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呢?”林惊昼轻轻地讲。
柏春没有回答,他看着林惊昼眼睛下的那粒痣,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时隔数年,林惊昼再一次踏进这一个有着黄色墙壁的小院,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小院出现了新的植物,林惊昼有点紧张,害怕旧友已经不在这里。
柏春走了出来,还是那身蓝色的长袍,他看起来和从前差别不大。
娃娃脸就是作弊。林惊昼松了口气,在心里暗暗吐槽。
柏春和他对视,问他:“有什么需要吗?”
林惊昼笑起来,说:“想找小师傅看相。”
柏春看面相很出名,之前林惊昼常见到有人来找他。
有一次林惊昼也缠着柏春给他看,柏春有点为难,但他一不会拒绝别人,二又不太会粉饰,最后只说了六个字。
“太女相,命不顺。”
面对这个结果,林惊昼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他得到了一个理由。
只要把一切都怪罪于命运就好了。
但他不懂,命运为什么要给他第二次机会?
柏春端详他许久,对他说:“那进来吧。”
走进熟悉的小屋,林惊昼自顾自坐下来,然后很突兀地问:“小师傅,人的灵魂有可能飘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吗?如果可以,那有招魂的办法吗?”
柏春放下一杯茶,他的目光比以前静了很多,他说:“这么多年,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上一个应该是寻仇的。”
“找死人寻仇吗?”林惊昼皱眉。
“奇怪的事情很多。”柏春说,他像个老友那样开始跟他闲聊,“我院子里有一棵不开花的树,前几年连叶子都长不出来,我以为它快死了,结果到了今年,春天的时候,突然开出了一枝丫的花。”
“万事万物都有它的道理。”柏春说。
林惊昼无法这么超脱,他继续追问:“那你相信重生吗?就像这棵树一样。”
柏春轻轻皱眉,眼睛看向门外:“我有个朋友,很年轻就去世了,但他做了很多好事,如果真能重生,希望可以是他。”
林惊昼苦笑了一下,低头喝茶,隔了好久才开口:“但其实重生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如果一睁眼发现自己欠了很多债,多可怕。”
“欠钱不关你事吧。”柏春微笑着,他对待林惊昼的态度很熟稔。
“我是说人情债啦。”林惊昼撇撇嘴。
“这不就是重生的理由吗?绛珠仙子还泪所以下凡,而人情债没有还完,所以会有额外的这一世。”柏春慢悠悠喝了口茶,“既来之,则安之。”
林惊昼没有说话,他当然想让张裕舒高兴点,但不知道怎么办。
柏春微微偏头,问他:“你会吹笛子吗?”
林惊昼微微一怔,诚实地说:“我会的。”
柏春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笛子。
“这是我那个丢三落四的朋友落下的,好多年了,他也不会回来取了,今天和你有缘,送给你了。”柏春把盒子推向林惊昼,神情很安静。
林惊昼眼睛变得很酸,他使劲眨了眨眼,视线中的笛子有些模糊,轮廓虚无。
林惊昼费了好大的劲才遏制住眼泪,他拿起这根曾经属于他的笛子,只觉得重得不可承受。
“如果一个陌生人跟你说,你的朋友重生了,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会相信吗?”林惊昼声音有些艰涩。
柏春摇了摇头:“浮生暂寄梦中梦,我不敢信。”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越深,越不敢相信。”
柏春的声音平淡,但听来如金石之声。
“前世已经是过往了,理智的人应该斩断过去的尘缘,向前走。非要相信的人,不是情种,就是傻子。”
柏春觉得林惊昼的表情太苦闷,于是他轻点了一下桌子:“你得吹一曲,才能拿走这个笛子。”
林惊昼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他走到外面,面对着那棵顽固的,不开花的树。
这一次如同两人初见之时交换了身份,林惊昼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笛声犹如飞鸟。
一曲终了,柏春站在他的身后,隔了一段距离,郑重地说:“你不是说要看面相吗?你这一生,会幸福平安的。”
林惊昼举起笛子跟柏春挥了挥手,他的眼眶通红,迈出离开的第一步时,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林惊昼始终没有回头。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去的一切他都可以舍弃,但是张裕舒不行。
第35章
林惊昼去找柏春的那一天,张裕舒晚上有一个应酬。
这个圈子最爱喊人吃饭,有钱有势的人太多,借着饭局称兄道弟,一张桌子上也总有几个想打通门路的小明星作陪。
张裕舒最烦这种饭局,酒都不用喝两杯,资方就开始一边吹牛一边趁机揩油。
那些小明星要么谄媚要么忍耐,两种表情都让张裕舒觉得厌烦。
他想起小时候,下过雨,花园里会出现很多蜗牛。
蜗牛爬得很慢,在绿色的叶片上也很显眼,很容易就可以抓住。
张裕舒记得他喜欢捏着蜗牛的壳,然后用手指戳它的身体,蜗牛一碰就会缩,身体扭来扭去,有些可怜。
有一次,手里的那只蜗牛怎么都不愿意缩回壳子里,张裕舒有点生气,那一瞬间,他萌生了要把它扔到脚下踩碎的念头。
它这么弱小,凭什么不听话?
连小孩都会有这么残忍的念头,何况是拥有着权利的成年人?
有时候张裕舒也会想,这样的饭局参与多了,他是不是也会觉得被人讨好是一种理所当然?
张裕舒皱起眉,转了转小指上的戒指。
“张总,好久不见啊。”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人特别熟络地坐在了张裕舒的身边。
张裕舒看他一眼,微微点头:“小蒋总。”
蒋图南是个典型富二代,爱玩,大方,朋友多。但他不喜欢飙车和模特,最大的爱好是拜佛。
张裕舒和蒋图南认识是在几年前,他接手蜚声唱片的第一年,他爸爸在北京的一个好友给他办了个庆功宴。蒋图南过来,送了他一棵黄金树摆件。
蒋图南说这是黄水晶加金箔,特别灵。
张裕舒看着他手上多得几乎成为护腕的木质手串们,难得卡了壳。
蒋图南继续说,他还特意去找大师开了光,送给你,祝你们公司蒸蒸日上。
张裕舒冷不丁来了句,我认识个很讨厌的人,也特别信这个。
蒋图南挑眉,一针见血,但你看起来很在意他。
张裕舒没理他,但蒋图南和讨厌的人是同一类自来熟,不理他也起劲,相处半小时,蒋图南已经要跟他拜把子了。
后来也总是在宴会和饭局上见到,一来二去,也能勉强算是半个朋友。
“最近在忙什么呢?”蒋图南问他。
“思考年会如何逃掉致辞环节。”张裕舒说。
他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同时也捕捉到蒋图南身上带着香灰的气味。
“你又去烧香了?”张裕舒看他。
蒋图南伸手拿了个和牛挞,咬了一口说:“对啊,生活不顺的时候,我就爱去抄经,上香的时候心里就很平静。”
张裕舒本想吐槽他小小年纪活得跟个老头一样,但话到了嘴边,又变样了。
“你说转世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蒋图南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唯物主义吗?我之前跟你说这些你都不理我。”
“好奇而已。”张裕舒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蒋图南用筷子点点盘子,神秘兮兮地讲:“轮回转世当然有啊,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那你说人的灵魂会不会跑到另一个人身上去?这种情况能不能看出来?”张裕舒说完又觉得离谱,“算了,我应该找驱邪的而不是找算卦的。”
蒋图南的眼神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他意外得变得很沉默,最后才说:“你知道的,幸福圆满的人是不会想到要去求神拜佛的。”
张裕舒半垂下眼睛,蒋图南戴满手串的手腕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里面有一颗琉璃珠很显眼,上面刻满了心经。
而在珠子微小的缝隙中,藏着一道很长的伤疤。
那是和许惊洲一样,自杀未遂的证据。
蒋图南的正经只维持了那么一会儿,他突然笑起来:“张总,你既然有兴趣了,我下次去礼佛的时候,带上你啊。我们经常有活动的。”
张裕舒迅速转开脸,回答他:“不必。”
傻子才去信仰这些,张裕舒盯着面前的食物,突然说:“那个人没有坟。”
蒋图南笑了笑:“身体只是容器,死亡来临之后,灵魂就会进入下一个生命循环了。今生的业力影响下一世的轮回,所以要多行好事,约束自己。”
张裕舒冷笑,林惊昼也算是公众人物里面最爱散播爱心和钱财的了,怎么比那些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的垃圾资本家都短命?
如果真的业力能决定命运,那这个结局是林惊昼希望的吗?
想到这里张裕舒的脸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了好几下,魏之洋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又是图片又是视频。
拍的都是许惊洲。
魏之洋还发送了一个吹口哨的表情包。
蒋图南也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他“呀”了一声:“这人长得真好看。”
舞台上的许惊洲看起来很自如,灯光拥着他,仿佛在发光。
张裕舒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无视蒋图南骂他“小气”这两个字。
再晚些时候,饭局结束,张裕舒坐进车里,拿着手机犹豫了一分钟,还是给许惊洲发了消息。
和以前一样,张裕舒选了一个有空的时间,又发了一个餐厅定位。
许惊洲回复很快,加了微信之后他就能发表情包,每次都要发两三个,把对话框变得很吵。
比如今天他先发了两个哭的和一个打滚的表情。
接着是一条同样很吵的语音。
“你忘啦,这周我要去带孩子!王颂正逼着我把别的嘉宾名字全部背出来呢!”
张裕舒想起来了,他安排了一个综艺给许惊洲,要录两期的内容。
综艺名字叫《童心之源》,简单来说就是让未婚未育的年轻明星去带娃。节目组很会整活,而且嘉宾又都缺乏经验,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有趣,笑料百出。
《童心之源》是个很成功的小成本综艺,现在已经拍到第三季。这一季资金充足,所以变成了旅拍,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主题,跟非遗有关。
许惊洲去的那两期,录制地点在泉州。
张裕舒思考片刻,翻出了自己的日程表,然后给姜苑发消息,让她帮忙订一张去泉州的机票。
张裕舒到达的时候,跟非遗有关的部分已经结束,节目组转场去了石狮的一个海滩。
这个节目的制片人叫李巽,瘦长的一条,戴眼镜,他和张裕舒的父亲很熟。
李巽拍了拍张裕舒的肩膀,笑着说:“小舒,长大了啊。”
“李叔,每次见面你都这么说。”张裕舒表情很无奈,但还是乖乖接受了李巽从他的肩膀拍到手腕的亲切问候。
李巽带着他往海边走,节目组搭了个简易大棚在沙滩上,远远地就看到大家走来走去在忙。
“你来得不巧,他们游艇出海了。”李巽说。
张裕舒不太在意:“没事,给我找个椅子就行,最好有插头。”
李巽看了眼他拎在手里的电脑包:“年末工作很忙吧。”
张裕舒点了点头。
“这么忙还要过来探班,你很看重许惊洲啊。”李巽看他一眼,分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
张裕舒面无表情地扯谎:“只是工作顺路过来看看,而且我爸很久没见你,前几天还打电话让我有空来看你。”
李巽接受了他的解释,他远远地招手,喊来了一个工作人员,又跟张裕舒说:“许惊洲挺不错的,为人处世很老练,我也不是跟你客套,但他确实挺招人喜欢的。昨天有个小孩吐了,还是他主动去照顾的。”
“飞行嘉宾当然要挣点镜头。”张裕舒刻薄了一句。
他还没有原谅那天许惊洲跑来他办公室发酒疯的事。
“因为照顾他,后面有个活动他也没参与上。”李巽说,“他看起来没什么野心的样子,倒是特别会照顾孩子,大家都说他耐心得像个妈妈。”
张裕舒轻轻皱眉,一张嘴依旧没有好话:“我特意让他来这个节目,结果他不好好参与,还逃避镜头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巽服了,他说:“你是不是对他很有意见啊?”
张裕舒冷淡地说:“没有,我才不会在意。”
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接了张裕舒的电脑包,李巽又拍了下他的后背,说:“工作狂偶尔也享受一下生活,去海边躺一会儿吧。”
张裕舒的“不需要”还没说出来,李巽就把他推走了。
张裕舒只好跟着工作人员走,沙地很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面摆放着几个沙滩椅,附近地上散落着很多玩具,还有个沙堆的城堡和一片奇形怪状的坑。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群小孩留下的痕迹。
张裕舒走过去,发现椅子上躺了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张裕舒和他对上视线,他想起来,这个人是许来的朋友,杨乐悠的哥哥,叫什么安的。
张裕舒简单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坐下来,然后打开了电脑。
李巽再次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躺在沙滩椅上埋头苦背,一个侧坐着一边疯狂打字一边用腾讯会议骂人。
李巽看着一个苦学一个敬业,他清了清嗓子,说:“手里的事都放一放吧,我们这是个旅行综艺,见不得两位放着大好景色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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