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这不过是遵照谢老夫人的要求,出于他把昭昭带回他们谢家的恩情,可依旧让江之遇感到一丝触动和温暖。
他望着图纸上的画面,听男人用低沉稳重的声音说道。
“缆车通在两山之间,我们会在空中搭建空中校车,以后孩子就可以坐缆车上下学,会很方便。”
“还有这里。”他修长手指指向图纸中陡峭的悬崖边上。
“在这里搭建一座直通电梯,从山底直达山上,等电梯修成,你们这里的乡民上下山就可以不用走崎岖的山路,你买一趟东西也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绕远路。”
男人在说起这些的时候面色沉稳,语气认真,又透着一股从容稳重和掌控自若的气场。
江之遇没见过他在公司工作时的样子,只在他到自己这里的两个周末,看他握着手机和自己的助理通话交代事务,或是坐在自己的方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开视频会议。
上个周末还不怕吵地把桌子搬到他工具室门前,虽然后来又搬走了。
这是江之遇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这样沉肃认真的模样。
他听他讲述的这些。
江之遇没有坐过缆车,旅游观光类的电梯也没有坐过。
他也没有去学校上过学,都是以前帮村民们干完活蹭一下村里上学回来的其他小朋友的书本自学的课程。
后来传授他手艺的木匠师父倒是教了他很多,可是他没有正正经经去过学校。
江之遇的设想是,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长大,他就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
要绕远路,天气一凉就亮得晚,他就早一点起来给宝宝做好饭,陪宝宝一起走天还没有亮的山路,直到他可以自己独自上下学。
坐空中校车去学校。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也想不到的方式。
江之遇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在空中穿越山峦,头顶苍穹如盖,浮云飘荡,溪源乡的小朋友还有他的宝宝坐着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的空中飞车去上学。
光想象了一下,江之遇就觉得很向往很美好。
他眼里亮起的光芒和憧憬被坐在一旁始终不动声色的霍岭生看在眼里,还有他看阿延的眼神,自认这些年在山上随住持师父修炼得心静如水,还是忍不住在这时掀起一阵波澜。
霍岭生捻了捻腕上的佛珠,努力压下眼底的晦沉和心中一丝浊瘴之气,淡声道:“看不出来,你想得还挺远,怎么以前不见你这么喜欢为人民服务?我看你不应该经商,而应该跟祁焰他表哥一样去从政,说不定能大有作为。”
谢津延没回他这句话,而是回讽一声:“我也没想到在山上修行早已断情绝爱的佛子有一天会帮别人肚子里的孩子规划未来,怎么,普渡众生渡到这里来了?”
江之遇听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平时都是少言寡语,动不动还往嘴外蹦单字的人,却在这时说话阴阳怪气,彼此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那种黎少爷在时的淡淡硝烟味又飘来了。
江之遇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也变成了这样,他现在非常怀疑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这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
怎么一见面就互呛。
还是,江之遇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知心的朋友,没什么机会和同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不懂得这种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是越互呛,关系越好吗?
他好像确实听过这样一种好朋友的相处方式,越是关系好的人,说话越不会客套,但是对外就会很统一,表现出他们之间深厚牢固的友谊。
江之遇隽秀的眉头拧了拧,不确定要不要打断他们。
而这时,昭昭小叔抬腕看了眼时间,对霍少爷:“一点钟了,你蹭完饭就赶紧回去,他现在怀孕比较嗜睡,要午休了。”
江之遇又是一讶。
他怎么记得自己每天一点左右就要午睡?
随后想到,虽然时间短,可是昭昭小叔也在这里住了两个周末。
是因为这个就知道了自己的作息吗?
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比较嗜睡……
江之遇在心里小声嘀咕。
霍岭生神色晦沉地看一眼自己的发小,又看一眼喜欢穿宽大衣服,却也因此遮住看不出小肚子起伏的男人。
最终敛去晦色,恢复面上平静无波的清冷,语气也很平静:“谢谢你中午给我做的这碗面,很好吃。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霍岭生转身,颀长身形在葡萄藤架下拉下一道影子,步履平稳地离开小院。
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清冷身影。
江之遇回过头,总算屋子里的怪异氛围消散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一下,再确认昭昭小叔真的是来找乡长商议缆车和悬崖电梯的事情吗。
第一次他到自己这里来没有和昭昭一起,江之遇以为怎么着也要等周末他们才会过来。
不对,自己怎么就默认了他们周末一定会来?
江之遇因自己这个想法怔了一下。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碗筷。
却在这时,看到男人沉沉目光锁在桌子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上,随后意味不明地问自己。
“你怎么也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了?”
第38章
江之遇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 看向不知为何冒出这样一句话的男人。
他面上流露出不解:“西红柿鸡蛋面怎么了?他说吃这个比较方便,不会特别麻烦我。”
“不会特别麻烦你就不会学黎清叙厚着脸皮来蹭饭。”谢津延语气仍带着一丝讥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
没忘记从直升飞机下来踏入小院时看到两人坐在堂屋的那张方桌前一起吃午饭的画面。
中午溪源乡静谧, 阳光悠然安逸。
穿过小院青石板和从葡萄藤架散落的斑驳光圈看过去, 一扇打开的门框, 方桌前两个相对而坐用餐的身影。
他都没有和这个男人两个人单独用过餐, 旁边总是坐着昭昭。
谢津延不可否认他在这一刻被这样一幅安静的画面刺痛到了眼睛。
尤其是他这位发小看向男人的目光意味不明, 说的话也饱含着强烈的暗示性, 他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无动于衷。
还有,吃什么不好, 偏偏也要吃他第一次吃过的西红柿鸡蛋面。
谢津延面色沉了沉。
江之遇见他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一双薄唇又抿成了直线。
江之遇不知道怎么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后小声试探了句:“没事,他也付伙食费了……”
谢津延闻言, 面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总算没有让人白吃白喝。
他瞥一眼男人手上的碗筷, 沉声:“放那吧, 我来收拾。”
江之遇知道,这两个周末他陪昭昭住在自己这里,都是自己做饭,他们叔侄俩帮忙收拾碗筷、洗碗和清扫厨房,黎少爷那天在的时候也是。
难为他们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会做这些琐事。
只是今天午饭简单, 江之遇告诉他:“只有两个碗, 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就是因为只有两个碗,其中一个还是岭生吃过的,谢津延心里才更加不爽。
给岭生做饭, 还给岭生洗碗。
谢津延冷凝着脸从他手中拿过碗筷。
江之遇更莫名了。
看眼前男人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修长手指摘下手上名贵的腕表,挽起一小截衬衫袖子,随后套上一度被他嫌弃的粉色小熊围裙洗起了碗。
耳边哗啦哗啦的水声流动,阳光罩在他肩背挺括的背影上,江之遇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很不高兴似的。
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和餐桌,江之遇就去午睡了。
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昭昭小叔显然要等他先睡觉。
江之遇确实吃了饭就犯困,便回房间午休去了。
一个小时过后,他睡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去卫生间冲了把凉水脸。
转过头看到昭昭小叔坐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办公,旁边依旧铺着他带过来的建设图纸。
他精力这么大吗?估摸着又是像之前那样七绕八绕过来的,都不休息?
江之遇于是走上前问:“你真的是来找乡长商谈在我们这里架桥和修缆车的事情吗?”
谢津延视线从电脑屏幕前挪开,望向他一睡觉就会把细软发丝睡得有些卷翘的毛茸茸的脑袋。
手心想抚过去。
他克制住这种把手伸过去的欲望,嗯了声:“我想尽快把这件事情确定下来。”
“我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的。”江之遇咕哝道。
谢津延神色意味深长:“我在你心中是这样不可信的?”
“不是……”江之遇小声否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屋子里没有昭昭,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江之遇有些不太习惯。
每次和这个男人单独在一起,都会觉得周围的空间变得狭小逼仄,让他有一种想退又不知道往哪里退的感觉。
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舒缓了一下神经。
想到什么,红着脸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没有给你准备凉茶。”
谢津延反应了片刻有些想笑:“我下去了,不是每天都火气旺盛,还有,你给我找的那个老中医开的药很管用。”
虽然他拿回去一口也没有喝。
江之遇就舒了一口气,有用就好,他那个东西太可怕了,长得也丑,跟他前几天晚上做梦梦见的那个长满可怖树瘤的粗大树藤一样。
也不知道平时看上去挺冷厉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欲.火这么大的一个瘾。
怪不得那天晚上翻来覆去把他折腾,怎么也不够似的,弄得他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午后微光温暖,淡淡光线斜落进来,在堂屋门前投下一方明亮的日光。
江之遇喝完水,就又去看他铺在桌子上的图纸。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方便陪昭昭来乡下也好,还是矜贵的大少爷自己不想绕远路,江之遇忍不住去看图纸上架在两山之间的缆车,还有直通上下山的悬崖电梯。
他喃喃问:“真的可以做到你说的那样吗?”
谢津延嗯声:“宋秘书联系的这家索道公司实力很强,技术过关,有过很多大型景区以及峡谷、险峰的投建经验。还有桥梁建设,我们也在申报了,这个可能会慢一些。”
“但我保证,等你肚子里的宝宝长大,这些都会完善好,岭生说的那些优渥便利的条件,我会让你……让你们这里的小朋友都享受到。”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沉稳认真,连谢津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会许下这样郑重的承诺。
江之遇有些愣神。
又看向这些图纸。
而这时,男人似是想到什么一样,起身拿过来一个登机箱。
“这个……也给你。”
“什么?”江之遇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昭昭小叔打开来时带的小箱子。
他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育儿书,这是我大哥大嫂以前用的,你初次怀孕,可能有很多地方不懂,这本百科全书里面讲了很多有关怀孕的知识和常识,你没事的时候翻一翻,或许对你有用。”
“还有这个。”男人又掏出几个瓶瓶罐罐,“益生菌、钙片和补铁剂,我大哥说孕妇和孕夫怀孕的时候身体里容易缺微量元素,我让宋秘书给你买了一些。”
说完,又掏出两双鞋。
“这是孕夫在家穿的鞋,你平时在家要做木活,穿这样的鞋走路会舒适一些,也不会绊脚容易摔到。”
江之遇想到昨天在工具室里确实不小心绊倒,不过那是因为被椅子绊到。
他没想到男人这次过来会带来这么多的东西,而且全都是和怀孕相关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些。
“鞋你要不要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脚,如果不合适的话,我让人拿回去换。”
在江之遇感到意想不到而有些怔神的时候,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男人仰头望向他。
他这时是蹲在地上的状态。
这么高大的一个身躯,蹲在一个小的登机箱前,从里面掏出一件又一件的物品摆到桌子上。
这时候,他手上拿着他口中的这双孕夫鞋。
不知道是光线太亮的缘故还是自己看错了,江之遇透过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光线看到他一侧耳垂似乎爬了层红晕。
漆黑眼眸注视着他,视线微微垂敛:“我大致估测了一下你脚的尺码,但不知道具体合不合适。”
那天晚上恍惚间,谢津延好像记得他一把圈住一截细瘦的脚踝,把想逃的男人拖了回来。
男人的指腹粗粝,覆着一层薄茧。
脚却又滑又腻。
圈在手心像一尾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逃开。
谢津延黑眸微微闪烁,感觉拿着这双鞋的手指在微微发烫。
江之遇像是也被他勾起了什么,往后缩了缩脚,耳根也在一点一点发红。
“你、你放那吧,我等下再试。”
江之遇磕磕绊绊的,低着头,视线避开一些,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谢津延收回手,听到自己的嗓音变得又干又哑:“好,等会儿再试。”
他继续往外面拿东西。
江之遇看他后面又拿了一个奇怪的枕头,说是等肚子里的宝宝一点一点长大,他以后睡觉会越来越不舒服,用这个枕头可以帮他缓解这种不适感。
还有小夜灯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全都是以前男人从他大哥大嫂那里听来的。
江之遇一阵恍惚,他没和女孩子结过婚,没当过爸爸,自己先怀孕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怀孕后有这么多繁琐的需要注意的事项。
谢家庄园。
谢老夫人从楼上下来准备去一趟隆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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