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从集市上采购了许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
考虑到昭昭小叔以后还有可能陪昭昭过来,江之遇不得不又给昭昭小叔采购了一些物品。
谢津延看他往篮子里加了一个茶杯,一副同系列碗筷,一双符合他尺寸的拖鞋。
谢津延心中涌出一种奇妙的愉悦:“这些我可以自己带,家里的佣人都会给我备好。”
“那放回去吧。”江之遇突然想到矜贵的大少爷确实用不惯这些平价便宜的生活用品,便将它们一一放回去。
却被男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止住。
“拿都拿了,还是不要放回去了。”
江之遇一愣,手背被灼热的手心覆着。
他垂眸,看向这只手。
第一次在酒店走廊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江之遇就觉得他的手很好看。
修长,指骨分明,在走廊洒落的柔和灯辉映照下,像精雕细刻的冷玉。
然而直到昨晚,他在卫生间看到的青筋暴起的画面……
江之遇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支吾着问:“你用得习惯吗?”
谢津延注视着他红得快要滴血的小巧耳垂:“我可以用得习惯。”
“那买吧。”江之遇把它们又一一拿回购物筐里。
不知道为什么,谢津延心情很好,有点像在陪老婆孩子逛街。
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做这样平凡细小的琐事会让他产生一种叫做愉悦和满足的情绪。
三人这次采购了很多物品,装在江之遇带过来的背篓里。
以前都是江之遇自己背回去,然而这次,昭昭小叔主动接过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日坐在巍峨大厦总裁办翻手就能引起商界震荡的人有一天会在乡下的山里帮自己背竹篓。
他身姿峻拔,肩背挺括。
虽然今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矜贵齐整的西装,而是换了身休闲风格的衣服,面部线条没有那么冷厉。
江之遇还是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恍惚。
一大一小叔侄俩帮他拎东西。
走回到山这边,望着远方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像棋盘和积木一样大小的集市。
谢津延问:“你们每次采购都要绕这么远吗?”
江之遇点头:“倒是有一条近道,是以前修建水渠在山上通的一条山道,安放水渠用的,虽然有村民对它进行了改造,但太窄了,大家能力有限,只有胆子大的村民敢抄这条小路。”
“那上学呢?”谢津延又问。
他看过宋秘书提交给他的溪源乡重建和援建的详细资料,里面包括他们捐赠并打算承担起接下来一切费用的小初高一体化学校的建设资料。
谢津延知道,溪源乡唯一一所学校也是在山另一边,靠近集市的地方。
江之遇告诉他:“上学也要绕远路,所以昭昭以前,还有这边的孩子,都要起很早。”
谢津延不再作声,而是黑眸若有所思地眺望对面。
两山之间,下面汩汩流动着一条河流,银丝带一样飘向远方。
青山苍翠,高度并不是很高,目测有五六百米高的样子,两山的直线距离其实也没有特别远。
但是陡峭崎岖,需要绕,发展也不平衡。
一方资源丰富,可伸展不出去
一方虽然在发展,但受限于有限的条件和地理位置,最后形成这样不上不下比较落后的局面。
谢津延问:“你觉得我在这里架一座桥怎么样?”
江之遇一怔,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要架桥吗?”
又听男人似是思索低喃道:“架桥太慢了。”
他忽而拿起手机,拨通宋秘书的电话:“帮我联系一家索道和电梯公司,我想在溪源乡建造一个跨山缆车和悬崖电梯。”
“不用做旅游观光,嗯,费用我们一并承担。有关溪源乡的援建,再申请一座桥梁援建项目,尽快进行。”
江之遇讷讷的,听不太明白他在讲什么,只听到他要在这里又要建桥又要建观光缆车的。
“你要做什么?”江之遇听他打完电话疑惑着问。
谢津延瞥一眼他被宽大衣摆遮住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旁边也眨着眼睛困惑看着自己的小侄子。
“没什么,就是不想以后陪昭昭来你这里要绕这么远的山路,累。”
第35章
浮云在天空中缓缓飘荡, 很蓝的天,蓝到世界仿佛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蓝透穹顶,将他们罩裹。
耳畔山风簌簌, 隐隐能听到山下那条银丝带一样的河流汩汩流动的水声。
江之遇看到阳光落在他身上, 冷峻的脸, 凌厉分明的五官线条。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觉得他像一柄出鞘的冷刃, 身上有着所有柔和晕角都抹不开的锋锐。
然而这一刻, 江之遇不知道是不是山上的太阳光线太强烈, 直直照下来,没有遮挡,竟将这样的锋锐削弱了几分。
就像那个雨夜, 他在他私人别墅门前看到的一样。
黑色门窗,黑色栏杆, 晃目地嵌在乳白色的墙面上, 显得格外冷淡。
却因攀爬而上的不知名花树,几朵亮色点缀, 还有忽然亮在雨幕中几丛萤火般的灯火, 再看竟也有几分温馨和柔和。
江之遇现在看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垂了垂眼, 小声咕哝:“大少爷要是觉得不方便,不来不就行了。”
山风有点大,谢津延没有听到:“昭昭,我们回家吧。”
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在山道上远去。
另一边的宋秘书接完上司的电话后一头雾水。
要在溪源乡建观光缆车和悬崖电梯,却又不用作旅游观光, 也就是说, 这项投入是非盈利性质。
还有再申请一座桥梁援建项目,基本上就是向政府捐钱了,出钱又出力。
他们上司最近这么热衷于撒钱和做公益活动吗?
宋秘书可是十分清楚在这些黑心资本家们的眼里只看重利益的。
而小谢总才在商界浸淫三年, 就已经把无情资本家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因为在生意场上,他这位第二任上司从来都是分利必争,分毫不让,手腕比他大哥在时还要强悍。
现在竟然会做这样投入不计回报的事情。
哦对了,谢总昨天还交代他让采购部门购置一些家用电器、电子产品以及一些生活日用品。
貌似要在溪源乡做回馈抽奖活动,感谢溪源乡的乡民对昭昭小少爷的照顾。
不过却叮嘱自己,多购置几台手机,务必保证昭昭养父一定会抽到一台。
这不就是明示自己作弊吗?
宋秘书面瘫脸上表情抽了抽,不确定上司现在到底是在陪小少爷回馈溪源乡,还是在火葬场追妻。
他只是放下手机,尽职尽责去安排上司交代的这些事情。
江之遇回到家后,就把从集市囤购的物品一一归置好。
今天因为有昭昭和昭昭小叔帮忙,他得以将家里的冰箱和储物柜塞得满满当当。
中午给两人做了蒜香排骨和豆腐汤,从小菜园摘了新鲜长成的嫩青菜,炝炒了一盘绿色菜蔬。
吃过饭,稍微午休了一会儿,就开始帮养子整理书包了。
一边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习题本,想到什么,叮叮嘱脱下休闲服重新往身上套回齐整西装的男人。
“你去你住的房间看一看,别再又把袖扣什么的落下了。”
“小叔,你上次把袖扣落在爸爸这里了吗?原来小叔你也会粗心大意。”
谢寻昭把脚塞进自己来时穿的小皮鞋里,听到小叔也会丢三落四,感到不可思议。
谢津延慢条斯理系着领带,神色如常地回应小侄子:“人无完人,小叔也不是完美的人。”
谢津延心情很好,看着眼前紧张有序忙碌着的身影,上午在集市陪他们一起采购时那种一家三口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只是这一次,他像出远门的丈夫,妻子在帮他收拾行李。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流连温柔乡。
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类似于眷恋不舍的情绪。
旋即,谢津延想到什么,黎清叙被他弄走,可是他始终有些介怀昨晚岭生望向这个男人的眼神。
“岭生他……”
“霍少爷怎么了?”江之遇走到他的房间,也就是昭昭之前住的屋子。
江之遇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又看一眼他的袖子。
真像老婆清早帮丈夫搭理然后送丈夫去公司上班。
谢津延一瞬恍惚,原本想要叮嘱这个过于淳朴的男人不要和自己的发小走得太近,那些人看着道貌岸然,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
可这双眼睛瞥往自己袖子上这一眼,谢津延什么话都忘记说了。
直至坐上私人飞机,他才想起。
但岭生到底不是黎清叙那样喜欢沾花惹草的人,他在山寺修行多年,早已舍弃情欲,曾立誓这辈子都不会走他父母的老路。
他不信感情,不信爱,对男女和男男之事近乎达到了厌恶的地步。
昨晚爆放声突然,窗外烟花刺眼,那样的眼神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谢津延皱眉,岭生应该不会做逾矩的事情。
心绪却仍被一丝不安牵扯。
飞机声轰鸣,江之遇抬头望一眼天空,看见被西沉太阳染成橙色的天幕上划过一道流星般的拖痕。
是飞机飞过天空留下的尾迹。
但他知道这不是养子和养子小叔乘坐的那一架。
小院一下子安静下来。
时间好像很长,又似乎很短。
江之遇回到屋子里,再次把屋子收拾了一遍,确认没有落下的东西,随后想起卫生间被昭昭小叔拧坏的门把手,拿了工具将它重新修理好。
晚上简简单单给自己做了一碗面,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生活恢复了平淡,他像往常一样继续过平淡的生活。
第三天,从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
大概是夏天快要结束了,近日的雨水好像多了起来,不过空气仍旧是温润的。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江之遇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看到了屋檐下站立着的霍少爷。
撑一把来时撑着的乌木为柄的黑色长柄伞,面上表情清冷,准确来说,比江之遇之前任何一次见到他都要冷。
江之遇料想他是过来学习的,毕竟从周末给昭昭小叔发消息告知身体不太舒服,他就接连几日没有踏足这里了。
江之遇带他进门。
雨滴答滴答打在葡萄藤上,又很快落下,浸湿青石板。
霍岭生鼻尖嗅闻着清新的雨气和葡萄叶的清香,听男人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适应一点这里的环境。”
他声音有种春日细雨勾连的缱绻,又透着一丝温声细语的关切。
霍岭生眉心微不可闻地蹙了一下,落在青石板上的步履也有些微停顿。
走到堂屋屋檐下,他收起雨伞。
细密的雨珠顺着黑色的伞面往下滑落,霍岭生嗓音听不出半分情绪,很冷:“好多了,谢谢关心。”
“你可能是和昭昭小叔一样,从北城过来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他前些天也是这样。”
霍岭生记起那日发完消息后发小回过来的信息,说男人要带他去医馆。
霍岭生眉心蹙得更深,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江之遇心里有些纳闷。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霍少爷今天和之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这人清冷,江之遇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其实周六那晚也很冷,一种莫名的敌视和冰冷眼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似在审判什么。
可今天除了这种冰冷和漠然,还有一种强烈的疏离感,像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仿佛他身上有蛇蚁毒蝎一般。
江之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会揣测人,觉得可能是和天气有关。
天气一凉,人看上去也沉冷几分。
他照常带霍少爷进到工具室,尽职尽责当好自己的小老师。
摊开霍少爷带来的《营造式样》复印本上的古技法,江之遇指了指道:“是不是今天到这一步骤了?”
霍岭生只发出一个单字音节:“嗯。”
江之遇:“那我按照上面讲述的自己先复原试试看。”
霍岭生薄薄唇角再次溢出一个音节:“好。”
江之遇没去想他说话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单字,营造书上的技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这一部分的内容他之前的师父也没有教过他。
江之遇在某些时候会无意识流露出一股倔劲儿。
表现在他在酒店走廊上契而不舍地拦住昭昭小叔,男人不在协议单上签字他就能一直僵持下去。
还有,今天营造书上这段陌生的内容和插图。
他却一定要把图片上的东西复原出来。
室内光线流转,雨声打在庭院枝叶和窗檐上的声音也不断变换着声响。
在暮色降下,屋子里开始变得昏暗的时候,他终于成功复原出的图纸上的模型。
江之遇很是开心,内心充盈着一种十分有成就感的喜悦,漂亮的眼眸弯出霍岭生第一次见到的弧度。
他看着男人捧着复原出来的小巧模型,对着营造书上的图片:“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霍岭生很难不被他这样的情绪和晶亮眼眸里的喜悦感染。
“嗯。”他听到自己回应说。
眼前男人便蹭一下从工作台前的座椅上直起身:“这样一来,是不是很快你就能回去找你师父,然后复原你师父口中那座伽蓝殿啊?”
霍岭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是。”
他好像很希望自己快点学成离开似的,隽秀的面庞上布满了喜悦和期待。
眼角的笑意和身体的动作幅度也比平时要大。
他转身:“我去帮你拿些木料你试试看。”
脚绊在了工作台前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离他越来越近的凳椅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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