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恨不得江端立马去死的狠厉程度, 任谁看见, 都不敢说他们曾经是朋友。
连陆承安这种乐得看戏的小人都忍不住摇头啧叹, 心道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下场尚且如此,他一个把景狗得罪透的下流小卒不得死的更惨。江端有句提议说得对,能离开景尚还是离开景尚。
可想是这么想,陆承安却连半步都没后退,还喝彩呢。
因此他明明没打架,但众人却把这场斗殴安到陆承安头上让他更加出名。
周一再来上课, 所有人都躲着陆承安,唯恐哪句话不对,惹陆少爷不高兴。
连老师见他都颔首唯唯诺诺地打声招呼,好像他是校长。
而顾校长本人也对他另眼相看。搞得陆承安远远瞥见这些善变的人便蔑视冷笑,仿佛他生来就应该无法无天地踩在这些人头顶肆意侮辱,他们还必须静如鹌鹑不能反抗任他欺凌。
没劲得很。
他们根本没有明白,如果他们以前是“善”人,从来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欺辱过陆承安,今天他们根本不必害怕,昂首挺胸信手阔步便是。
可对他们来说,从学校消失再也没来上课的江端就是最有力的结局,好像随时都可以成为他们每个人的下场。
高木栖一见到他便抖,自从陆承安跟景尚谈恋爱,他觉得景少不是真心,偶尔还要和陆承安拌几句。江端事件一出,他再也不敢任性而为,还总是哆哆嗦嗦地问陆承安需不需要他做什么。
说话之前还总是先一加句头衔:“陆少,我去买午饭吧。”
“陆少,你喝水吗?”
“陆少......”
今天他又问陆承安需不需要他买饭,关于他和景尚的饭陆承安向来都是自己买的,怕被别人毒死。但高木栖每天都问他真的烦不胜烦,暴躁地咦了声,拎起一本书就要砸死他:“你特妈没完了是不是!”
吓得高木栖嗷地尖叫,抬起两只胳膊横在脸前。他心里思量着刚才陆承安抓书的架势,由那种愤恨的力量掷过来应该能削掉他半个脑袋,呜呜地抖如筛糠。
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来,高木栖悄悄抬起半张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落,没出息的样子令人发笑。他搜寻陆承安在哪儿,找两圈没有找到,发觉这人已经出门去食堂买午饭了。
然后他又小心地觑向端坐于座位上的景尚。不知道是不是泪眼模糊,产生错觉,高木栖觉得向来强势的景尚脸色苍白,没有什么气力。
虚弱,一个本该和景尚毫不相干的词汇竟然无比地贴合现在的他。仿佛上周对江端释放出的怒火耗尽他所有的精气神,这周需要养精蓄锐。
似是察觉到打量,景尚轻飘飘地乜过去一眼,苍白的嘴唇开合,低缓、肃杀般的警告音色与他此时的状态全然不符:“以后少跟他说话。”
高木栖立马点头如捣蒜,眼泪被他甩得到处飞。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承安买饭回来,沉默地在桌子上一一摆好。景尚坐着不动,陆承安低骂了句矫情,替他拆筷子,塞他手心里后没好气道:“能活吗?”
“嗯。”景尚回应道,而后慢条斯理地用餐。
......
当时把江端打进医院后,回到家陆承安也没多好过,他被依然处于无法自控信息素外溢、而且信息素有暴走趋势的景尚按下去无度地索取,每一次都异常狂野。激得陆承安破口大骂,无论是说好话还是哄骗,亦或者求饶都于事无补。近日来在景尚这儿学到的所有关于格斗、搏击等暴力运动全然失效,毫无用处。
它们全部被景尚这个身为陆承安半个老师的神经病轻而易举地化解,而且陆承安又是动手又是被迫体力很快告罄,彻底见识到景尚发疯的时候根本不受外界干扰,只能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疯狗......疯狗!景尚你特妈就是疯狗疯狗!又不是我跟他说那种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陆承安气得眼泪直淌,总是在尖叫,“姓景的狗哔你就等着吧,你今天把江端......啊你特么的疯了啊!再不让我说话那我从今天开始就真的再也不说话好啦!我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说,你看我理不理你!”
景尚果然没再使劲儿怼他。
陆承安气哼哼地:“你等着吧景狗,你把他打成那样,让你父亲知道没好果子吃。我特么后面都说了让你住手住手住手!聋了是不是?!你想去死别特么拉着我!你父亲能成为元帅有江端他父亲的一票支持权吧。我让你教训他没让你差点儿打死他,不听话的狗哔!现在好啦有理也变没理了!!!!!”
“关你什么事?你考虑的是不是太多了?”长篇大论里应该没有半句是景尚爱听的,他眉眼悒郁,拤住陆承安纤细的脖颈逼他想好再说,“陆承安,你不是说你有很多去处吗?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都能去哪儿啊?”
“......”
“嗯?”
“......”
最后陆承安被逼得咬着牙齿也无法抑制浑身痉挛,怒吼出声地喊:“我口嗨也不行吗?!”
“不、行。”
他们就像两个共同看上一块领地的雄性狮子,谁也不愿意退出,因此撕咬得不可开交。
直至两败俱伤,也不一定能分得出胜负。
他们在博弈,在相斥。可又特么该死的互相吸引,把对方咬得鲜血淋漓后,又伸舌头舔着彼此的血,心满意足睡眠更稳。
陆承安说等牧寒云回来景尚肯定没办法交代,让他等着。
这点他说错了。
根本不用等牧寒云回来,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军事基地总部已经知道来龙去脉。当时陆承安终于筋疲力尽昏死过去,景尚的通讯器便响了。
江端的父亲是文职,没有权利配枪,但在星际联盟有一席之地。牧寒云先在电话里冷笑,讥讽地说景尚长本事,还在学校没有步入社会拥有个一官半职就敢给他老子树敌,好大的官威啊。
不过牧寒云打这通电话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责怪景尚,相反他在用父权威严敲打过景尚以后竟然夸他做得不错。
并说:“什么东西,他那一票我多了不多,少了也不少,竟然告状告到我头上,也是可笑至极。他儿子挑衅你的底线,没死都是因为你心软仁慈。你的玩具只能由你处置,别人妄想就是别人该死。”
“不过景尚,你是我培养出来的,你知道我最厌恶你的是什么。”牧寒云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种引导的循循善诱,“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你应该不想等我回去再跟你算这次的账。”
依照景尚的睚眦必报和小心眼儿,陆承安以为这次不持续个几天不会停止,但翌日他醒来时发现景尚蜷缩在他身边,紧阖的眼睛证明他还在睡。景尚胳膊虚虚地将陆承安揽进怀里,衣服纽扣扣得很严实,遮到衣领底下那颗。多像一个衣冠绅士,仿佛昨晚那种最原始的野蛮形象是陆承安的错觉。
陆承安抬起一只手,解了景尚的第二颗纽扣。刚解开他的手腕便被景尚冰凉的手攥住,嗓音喑哑道:“干什么?”
他的脸颊血色褪尽,如果陆承安足够不要脸,都要以为是自己把年纪轻轻的景尚榨干了。
衬衫纽扣中间的缝隙堆起几点褶皱,让景尚的内里肌肤自然地露出些许风光。胸口有陆承安因为愤怒挠出的指甲印,有他上去就啃的牙印,还有无数道如古老树木盘根错节般的、黑色枝桠纹路。
它们虬结而上,把景尚禁锢其中。
......
“景尚,我真可怜你。”时隔两日,陆承安又把当时说过的话说了一遍,眉心紧紧地锁着。
“可怜我什么,我什么都有用不着你可怜。”景尚不太有胃口,不舒服地放下筷子,“可怜你自己吧,撒谎精。”
他眼眸微侧看着陆承安,把他装进眼睛深处,表情不曾更改微末,但莫名能令人看出一种胆战心惊的祈求。
“别可怜我了,”景尚用很低的声音说,“......爱我吧。”
第67章
三天后高考, 今天是星际联盟高中的学生最后一天在校。
整个高三校区乱糟糟,比早晨的菜市场还嘈杂。
有人在走廊里撕书,把雪花片状的书籍从走廊里扔下去。陆承安没书,三年来早不知道把书扔到哪儿去了。他用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看待少年们的狂欢。
榆树的叶子更加茂盛, 陆承安伸手揪两片树叶, 捻于指间让它流汁, 然后放于鼻下嗅闻植物的奇怪香味。
几天前景尚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说“爱”这个高尚的词,他明显没有玩笑的意思。那瞬间陆承安觉得如果他脱口而出骂人的话都是一种对“爱”的侮辱不敬。
而像他这样的人,连侮辱爱都不配。
所以他哑然沉默许久, 淡漠地移开目光, 没有回答景尚的言论。仿佛他根本没听见, 又仿佛景尚根本没说过。
但奇妙的是自那天起, 两人间的关系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了。陆承安可能是看在景尚半死不活的面子上,没再跟他耍过臭脾气,总时不时地作一下离他五米远不让他听自己心声。现在景尚让他离多近, 他就可以离多近。虽然靠近的时候会不耐烦地啐一句景狗黏人矫情吧,但行为上是惯着的。
“......陆承安!”
被喊的人微怔, 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了下左边心口。闻声陆承安眨眨眼, 朝旁边看过去。
林木木慢步走过来, 递给陆承安一张贺卡:“毕业快乐。”
“我什么都没准备。”陆承安举起两只手, 上面只有十根纤长的手指, 其余什么都没有。他莫名觉得尴尬地说。
看他不好意思的表情,林木木笑将起来:“只是一张贺卡而已,没准备就没准备嘛。而且是我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我。你心里没我是应该的啊,不然你和景尚在一起心里还装着我,就成渣男了啊。”
他垂眸撅嘴, 说:“我又不做小三。”
“......”
陆承安没良心地笑了:“那你的贺卡我也不能接,毕竟我和景尚在一起,还收别人的礼物岂不是三心二意的多情行为。”
他学着林木木撇嘴:“我讨厌他,但我不做渣男。”
“......”
最后是陆承安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抽走林木木捏在手里疑似颤颤巍巍的贺卡,接受只作为同学间的好意。他看了眼贺卡内容:祝陆承安前程是坦途。
“谢谢。”陆承安说。
林木木开心:“嗯!”
最近林木木压力挺大的,他哥哥真去了精神病院,而且在里面把手指伤了。以后再想拥有完整的手,只能用星际联盟的医疗机械手指作为辅助。
如今机械假肢的研发相当成功,安装前医院会先提取需要它的人的血液与信息素DNA。
确保完全匹配。
等人和它彻底熟悉,机械假肢甚至比原生肢体更能给人带来便利。因为它是机械,可以在里面载入数据,需要什么它都能调配。灵活度高于百分之百,很多时候安装假肢的人会忘掉它们是假的。更有甚者说,让他们做第二次选择的话,他们会觉得失去原生肢体也可以是一种幸运。
虽然陆承安不理解这种背叛自我肉身的逻辑,因为他很喜欢自己的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是宝贝,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当下的机械医疗几近完美。
......当然了,仅限有钱人。
“你打算考什么学校。”陆承安问道。
“我要做医生。”林木木沉着片刻,面色严肃地说,“陆承安我跟你讲,前几天我哥做了非常详细的全面检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基因链不太一样。”
“大家的生物基因链条是螺旋式的一整条,他的也还是。但在某个节段重复叠加,很小的一节,不起眼。”他看着陆承安想宣泄多日来的压力,所以把这些情况全说出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因为每个人的基因链都是不一样的,那些重复的、很小的一节基因链条不会影响身体的任何健康状况。可我总觉得......我说不出来,我就是觉得......”
“一加一等于二啊。”陆承安突然说道,非常地莫名其妙。
林木木:“嗯?”
陆承安没看林木木,皱起眉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更加莫名其妙地说:“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潜藏着劣性因子,因为被学校教导,被社会法律约束所以很多人都能做个正常的普通好人......但如果那些劣性的东西在基因链条上被放大,重复呢。”
光天化日之下,天上的太阳很烈,但林木木却如坠冰窖。
他说:“陆承安......你刚才说的,就是我想了好多天但总说不出来的东西。”他非常不解,只比陆承安大一个月的脸上有种真正的大人的可惜悲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了啊,你真的好聪明啊。”
他仅从林木木的只言片语里指出一加一等于二,特别简单但林木木这个备受老师喜爱、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没有总结出来。
“嗯?”陆承安抬眸,似乎是从思索中回神,他无语地笑了声,拍拍林木木的肩膀,“我瞎说的啊,你是找不到突破口才会认为我说得很有道理吧,跟好不好好学习没关系。一个人的基因链条,如果是天生畸形跟他整个人融合后不影响健康,但基因要是后天变异,严重会特么死人的啊,还想多活几年?”
“你哥这明显是先天的,只是你们之前没有做过详细检查不知道而已。不然像基因链重复这种骇人听闻的现象,你觉得会是一件小事吗?你哥早就被星际联盟抓起来送去研究所了啊。”
他又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拍了下林木木的胳膊:“我的话你还认真思考,你真是敢啊。”继而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我只希望等你真当医生了别把你哥越治越废就行,吓死个人哦。”
“......”
林木木抿唇握紧拳头,羞得满脸通红:“你......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啊,说你还不乐意呢。”陆承安叹气摆手说,“不跟你说了,景哥还在医务室输液,我去找他喽~”
林木木像喊出来的一般及时问:“那你想考什么学校啊?”
这是一个陆承安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报名更不会参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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