来的咸鱼躺,到和他一起加班处理案件。
其中最敬佩,对陈羡生投来热烈目光的人是沈勉。
沈勉不仅年轻,而且脑袋活络,思维清晰,体格和力气也不错,常常伴在陈羡生左右,帮他一起解决许多纠纷。
这样意气风发的年轻姿态,让陈羡生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老谈。陈羡生心里默默暗念。
陈羡生回到局里上班,主持机关单位要务的同时,局里经常来一个人。
是一个惯于穿白色衣服,身形窈窕,皮肤白皙的女人。
沈勉见她来,对她笑脸相迎,并且为她打开陈羡生办公室的门。
颜清将怀里的白色玫瑰小心取下,将陈羡生办公桌上的枯萎的白色玫瑰花换下来。
陈羡生见她来,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浓茶:“我这里很枯燥无聊,你就随便看看吧。”
颜清四处打量陈羡生的办公室,局长的办公室面积倒是足够大,四个大的木柜子整齐地贴墙而摆放。
一个黑色长形沙发,一个透明茶几,一个烧开水的柜子,再加上一个办公的长桌。
素净,简约,朴实,和他作为最繁华都市的公安局一把手的地位,显得格格不入。
“我没什么要紧的,就想来看看你,你去忙吧。”颜清让陈羡生先处理业务,她则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从自己的白色刺绣帆布单肩包里拿出书来看。
陈羡生连续接了几个电话,忙着看资料,在电脑上改方案,处理公务。
忙完了,他惬意地喝一口浓茶,目光落在静坐在沙发上的颜清身上。
她很安静,静得像桌瓶里的白色玫瑰,让他一眼望过去,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他起身,悄悄来到她身旁,凑到她的耳边,问:“你在看什么书呢?”
颜清被他的突然说话声吓了一跳,她合上书本,递给陈羡生看。
是一本花艺课程教学类的书。
颜清看向他笑,说:“我想学花艺制作,以前店里没有卖掉枯萎的花,总是被我丢掉,但现在我想将这些花瓣收集起来,制作成花标。”
陈羡生和她挨着一起坐,黑色眼眸泛滥些许温柔。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像褪去神秘色彩的画像,他正一步一步惊喜地揭开画像之秘。
“走,我们去吃饭吧。”陈羡生注意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站起,“我请你去吃新开的海鲜大餐。”
“好。”颜清收拾书本,笑容满面,和他肩并肩一起走出去。
局里其他人都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眼里充满新奇好奇。
陈羡生自然注意到这些目光,他回头看向这些探出脑袋睁大眼睛的民警干部。
虽然他平日亲切,没有盛气凌人的官架子,但他终究是一局之长,眉眼间颇有威严,将局里像看戏的小猴子们吓得埋头假装在电脑上敲字。
颜清捂嘴浅笑,拉着陈羡生的手,一起出去吃饭。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陈羡生刚从市政府开完会回来,到办公室,便闻到一股清香,不出意料,是颜清来了。
陈羡生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一阵沉思。
接着他将沈勉叫了过来。
“陈局,有何指示?”沈勉高兴地看着他。
“也没什么大事,我给你转3000元,你帮我给局里的每个人买杯奶茶,要是少了,我再补。”陈羡生拿出手机,给沈勉转了钱。
沈勉恍惑,但没有多问,很快转身去办。
一刻钟后,沈勉带着三四位小民警和几个外卖小哥,又是拿又是提,给局里每个在岗的同事送去一杯新鲜可口的奶茶,并且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这是陈局长请客!
见沈勉利索办成了事,陈羡生微微一笑,主动牵起颜清的手,到各个科室去看望。
每个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陈羡生突然要请他们喝奶茶,但还是大口吸嗦,喝得津津有味。
见陈羡生到来,一些小干部赶紧站起来,向他问好,科长则是站起来,向他说奶茶很好喝。
陈羡生点了点头,声音沉静,说:“好,这算是我给你们提前发的喜糖,到时候我结婚,你们可都得去啊!”
说完,他朝颜清一笑。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很快懂得陈羡生话里的意思,连忙大声说:“恭喜啊陈局!”
陈羡生突然高调宣示颜清和他的关系,表明她的身份,出乎颜清的意料之外。
她淡淡地一瞥他,眼含柔波,直到对上他的目光,她又轻轻扭过头,脸色腼腆,看向地面。
下午五点钟,当别人都在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时,陈羡生还在处理公务。
到七点钟,陈羡生才算结束工作。
“让你久等了。”陈羡生对一直在办公室等他的颜清说。
颜清走到他身边,见他满脸疲倦,心疼他,语气温柔:“我不要紧,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回家了。”
陈羡生莞尔一笑,沉稳地握住颜清的手,缓步离开办公楼。
两个人手牵手走了十分钟,已到宁安街的街尽,再往前走去,便是一年四季长明的文艺街长明街。
天色黯淡,然而在长明街街角尽头,一个清香芳馨的花店,矗然而立,一盏永不熄灭的灯,为来人照亮回家的路。
“羡生,你先到里屋歇一会儿,我去做饭,马上就好。”颜清打开门,说。
“好。”陈羡生很熟悉这里,熟练地来到内间卧室,里间房屋尽是书墨纸香,清幽宜人。
屁股刚落座,陈羡生忍不住倦意上涌,扶着床沿眯了会。
等颜清叫他一起吃饭时,他已经睡倒在床上。
颜清想叫醒他,可凑到他身边,见他睡得正憨香,又不忍心。
她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白皙的手掌,握住他的手。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白净,充满力量。
颜清手指落在陈羡生的手背,缓慢地抚摸,男人手臂上有纤微的绒毛,温柔地掠过她的手心。
她俯身,凑近他,细腻的手指,摸向他的眉。
一双浓眉,在英俊的脸上,熠熠生辉。
这样眉眼间折射出正义感的男人,好似污泥水中直挺挺生出来的傲然圣洁的莲花,让人看了,在升起敬佩感的同时,又浮生出难以被抑制的独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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