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关上大门。
蒋科的目光从内侧的密码锁一扫而过,没有多问,只是接过李家阅的话题。
“林余恢复得还好吗?”
“还行,”周令不想多说,“睡着了,在卧室。”
蒋科走向沙发,在李家阅身边坐下。
周令给两人一人丢了瓶水。
“说吧,”他坐在两人对面,注意力却在紧闭的卧室门上,“找我到底什么事?”
正在喝水的李家阅咳了两声:“作为好兄弟,我们就不能单纯来关心关心你……和你家那位吗?”
周令瞥他一眼。
“行行行,”李家阅投降,从兜里摸出个U盘扔给周令:“我没啥事儿,就凑巧拿到个东西,觉得你会想看看,有正事儿的是老蒋。”
说着,他站起来。
“你俩聊,我打两把游戏去。”
“等等——”“不用——”
蒋科和周令同时出声阻拦。
李家阅少见地别扭起来。
“不是,你俩谈事,我在这儿不好吧。”
周令没理他,只有些意外地看向蒋科。
蒋科面带笑意,眼中神色却是认真的,看着周令说:“趁着机会,我也跟你说一下。你家有些事,我本来不该掺和,也许在别人眼里,我之所以管了这么久的闲事,是因为我们两家的利益牵扯,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想帮的是你。另外,以后家阅那儿,很难再有我的秘密。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虽然没什么心眼儿,但人总是不坏的,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说什么呢,”李家阅推了蒋科一把:“你别管烦了就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啊,我真不想知道,我看我还是打游戏去。”
他看向周令,嬉皮笑脸道:“放心,我戴上耳机,绝不吵你家里那位。”
“行了,坐这儿吧,”周令说:“我这儿也没有这脑残的秘密。”
“草!”李家阅越想越不对劲:“你俩干嘛平白无故骂我一顿。”
不过,他没有纠结太久,坐回蒋科身边的时候,脸有些红了。
周令看着蒋科开门见山地说:“我姐又找你了?”
蒋科耸耸肩,如实道:“平均每周一次吧。”
他看一眼周令的表情,补充道:“她很担心你。”
周令说:“如果你是来当她的说客,那别白费力气了。”
蒋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而问:“这学期,你一次也没回学校吧?”
“没时间。”在蒋科的注视下,周令缓和了语气:“林余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不过你问这个干嘛,我不一直这样么?不说你,就是学校老师都习惯了吧,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别忘了,你不回家,就代表放弃一切身为周家人的权力。你没收到学校的邮件吗?学校联系不上你,就通知了你的紧急联系人,你填的是周鹰吧。”
“我没注意。”周令漫不经心道。
他最近连微信和电话都懒得搭理,更别提学校的邮件。
蒋科说:“一周内,准确来说,现在只剩四天,你再不回学校报道的话,学校就会取消你的学籍。并且,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是以周少爷的身份上学,缺勤率这么高,你根本毕不了业的。”
“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学是怎么上的,我现在都不是周家的人了,还去不去,毕不毕业,又有什么关系。”
“周令,”蒋科正色道:“你这学怎么上的,我不管,也管不着,我只知道,以你高中所做的那些努力,就算没有那些,你也能上现在的学校。”
李家阅也忍不住插道:“其实我也挺纳闷,你那个时候,不是挺想读S大吗,我记得,你还把周鹰姐的笔记……”
周令打断道:“我那时脑子有病。”
蒋科捏了捏眉心。
“小周,你可能听了不高兴,所以这话我只说一次,别这么孩子气,你心里怎么想,不该是跟我们争辩,而是要问问你自己。”
周令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了。”
“话我们带到了,怎么选择,都要看你自己。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别让自己后悔。”
周令有些别扭道:“谢了,蒋哥。”
“别口头谢了,”李家阅抢道:“正好饭点了,请你的大恩人们吃午饭吧。”
周令难得没有呛他,说:“我就不去了,地方你俩随便挑,账单发我。”
“别呀,一起去啊,这都多久没聚了。”
“我不能让林余一个人在家。”
“当然叫上他一块儿啊,正好也认识认识,以后带出来一起玩。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正经接触过他呢,感觉性格挺软,比老白家那位好接近吧?”
“他不去。”周令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家阅笑得不怀好意:“干嘛?怕我们说你坏话啊,他不是都知道了吗,你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以后跟你混,他总得认识我们不是吗?”
周令蹙眉:“胡说什么。”
“不是你说要对人家负责的吗?”李家阅不解:“怎么,人还在你这儿,就已经后悔了?我就说你是一时冲动,老蒋还非跟我犟,说你是认真的。”
周令咬牙:“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你是个脑残的意思。”
“你——”
“行了,”蒋科无语地制止两人的幼稚行为,看向周令说:“你不问问林余吗,也许他愿意呢?”
“他……”
周令动摇了,看向卧室的方向,站起身,迈开脚步又收回了。
“算了,他不会去的,他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怎么?”蒋科问:“是身体还没恢复吗?”
“也不算,就是——”周令顿了顿,说:“精神不太好,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可能也是身体还比较虚弱吧,你之前是不是给蒋叔叔推荐过一家药膳?效果怎么样?”
“有一点作用吧,我一会儿发给你。不过,”蒋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受伤的不止身体,还有——”
蒋科抬手,本想指头,想了想,改为指向心脏的位置:“这儿。”
“喂,这是当然的吧,”李家阅说:“他都呃,那什么了,肯定是心里不好过咯。”
他看向周令:“要我说,你既然决定负责,就好好跟人道歉,多带他散散心,多和我们一起嗨,什么难过的伤心的,总会过去嘛。”
周令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还用你说。”
“那你倒是叫他呀,这都中午了,不是身体不好吗,那不更应该准时好好吃饭?”
“不行,”周令还是拒绝:“他现在还不宜出门。”
“不宜,还是不能?”
蒋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大门。
随即,他拽着李家阅站起来:“算了,既然林余还在休息,那我们就下次再找机会吧。”
李家阅还想争辩,被蒋科拎着后颈往外走。
“对了,”蒋科回头说:“有句话,不管你想不想听,我受人之托,不得不传。周鹰说,她的电话,除了夜里十二点到早上六点,其他时间都能打通。”
这时,走到大门口的李家阅注意到密码锁。
“你家换新锁了?我靠,是老白给你介绍的吧,还是双面的,要不要这么……”
他话音一转,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向周令:“你不会也跟那老变态一样——”
不过,话没说完,他又自己摇头嘀咕道:“也不对啊,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转而不放心道:“我给你的东西记得要看啊。”
“知道了,快滚蛋吧你。”
“嘿,我偏不!”李家阅趁蒋科换鞋,逃脱控制,溜到厨房,从冰箱里薅了罐可乐,傻乐着说:“进门就给瓶水喝,抠得你。还好小爷我手快,自己动手,吃喝不愁!”
周令翻个白眼,懒得搭理。
“我去,”李家阅突然拐个弯,冲到周令背后:“你这后面沾的啥?不会是血吧!”
周令没来得及阻止,李家阅已经手欠地拉了他的T恤一把,露出颈后一小片还凝着血的新伤。
李家阅立即明白那是抓痕。
在这个位置,出现这样的抓痕,意味着什么,李家阅并不陌生。
但是,周令的白T后面,从脖子到背后,一大片,都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抓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
蒋科站在门口,被李家阅这么一折腾,他也看到了周令背后的血迹,但没有多说,叫了李家阅一声:“走了,磨蹭什么。”
“哦。”
李家阅可乐也忘了喝,迷迷瞪瞪跟了上去。
“走了。”
关门前,蒋科看一眼周令已经长出一截黑色的干枯黄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有事手机联系。”
大门合拢,自动上锁,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周令到卧室看了林余,只见两米大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好像冬眠的蜗牛,把自己所有柔软的部分,紧缩在并不够坚硬,却已经是所能拥有的,最有安全感的保护壳里。
周令没打扰小蜗牛,轻轻掩上门,准备给小蜗牛叫午餐。
蒋科已经动作迅速地发来了药膳店的名字,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推荐联系人。
周令发了个问号过去。
很快,蒋科回复道:这是老白的朋友,陈历,顶尖的心理医生,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他。
周令又发了个问号。
蒋科没再回复。
第49章 开心吗
餐还没送到,林余先起床了。
卧室门被推开,周令立刻站起身:“林余哥,你醒了。”
林余看也不看周令,贴着墙往卫生间走。
“我扶你。”
周令快步走过去,扶住林余的胳膊,林余没拒绝,任由他扶着。
进了卫生间,周令主动问:“你自己可以吗?我在门口等你。”
林余不回答,沉默地对着马桶脱裤子。
不知为何,他这算得上信任的举动,反而让周令针扎似的难受。
恍神的工夫,林余已经穿好裤子,走向洗手池,挽起袖口打开水龙头。
他完成这一切,皆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成指令,只是为了完成。
在水花打湿他的衣袖前,周令握住了他因为过于空荡而往下滑的袖口。
“我来帮你。”
林余得到了新的指令,便站着不动了。
周令从身后揽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调好了水温,握着他的手打湿,涂抹洗手液,慢慢揉搓,再细细冲干净。
林余的手很凉,耳朵也凉,不论是温水,还是耳畔湿热的呼吸,都没能让雪一样的皮肤染上余温。
周令看向镜子,想像以前一样,跟林余说点什么,逗他一下,让他害羞也好,惹他恼怒也好,或仅仅是抬起头,透过镜子与自己对视一眼也好。
可看见镜中眉眼低垂、目光涣散的人,周令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像雪,融化在自己的手心里。
周令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一惊,松开了林余的手。
林余毫不停留地离开他身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周令回过神,关了水龙头。
“等等,我给你擦擦。”
他拿着干毛巾追过去,一边擦拭林余指尖的水珠,一边说:“林余哥,你想出去吗?”
林余缓慢地抬眼看他:“我可以走了吗?”
周令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晒晒太阳,商场、公园,你想去哪里?”
林余眼中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期望,只是了无波澜得收回视线。
周令又说:“或者你想去做手工?要不要试试做甜点,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不然我们去咖啡店坐坐?离这里很近的,店里还有一只萨摩耶,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
“要是你没想好,我们也可以先开车出去转转……”
“我好累,”林余说:“让我睡吧。”
“……”
有一瞬间,周令很想冲过去打开大门,让林余离开,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而他自己很快会忘记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忘记那个该死的游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过回他以前的日子,活得散漫、自由、无拘无束。
可是不行的。
离开了这里,林余根本无处可去。
林余不能离开他。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是林余自己选择的,他已经做了该做的,是林余自己不要。
不,不行,不可以,理由?没有理由,林余不能离开。
林余不会离开的。
林余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林余只是受了刺激,还没有恢复,等他清醒了,消气了,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不能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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