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勉强,轻视,作践,都在这个笑里,唯独没有笑本身的情绪。
“周庭知,那天,在竹林度假村,为什么,上我的床?”
混沌、茫乱、鬼迷心窍。
许半闲竟松了一口气,答案好像不重要了。
“因为我喜欢你,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喜欢你,而且已经很久了。”桌上的饭凉透了,被周庭知推在一边。
“那天我们都喝得不少,我......你醉得分不清人......你说我身上有兰花香,说你很久睡不好觉,说这个味道能让你安心。”
“对不起,我知道那样不对,但我抗拒不了,我没有存心不良,只是想让你睡一晚好觉。”
周庭知的声音渐渐低缓,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心虚。
他喝得不少,强撑着把许半闲弄回房间,许半闲却不安生。
一会儿说要看比赛,一会儿要喝冷泡茶。
非说房间里热,开空调又不肯,探着脑袋去窗外吹,最后还吐了自己一身。
周庭知好不容易给他收拾干净塞进被子里,他又开始哭。
说周庭知洗澡不脱衣服,是不是怕他。说自己正人君子,必不会做出格的事。
然后正人君子本君坐起来就扒周庭知裤子,非要一较高下。
再然后,事情就失控了。
许半闲不知道后面发生的种种,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酒桌上,大家轮流敬酒。
但是周庭知说的话,他是相信的。因为那段时间,他确实几天没有睡好觉,也确实只有兰花香会让自己安心。
所以,许半闲选择相信周庭知。
既然是个误会,周庭知不知道,自己也没什么捅破的必要。
在许半闲看来,所有的烦恼迎刃而解,毕竟“靠许半闲上位”比“喜欢许半闲”这件事情难搞多了。
“那天的酒太烈了。我确实不太记得。”许半闲开口,“那天说的事情永远作数,我说过,你拿钱来,我的股份卖你。或者你改变主意,不想要股份了,别的我也可以给你。”
周庭知紧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我也说了,买股份是气话,我喜欢你,想追你,你让追吗?”
“不让。”
“你不让我就不追了?我干嘛要听你话。”看着许半闲和缓下来的神色,周庭知一屁股坐在刚才两人中间空着的椅子上,又恢复了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想谈的事情谈了,好像也没谈,浪费了一中午的时间,许半闲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随后起身的周庭知突然偷袭,压着他贴在墙上,这个姿势太流氓了,且背对周庭知,使不上力。
耳边拂来温热的气息,周庭知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会用行动证明,我是真喜欢你,纯粹的喜欢你。”
后背的温热离开,许半闲转过身来看着周庭知。
嘴角一弯,现在的问题很简单,不用卖股份,不用操心周庭知卖身给谁,只需要解决一个牛皮糖。
让牛皮糖死心的方式,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给他希望。
“周庭知,我有喜欢的人。”
他直视对方的眼睛,“那天我喝太多了,误把你的香水味当成了兰花香,抱歉。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在等他。所以,请你不要浪费精力在我身上。”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许半闲那天说找个人好难,周庭知以为他只是想找个同类,原来是在找那个兰花香。
周庭知心里升起浓烈的嫉妒,他嫉妒那个人早早占据在许半闲心里。
他又有无数的懊恼,懊恼自己的胆怯懦弱。
如果早些时候,就不要管他是直的弯的,不要管什么怕吓到他,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冲到他面前,会不会现在站在许半闲心里的就是他周庭知了。
他嫉妒得发疯,将许半闲推在墙上,小臂抵住他的喉咙,动作飞快,许半闲始料不及。
小臂上抬,迫使许半闲仰起头,“你在等他?”
周庭知另一只手揉捏着许半闲的嘴唇,发狠一摁,“你的一厢情愿没有用,那么我就有追求你的自由。”
许半闲气急,奈何双手被禁锢,只好抬腿踢他。
周庭知就势将一条腿挤进了许半闲膝盖中间。
这个姿势丧失了主动权,令许半闲非常没有安全感,他开始剧烈挣扎。
因着小臂抵在咽喉处,呼吸不畅,他的声音都变得粗重起来,“周庭知你放开!我是你老板!”
说着,只觉喉咙上的力道轻了,还未来得及反应,周庭知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对,你是我老板。愿意的话,你还可以当我老公。”
第13章 杀了他
许宅,傍晚时分。
许半闲一进门就嗅出了家里的气氛微妙。
他凑到旁边换鞋的许满川耳边,压低声音问,“哥,气氛不太对啊,有亲情预警没?”
听见门响,许芸昭立刻迎过来,“小闲回来啦?”
许芸昭挽发盘头,精致的妆容难掩面色疲惫。
“到家了就进来,在门口咬什么耳朵!”许志程在客厅没好气地低吼。
许父许母在沙发上端坐,一脸凝重。
许半闲换鞋进屋,满脸堆笑,“爸,我最近可没惹您。”
许志程鼻孔出气,转头不理人,只盯着许芸昭看。
“爸,难得咱家今天人齐,您高高兴兴的。”许芸昭在旁边劝解,“弟弟们工作一天也累了,咱们准备开饭吧。”
坐在一旁的许母忙站起来,“对,对,难得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我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
许半闲环视一圈,没看到调皮的小姑娘,便问,“姐,雨晴呢?怎么没见她?”
“在楼上,阿姨陪着她玩呢。”许芸昭面色有些不自然。
许半闲不明所以,看向许满川,用口型询问。
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回应,但看面色,许满川也知道些什么。
全家都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那么就是大家不想,所以许半闲知趣地避开这个话题。
“姐姐,那我上楼陪雨晴玩会儿去。”许半闲说。
“站住。”许志程终于开口了,这一声急促又粗哑,“小昭,告诉他。”
许芸昭打量着父亲,眼睛里写满了抗拒。
“小闲今年23,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也要为许家出力的,你们不能一直这么护着他,也该让他经经事儿了。”许志程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许半闲闻言,坐回沙发上。
空气中尽是安静的凉意,许芸昭还未开口,就红了眼眶。
“王信奇出轨了。”她说。
许半闲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走。
许芸昭一惊,冲过来拽他,“小闲,你干嘛去?”
“我去杀了他!”他双眼充红。
一声脆响!——
“你除了用拳头,用钞票,还会用什么解决事情?”许父喝道。
茶杯狠狠落地,迸裂出一地地陶瓷碎渣,细碎轻薄如刀锋,片片刺在许半闲的心上。
是啊,自己是个莽撞人,从小被呵护着长大,只会用拳头用暴力,用钱用利益来解决问题。
拳头是自己的,钱是家里的,他只有这两样。
“王信奇那个王八蛋,不杀了他我也要阉了他!我姐为他遭了多少罪,他敢出轨!”
许半闲双拳紧握,双目布满红色的血丝,竟先许芸昭一步落了泪。
许母谷晓青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见客厅的情形,回头把跟着出来准备打扫的阿姨堵了回去。
无人说话,只有许半闲极度气急的沉重呼吸和许母收拾碎瓷片的窸窸窣窣。
许半闲出生的时候,许芸昭刚12岁。那时许满川参加游学不在家,爸爸在护士站签字,她偷偷溜进产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台子上的小肉娃。
许家人里第一个见到许半闲的便是她。
也许就是这第一眼的缘分,也许是一半的血脉相连。
许芸昭从小便对许半闲格外亲热些,许半闲也天天跟在姐姐屁股后。
饿了找姐姐,脏了找姐姐,作业写不完了找姐姐,被父亲训了找姐姐。
后来,姐姐带回家一个男人,父亲母亲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是他们还是结婚了。
那时身高已经远远超过了花童的许半闲,吵闹着要给姐姐当花童,戒指递到王信奇手中的时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不忘威胁未来姐夫:敢欺负我姐,我就打死你。
婚后,在许家的助力下,在姐姐的操持下,王信奇的酒店经营越来越好,陆陆续续开了几家连锁。
姐姐怀孕之后,王信奇便让姐姐安心养胎,不再拿生意上的事情来让她烦心。
全家高高兴兴地期待着小宝宝的到来。
有一天,家里的司机匆匆忙忙来到学校,把许半闲接到了医院。
路上还跟他兴高采烈地说,“小姐快生了,许总和夫人说可以给你请假,让你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小宝宝。”
许半闲还手舞足蹈地在后座乱晃,“好哦!我要当舅舅啦!”
然而,到了医院,并没有迎接新生儿的喜悦。
哭天抹泪的母亲,沉默不语的父亲,一脸凶相的哥哥,还有满脸是血的王信奇。
许半闲这才知道,姐姐难产,可能要死了。
而平日恩爱的姐夫,比自己早来得没有几分钟。
医院的走廊里都是嘶吼声,嘈杂且有序。
“快去把主任叫回来,还有副主任。”
“立即通知麻醉科、重症医学科、呼吸科、心脏科、血库和新生儿科。”
“通知医务科,启动急危重孕产妇救治预案。”
“告诉血库,这边是羊水栓塞孕妇,启动优先级,协调其他医院调血。”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奔跑疾呼,各个房间门口都站着张望的人,一位医生在跟许志程交代病情。
“孕妇突发羊水栓塞,必须立刻终止妊娠,取出胎儿才能做进一步抢救,家属赶快签字。”
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从四面八方奔跑而来,直冲手术室。
“前天也有个羊水栓塞的产妇,血库里还余着给她备的血......”
“那个产妇没来得及用呢,还剩2万多......”
“不够,快去联系血站,多备些。”
“家属,家属!医院备血不够,家属有门路的也要联系一下。快!能备多少备多少。”
许半闲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姐姐需要血,很多的血。
他顶着哭花的小脸问许满川,“哥哥,我也有血,我可以给姐姐用。”
他那么小,还不懂直系亲属不能互相输血,只知道姐姐不能死。
孩子在五分钟后出生,伴随着这个喜讯而来的是这个刚刚娩出胎儿的母亲,可能会被切除子宫。
王信奇在旁边抬起头,看看岳父岳母,没有说话。
许志程直接签下了手术同意书和风险告知书,从头到尾没给过王信奇一个眼神。
两个小时后,胎儿被推出了观察室,送进了新生儿病房。
许父许母只是路过时匆匆看了一眼,视线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手术室的大门。
许半闲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女,打绺黏腻在一起的头发,乌黑发亮,发质像了姐姐。
小脸粉红,额头,脸蛋,下巴上还带着干涸的血渍,那是姐姐的血。
那个小胎儿离开妈妈的温暖,极度不适应,哭声嘹亮,仿佛在喊她的妈妈。
王信奇跟着去了新生儿病房,大概是安顿了下护工和月嫂,就回来手术室门口守着。
许满川让司机回家取了些软和的靠枕和棉被,一家人累了就轮流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躺一会儿。
许父许母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许半闲就在墙角蹲了一天一夜。
走廊里人来人往,医院的领导们来了,其他医院的医生来了,卫健委的人也来了。
每个人都往手术室里冲,可就是不见姐姐出来。
后来地方驻军的领导来了,他拉来了一个连的人民子弟兵,血够了。
许半闲只比医院的推车高出一个头,他看着一车一车往手术室里送血,又看见一袋袋黄色透明垃圾袋的空血袋被送出来。
可是,姐姐还没有出来。
他又急又慌,跑出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找个僻静的角落大哭。
由于哭得太认真,他根本没看到阴影下还坐着一个大哥哥。
那个哥哥给他接了杯热水,安慰他说,“你姐姐进去这么长时间,一定没事的。”
他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仰着脸问,“真的吗?”
那个哥哥说,“真的,这个病很吓人,前两天进去的那个人,刚进去就没了,听护士阿姨说,总共用了6000毫升的血。”
“你姐姐进去这么长时间,整个Q市的权威医生都在这里了,一定没事的。”
“但是那个人还是死了呀!那个人跟我姐姐是一样的病,呜呜哇......”许半闲哭得更凶了,身体直发抖。
那个哥哥慌了神,生怕这个小娃娃哭得把自己憋过去,他把许半闲搂在怀里,手心轻抚他的背。
“你别哭了,这么哭把身体哭坏了,等你姐姐好了,你还得接着在医院住。”
“你家大人呢?你出来这么久,他们该担心的。”
“你快回去看看吧,我看着好像有几个产科的领导急匆匆进去了。”
许半闲在那个哥哥的安抚下,很快平静下来,还打了个哈欠。
那个哥哥的怀抱好暖,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但他不能睡着。
他得回去守着姐姐,这个哥哥说得对,万一姐姐醒了呢,他也想第一个就见到姐姐。
回来医院,手术室门口围了二十几个人,他们在欢呼,在拥抱,在互相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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