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令打断他颠三倒四的话。
林余滞了下,又忙说:“我知道,你是想说那个活动吧,是又要打卡了吗?这次打卡是做什么?我随时都可以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滑稽,一边说着,一边想转过身继续洗碗,好掩饰突如其来的尴尬。
然而,周令伸出手,扳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转回去。
“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周令去抓林余湿漉漉的手,碰到冰凉的指尖,眉头倏地皱起。
林余立刻要抽手:“水冷,你别——”
周令没让他把话说完,不由分说地把五根手指头插进林余的指缝,牢牢握住了。
他上前一步,将空余的手伸到林余背后,撑在水池边,借着身高优势,将林余圈在狭小的空间里。
两人靠得太近,近到呼吸缠绕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周令垂眼,强迫林余与他对视:“我们取消契约,也不要管那个活动了,我们谈一场真的恋爱吧。”
他俯身将头压得更低,鬓角垂落的金发扫过林余的脸颊。
热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恍惚中,林余觉得自己好像变成被野兽盯住的猎物,一动不敢动,呆滞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眼睫。
他不合时宜地想,周令的眼睫和金色的头发不同,迎着光看,是棕褐色的,纤长地垂落,半遮着琥珀般的眼眸,只有眼尾一小簇不合群地向上卷翘,如同小朋友天真的叛逆。
“你别这样——”
林余忽然回过神,一把推开了周令。
周令的后背撞到门框,低吟一声。
林余慌忙问道:“你没事吧?撞疼了吗?”
他下意识抬手,发现自己还有一只手同周令五指相扣,一时抽也不是,握也不是。
“我没事,”周令站直了,没再靠过来,却扣着林余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林余哥,我是认真的。”
林余不知怎么应对眼下的情况,只能撇开目光逃避。
周令又说:“我们都已经约过会了,你很开心,不是吗?你不是也说,有我陪着你,你很高兴,难道是骗我的吗?”
“不……”
“你也想要有人陪的,对不对?”
林余无法摇头,也无法点头,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周令固执地站在他面前,仿佛不抓着他的手,就会成为被抛弃的孩子。
僵持片刻,林余想起他从醒来就一刻不停地黏着自己,忽然意识到什么,试探地开口:“你是怕我赶你走,才这么说的吧?”
周令沉默,林余便当他默认,悄悄松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别怕,这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住,你要是不想回家,可以先住在我这儿,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再抽手时,周令没再抓着不放。
“以后——”
林余本想告诉周令,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他商量,不用通过这种方式,可周令没听他说完就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客厅走去。
林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想起碗还没洗完,回身打开水龙头,很快,哗哗地水声重新填满狭窄的厨房。
第19章 还是照旧吧
林余把主卧的床单被套换成新的,要周令先住里面,自己搬回之前的小卧室。
周令不怎么真诚地推脱了一下,说自己住小房间就好,林余抱着收拾出来的东西,坚持道:“这间原本是我弟住的,之前没打扫,怕有灰尘什么的,才让你先睡我那边,现在收拾好了,这边有桌子,你们学生住起来方便。”
周令发现,每当提到弟弟,林余的语气总是透着股自豪,像那种炫耀家里没什么本事的小孩的家长。
可是,如果那个林添真像他说的那么好,这人又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
周令故意说:“这样不好吧,要是你弟弟介意怎么办?要不还是你住这里,需要用桌子,我可以在客厅嘛。本来都已经麻烦你了,还让我占主卧,我怎么好意思呢?”
林余有一瞬地出神,目光里透着涩意,但很快恢复,笑了笑说:“没事,他不会介意的。而且,我也不是让着你,我住那边,都习惯了,东西什么的也都在那个房间,懒得收拾了。”
周令没再推脱,他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
林余却还怕他有顾虑似的,又补充:“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之前也说了,在这里的时候,你把我当哥哥就好了。”
“谢谢你,林余哥,”周令朝他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希望能有你这样的哥哥。”
“别这么客气。”
周令抱手靠在主卧门口,看着林余忙碌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
自从他提议在一起,林余一个下午对他强调了三次,让他把自己当哥哥。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花钱包了人,事到如今,又担心被人吃了不成?现在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真要陪他玩这种无聊的兄弟游戏?
周令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什么也不想管了,晚饭后不久,跟林余说了声头疼想休息,就早早洗漱躺床上去了。
比起林余睡的那间小卧室,这个房间里的床铺被褥明显要软和舒适一些,周令翻来覆去,迟迟没有睡着。
他觉得冷。
明明被子更厚更新,昨晚那种温暖得仿佛拥着一个人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他裹紧被子,烦躁地想:是因为酒吗?还是这个房间本来就更冷?
墙上倒是挂着空调,可是看着又旧又破,插头悬在下面,似乎都结蛛网了,一看就是个摆设。
那家伙不会嘴上说得好听,实际是不想睡在这个冷冰冰的房间吧……
可周令又想到,之前每次来找林余,他也都是睡在冰窟似的房间,应该不至于。
正出神,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林余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小周,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
“我方便进来吗?给你拿了热水袋。”
“方便的,门没有锁。”
林余抱着热水袋进来:“你不用起来,透风了冷。”
他走到床边,一边从被褥边缘把包着毛巾的热水袋塞到周令手边,一边说:“这栋楼线路老化得厉害,冬天一开空调就容易跳闸,不安全,晚上冷,这个热水袋你凑合用下,不过现在还有点烫,小心别被烫到。”
有了热水袋,被窝里的确一下子暖和不少。
周令心情好了点,捂紧被子,从下而上看着林余,嘴甜地道着谢。
林余没急着走,又从兜里摸出个红彤彤的长方形物品,没等周令反应过来,就塞到他的枕头下。
“虽然已经是晚上了,好歹赶上年初一。”他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小孩子拿了红包,新的一年就要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过去了,别难过,也别害怕。”
周令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随即反应过来,林余是给他发了个压岁钱。
他正想笑林余又把自己当小孩,眉心却忽然被林余的指腹轻轻按了一下。
“好好睡一觉,明天陪你去买点生活用品,也看看你喜欢吃什么菜,别想太多,也别再皱着眉了。”
林余的指腹还残留着热水袋的余温,落在冰冷的额头,留下微不可察的热意,像粒柔软的棉花糖,倏地融化在周令的眉心,很快消失不见。
周令愣住了。
原来他今天一直皱着眉么?
他还以为自己演得挺好呢。
“你好好休息。”
林余正要离开,周令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林余哥。”
“怎么了,”林余耐心地看过来:“你说。”
“我们之前约好的,还是照旧吧?”
“嗯?”林余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似地点头:“别担心,红包只是图个喜庆,之前说要给的报酬,我会额外再算的。”
“我不是说钱,”周令压抑着烦躁,尽可能地维持笑容:“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想和真的我谈恋爱,陪你约会的时候,我还是以男友的身份吧?我们不是约的一个月吗,现在还没到截止时间。”
“嗯,”林余点点头:“那我们就还是像之前那样。”
明明是周令向他确定,他却表现得像是同意了周令的要求,甚至表现出有些意外的欣喜,好像他才是那个接受了帮助的人。
周令噎了一下,最后干巴巴地说:“那就行,你想好做什么了,就随时告诉我。”
林余掩上门离开了,周令还愣愣地看着卧室门的方向。
他是真不懂林余怎么想了。
不过,他没有为难自己的习惯,想不通就不想,被窝里暖和起来,他抱着热水袋翻个身,很快把一切抛到脑后。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住进这种连车都开不进来的城中村。但他就这么住下来了,并且意外地发现,这地方除了冷点儿,破点儿,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在这里,他可以全然忘记那个监狱般的别墅,忘记尔虞我诈的家人,忘记让他厌烦却又躲不开的一切。
他甚至没和李家阅他们联系,只有蒋科代表父母拜访周家时,给他发过一次消息,委婉地关心了一下他的情况,但周令没回他。
当时,他正陪着林余看一场无聊的午夜档电影,坐在林余旁边,抱着桶为了获得纪念品买的巨大分爆米花,睡得差点打呼。
电影开场,他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会一直握着林余的手,要是有特别吓人的画面,还可以提供肩膀给林余倚靠。
结果还没熬过十几分钟,他就意识不清醒,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睛,等到散场,他被林余叫醒,连主角的名字也没记住。
林余也不生气,还好脾气地问他是不是太累,明天要不要先取消安排,在家里休息。
其实,林余也并没有因为他借住在家里,就增加约会的频次或时间,他依然跟之前一样,每天只安排一点事情,大都无聊又简单,让周令总忍不住打瞌睡。
在家的时候,则是林余睡得更多。
一开始,周令以为,林余是怕他觉得不自在,才总是一个人闷在卧室。后来却发现,林余竟然一直在睡觉。
这个人太能睡了。
而且他睡着的时候,就算周令找陪玩连麦打游戏,也不会将他吵醒。
如果当天没有安排,他常常从中午睡到晚上,才揉着眼睛,顶着一脸被枕头褶皱挤压的红痕,起来问周令晚餐想吃什么,丝毫不觉得自己又出钱又出力,雇个人回来却跟供着似的有什么不对。
有时候,周令甚至怀疑,林余虽然花钱雇人,却根本不需要别人的陪伴。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在所谓的“男友扮演”时间里,他表现得实在很烂,林余却好像并不在意。??
仅有极少数的两次,他从林余脸上看到了失落。
一次是租车出城去看海,林余突发奇想,提议要留下来看日出。那天时间太晚,附近没有酒店,他们就睡在车里。但第二天早上,周令睁眼时,已经过了七点,太阳早就爬上天空,透过前窗,照在林余依旧熟睡的脸上。
其实闹钟响过了,是周令先听见了,可他半梦半醒,觉得太吵,迷迷糊糊地关掉了。林余醒来,查到那可能是接下来直到冬天结束最后一个晴天时,像个没买到限量版玩具的小孩一样,固执地在海滩上坐了很久。
还有一次,林余想去一家名字听起来很古老的相馆照相,据说相馆老板年龄大了,加上门面附近的房子要拆迁,相馆最后营业几天,就要关停了。
那两天,林余不知道为什么,精神格外不太好的样子,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闷在卧室睡觉。就连计划去拍照的那天,在预约时间之前,他也困得一直发呆,最后不得不先去睡会儿,还让周令到出发时间一定要叫他起床。
周令不理解,林余为什么非得在那种设备老到比他年龄还大的地方拍照,嘴上答应着一定记得,转头却忘了看时间,等预约时间过了半小时,才忽然想起来。
他觉得心虚,又看林余根本没有要醒的意思,索性等到晚上,林余自己起来了,才怪他睡得太熟实在叫不醒。第二天,他们得知,相馆提前结束营业,昨天是最后一天。
那一次,除了失落,周令还在林余的脸上看到了怒意,只是轻得像风,转瞬即逝。
林余很好哄,周令稍稍软下声道歉,找个破绽百出的借口,他就会摇头说没关系,还解释自己只是觉得错过太遗憾,所以迁怒了,要周令别放在心上。
周令心想,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本着这事的确是自己不对的事实,带林余去一家小有名气的个人摄影工作室,拍了一套情侣写真。
他骗林余说,这家工作室的老板,是他大学认识的富二代同学,喜欢搞艺术,最近正需要找一组同性情侣模特,他们不是去消费,而是去帮忙,才打消了林余担心添麻烦的顾虑。
就如他那张怯懦得像个学生的头像一样,站在镜头前,林余紧张得要命,周令在摄影师的安排下,与他进行肢体接触,扶着他的腰,或是揽着他的背时,只觉得手底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像块瘦骨嶙峋的石头。
摄影师不断想要引导两人,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取景框里的两人都别扭得很。
后来,周令忍不住觉得不耐烦,偷偷让摄影师取消原本预订的拍摄风格,改为简单拍几张合影,才总算是勉强将拍摄进行下去。
临走时,林余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回身问摄影师,能不能帮他拍张证件照,白底的那种就行。
摄影师显然愣了,还从没有人能要他帮忙拍证件照的。他下意识看向周令,还没开口,林余已经察觉到他的犹豫,主动说不用了。
周令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忽然想到拍证件照,你要找工作吗?说起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一直没听你说过。”
林余愣神了片刻,才微微笑了笑,含糊地说:“没什么固定工作,就是到处打工。最近……最近先休息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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