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关闭的窗扇掀出轻微的响动,这道纤细的身影也好似被吹得摇摇欲坠一般往一旁跌去。
他怀孕了。
这是霍岭生心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怀孕的人平日里不能有一丝磕着碰着,因为那样一不小心就会流产。
他那天谈论起肚子里的宝宝,满眼都是期待和向往,期待这个小生命的降临。
连霍岭生后来都被他牵动、感染,心里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分明他很讨厌小孩子,厌恶他许多次撞见的堂而皇之的丑陋的跟野生动物发情没什么分别的原始动作衍生出的孽种。
却在这一刻满脑子都是“不能让他摔到”“一定不能让他肚子里的宝宝有事”。
于是伴随着一阵喧哗的桌凳在地板上摩擦出的尖锐声响,还有木料、器材、书页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反应过来,霍岭生已经把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纤薄躯体贴在他身上,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上衣布料传递到他胸膛。
霍岭生脊背抵在工具墙上,一只手箍着他纤细的腰。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皮肤,他听到急促的心跳在胸腔里响起。
还有从男人唇形漂亮的唇瓣里呼出的气息,鼻尖惊促的急喘。
霍岭生甚至能感觉到他卷翘睫毛扫在自己胸膛上的触感,好痒。
好热。
五感像是被突然放大了一样。
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木屑的味道。
所有的气息、温热和触感,无孔不入地往他全身的毛孔里钻。
霍岭生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升温。
他拥这样纤软的身体入怀,连日来的克制一瞬翻覆。
佛珠擦着腰身的布料。
霍岭生清冷眸子晦暗。
既然他们都插进来一脚,多自己一个又怎样呢?
凭什么总是他一人恪守底线。
第36章
这几日, 霍岭生一直在试图平复总也静不下来的心湖。
他抄佛经,念清心诀。
致力于用一切心理学上的效应来解释那晚的心动和心乱。
可是收效甚微。
他的心因此更乱了,像是被一块沉闷的巨石添堵其中, 有什么沉寂已久的, 压抑已久的东西叫嚣着要冲开这层阻障。
他极力压制, 克制, 认为过一些时日就好了, 只要过段时间, 所有的情绪都会淡去。
时间天然会冲淡和抹平一切。
然而一切在此时拥着的温软身体上全然崩盘。
早该知道的,从在那扇窗下透过凤凰花树抬头看过去的那一眼,他就没办法把那个画面从自己脑海中完全驱离。
不然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他也不会在廊道撞见星若引起的那场闹剧时, 停下脚步,没在暗处。
按照以往的个性, 他早就远离纷扰。
霍岭生直到这个时候才愿意承认, 听到那个男人不是阿延金屋藏娇的情人,而是把昭昭带回来的养父时, 他当时心里是有一丝松动和愉悦的。
自诩君子如他, 在看出那扇窗距离阿延二楼的书房不远时, 也生起过和黎清叙一样卑劣的揣测。
可怎么最后他就怀了阿延的孩子了?
霍岭生晦眸闪烁,箍着纤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透过薄薄布料贴过来的温度在升高,他感觉自己的毛孔在战栗。
“你、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江之遇脸颊被迫贴在男人胸膛上,腰被箍得动弹不得。
没想到男人看着清清冷冷,像遥望一座寂冷的雪山, 身体上的温度这么高, 胸膛滚烫,烫得他有种快要被焚烧的错觉。
霍岭生被这一声轻咛唤得骤然回神,一把松开他。
“抱歉, 是我唐突了。”
“应该是我向你说谢谢才对。”江之遇脱开滚烫的怀抱,仿若从烈火岩浆中剥离一般,“如果不是你拉住我,我或许已经摔到了。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宝宝……”
江之遇低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重重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宝宝没事。”
“谢谢你。”他扬起眼睛,感激冲他笑了笑,“我真是太粗心大意了。”
霍岭生怀中温热纤软骤失,草木清香和木屑的味道也随之拉远。
他的怀抱、手心,还有胸膛,像被人突然挖了一个巨大的洞,一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空寂填满。
空空的,好失落。
霍岭生失魂落魄地望着这双冲他笑着的漂亮眼睛:“……是我离你太近了。”
江之遇先是一怔,随后看向工作台前和他挨着的座椅。
平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刚才习惯性使然,他起身离开时,因为太过兴奋和喜悦,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把脚绊在了这张座椅上。
江之遇反应过来:“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他弯下身收拾起刚才险些绊倒牵落到地面上的工具和木料,还有一同卷落的营造书和手稿。
霍岭生蹲下身帮他收拾。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细白的手背,霍岭生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你怎么了?”江之遇觉得今天的霍少爷十分怪异,随后想到什么,他支支吾吾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为什么会这么问?”这回真是在昏暗光线下,降了一整日的雨,天空被灰云遮掩,罩了层烟蒙蒙的雾。
暮色因此比平日早降几分。
刚才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开灯,现在工具室里笼了层昏沉的光。
周遭一切都在变暗,像是被一只灰色的刷子在一点一点涂抹。
霍岭生透过这不太明朗的一点光看他小心翼翼试探望向自己的眼睛,他身后的背景在虚化。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却在这一刻格外晶亮清晰,昏暗光线下看到的这张隽美朦胧的脸也更让人心动。
但现在霍岭生清楚这不是他这几日查到的心理学中的“黑暗效应”。
他并不是因为昏暗的环境,朦胧的视角,卸下心底的设防对眼前这个人心动。
他是真切的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占有的欲望。
“我只是觉得你看我像是我身上有蛇虫毒蚁一样。”江之遇一边捡着地面上的东西,一边回想说。
白日时就有这种感觉,刚才看霍少爷不小心碰到自己后的反应,更是让江之遇这个想法达到顶峰。
霍岭生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刚才抽回手的那一幕。
他淡声道:“是你的错觉,你身上没有什么,是我性格太孤僻了,不太会和不亲近的人相处。”
如果刚才不快速收回手,霍岭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再次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就像现在,在这昏蒙的光线下。
眼前人吐气温热,拉远的草木清香和木屑气息再一次钻入自己的鼻尖。
霍岭生看他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扫过的微弱电流一样的酥麻感仿佛有了实质。
他就很想一把将他扯过来,咬住这双总是容易受惊颤动的眼睛。
江之遇哦了声。
光线昏暗,他看不清男人眼里压抑的欲望和晦暗。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和昭昭小叔……你朋友,你对我有成见。”
霍岭生沉默一瞬,盯着他的晦暗眼眸长久凝视。
过了大概有十几秒钟,他听见自己清冷嗓音溢出的音节:“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的问题,是阿延做错了。”
霍岭生后来也弄清楚了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发小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理性分析:“那是个意外,你和阿延之间是意外。”
“当然,黎清叙也有很大的问题,作为黎氏医疗现任接班人,让这种非法强性药剂流入到自己弟弟手中,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应该负有很大的监管责任。”
黎氏生物医疗研究大楼。
黎清叙从基因工程研究室巡视完出来,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他身旁跟着的助理贴心递过来一张纸巾,黎清叙动作优雅地往鼻头上擦了擦:“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黎总也信这种说法吗?”递给他纸巾的助理笑着问。
黎大少爷斯文和煦,接管公司成为新一任总裁,身上一点架子都没有,非工作时段都很亲和,所以身旁的人和他说话也会比较轻松。
只是黎少爷向来科学严谨,本人就是做科研出身,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应该会最先推断身体健康变化或是天气亦或是最近是否有流感病毒。
黎清叙镜片后的桃花眼挑起斯文迷人的笑意。
“我现在不仅信这个,我还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左眼皮跳捡不捡得到钱不一定,右眼跳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句话惹得身旁的工作人员都捂唇轻笑。
谢津延确实感到一阵不安。
从他周日坐上私人飞机起就有强烈的不安感。
他呼内线叫来宋秘书:“帮我再申请一条直升飞机的私人航线。”
宋秘书最近对上司提的任何意外要求都不感到意外了,直接问:“是到溪源乡的吗?”
谢津延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并没有提航线通往哪里,神色如常地沉声道:“嗯,我们和溪源乡有合作的援建项目,马上要建悬崖电梯和缆车,以后去那里会比较频繁。”
宋秘书心想,不建悬崖电梯和缆车您现在去溪源乡也挺频繁的。
但宋秘书什么也没问,只道:“我会尽快安排,争取明早就能让您从公司顶楼直接飞溪源乡。”
谢津延:“……”
谢津延继续查看索道公司和缆车公司提交过来的初步修建蓝图。
璀璨街灯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盏一盏亮起,很快,辉煌灯火便点亮高楼林立的繁华之城。
溪源乡这时还在下着绵密的小雨,黛色涂抹青山,云雾,乌瓦,烟雨濛濛一片。
江之遇收拾完落在地上的东西后打开工具室的灯。
编织竹灯里的灯辉倾洒,铺满一室柔光。
霍岭生眼前昏蒙的人影,蠢蠢欲动的心跳,还有那一瞬想拥美人入怀的肖想,全都像腐朽暗角里的尘灰,被耀眼的太阳光无所遁形地驱逐掉。
他同样直起身,颀长身形在地面上拉下长长的影子,不动声色地侵略着另一道落在地面上的纤细身影。
江之遇想到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很难想象是从这位今天都是往外冒着单字的清冷少爷口中说出来的。
江之遇只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问题,只想好好把宝宝生下来。”
霍岭生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挺好的,佛家讲当舍则舍,当离则离,有时候舍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借住在溪源乡村民的居所,天色已经很晚了。
霍岭生随便吃了点饭,回到房间里。
手机响了,是黎清叙发来的消息:[怎么,还不打算给我们解除禁言?你这是真当上审判长了?]
还有祁焰发来的:[岭生,你真的在溪源乡吗?你怎么也去那里了,那里有那么好吗?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去那里,弄得我也想去了。]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跟我经纪人说推掉一两个代言,去那里玩几天。]
霍岭生清冷眼眸垂敛,一半神情隐在窗棂折下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他玉雕般的手指敲击屏幕,回复黎清叙:[为了避免你和阿延两个人再起冲突,我过段时间再给你们解禁。]
[还有,希望你近期不要再找借口来溪源乡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线上刚清静些,到时候你们俩的冲突转移到线下。]
黎清叙:“……”
还真当审判长当上瘾了。
不过,有岭生在的话,阿延应该不会做出什么。
总不能真的人家怀了他的孩子就认定一生一世,跑过去对人家负责吧?
不是说遇不到喜欢的人一定不会草率结婚,或是联姻吗?
更别提被一个直接带着孩子跑路,直接不要他的人捆绑。
黎清叙耸耸肩,放下手机,打算等岭生离开溪源乡再找个理由过去。
霍岭生见黎清叙这边不再弹出信息,清冷眸子在微微晃动的灯光下闪了闪,继续去回祁焰。
[我来这里是学艺的,溪源乡风景还可以,就是地方太偏,在大山里,信号常常不好,你来这里度假的话,可能打不了游戏,你赛季末定榜不打了吗?]
[哦对!]祁焰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他最近好不容易清闲一些,不用像之前那样四处巡演,这个赛季无论如何都要冲上巅峰榜。
让他的那些迷弟迷妹粉丝们知道,他不仅是全能ACE偶像,还有电竞小说男主的潜力,说不定以后有电竞题材的偶像剧,还能找他拍一拍。
祁焰:[好吧,我不去找你们了,你们有好玩的事情记得在群里分享,我怎么感觉你们最近都不太爱说自己的事情了。]
霍岭生不再回复他。
最后一条是住持发来的,问他进展如何,大概什么时候回山寺。
细雨轻打窗檐,霍岭生抬眼望向蒙蒙烟雨的窗外,回想着贴在怀中的体温和触感。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这个古技法比我预想中复杂。]
[没事,你慢慢学。]住持巴不得他这位弟子能在外多逗留些时日,很聪慧的一个孩子,可惜心魔扎根已久,却无知无觉。
也许多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能帮他驱散一些心结。
第二日,天气放晴了。
江之遇早上打开窗的时候,一股雨后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院子的地面上落了许多花瓣和绿叶,他拿起工具将它们清扫起来,倒进小菜园里,和被雨水浸润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霍少爷从昨天过后,就身体完全恢复,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每天上午九点钟准时来找他学习了。
江之遇便继续钻研他那本厚厚的书中的古技法。
中午,对方罕见地问可不可以留在他这里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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