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连路也走不动,心跳杂乱,呼吸浅快,当然不能算没问题。
徐祉安抱着他走下楼梯。
“我下午有课。”宋汝瓷缓过眩晕,仰起头温声解释,“是给一个高三学生补习,还有一个小时,我想准备一下。”
徐祉安当然知道。
宋汝瓷不理解“被关在家里”的概念,不明白自己的行动已经被限制……但如果宋汝瓷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是要出门补课,即使是徐祉安也不能拒绝。
直播开始前,他就和祝燃、盛锋签了互不拆台条约。
徐祉安不能禁止宋汝瓷外出补课,不能禁止宋汝瓷上网陪别人打游戏。
这很烦。
徐祉安拧着眉头,宋汝瓷病成这样,还惦记着去补课?以前的那些日子,宋汝瓷难道都是这么过的?
直播间也在想同样的事。
【咳。】
【先说我不是同情渣男,他这个状态怎么保证授课质量,高三生时间很宝贵,补课能不能改到明天啊?】
【祝燃不能同意吧,他那边可都摩拳擦掌准备好报复套餐了。】
【刚从祝燃直播间过来,他正往门上架第三盆冰水,还有他们家鱼缸。】
【所以才不想让渣男去啊!我是说,反正谁都是报复,要不这轮全给徐总,徐总你看那是沙发,那是地毯,那是红酒炖雪梨,你还剩五十八分钟把人弄晕过去……】
【?】
【??】
【……真该死啊。】
第6章 我现在改
徐祉安站在冰箱前。
红酒雪梨已经被冰镇好了,宋汝瓷的手艺很好,白嫩梨片彻底被红酒浸透,内置的暖光洒在暗红的酒液上。
香甜醇厚。
徐祉安单手关上冰箱门。
他拿着保鲜盒,绕回到沙发旁:“你自己做的?”
一边问,他一边伸手揽住宋汝瓷的脊背,俯身调整,让人在抱枕上靠得舒服,又拿过搭在一旁的薄毯。
宋汝瓷仰着头,朝他微微弯了下眼睛。
徐祉安伸手,拨开淡白眉睫前的额发,轻轻摩挲眼尾的小痣,他学会了放轻力道,垂头看着浅色眼瞳。
徐祉安挑了片雪梨,喂给宋汝瓷。
“慢点吃。”他说,“你该补充点水分,医生说你还该多睡觉,多休息。”
没有检查设施,私人医生无法给出更多判断,于是优先进行了应急的止痛处理,输的液是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宋汝瓷应该找时间去医院做详尽的系统检查。
但这和“报复游戏”的初衷已经彻底背道而驰——给点甜头、弄点暧昧,还能当作是钓鱼的饵,带人去医院是什么鬼?
哪有这么报复人的??
祝燃年轻气盛,最替穆鹤打抱不平:“老徐,你瞎发什么善心!你可怜这种渣男,怎么不想想当初的穆鹤多惨?!养父母家破产,心理疏导疗程中断,连抗抑郁药都没钱买了!你想想,那种情况得绝望成什么样——姓宋的可是逃得比谁都快,问都没问、管都没管好吧?”
另外两人站在穆鹤一边,极端敌视宋汝瓷,坚决反对,甚至不惜威胁徐祉安,敢当叛徒就把所有事都捅破。
局面一时僵持。
徐祉安垂落视线,看着宋汝瓷一点一点咬这片雪梨,牙齿轻轻咬开雪梨时会有汁水溢出,让有些干涸的淡白嘴唇恢复柔软,徐祉安扯了纸巾帮他擦拭。
宋汝瓷被他困在臂间,吃东西的速度不快,可能还有些不舒服,仔细咀嚼过后才试着吞咽。
徐祉安及时扶稳他:“还疼吗?”
宋汝瓷静静靠在他胸口,一动不动闭了会儿眼睛,呼吸逐渐平复。
又过了一阵,被冷汗打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张开。
徐祉安又问了一遍。
浅色眼睛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露出安抚,撑直了身体摇头。
“好多了。”宋汝瓷温声说,“有点饿,我想吃一点东西,然后出门去补课。”
他的语气柔和,有种天生好脾气的商榷,仿佛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错过了穆鹤的电话,无知的猎物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进了圈套,没意识到自己早已被控制,还在和徐祉安讨论今天下午的安排。
宋汝瓷给徐祉安看自己要去的地址。
徐祉安答应,他已经让人送了粥过来,是知名私厨文火慢炖的养生粥,对身体很好,重新加热用不了几分钟。
他扶着宋汝瓷暂时躺下休息,垂着的瞳光转深。
徐祉安热好了粥,端到沙发前,扶起半睡半醒的人,舀起一勺喂宋汝瓷吃。
宋汝瓷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撑坐起身体,接过勺子:“我自己来。”他微侧过头,望着盯着自己的徐祉安,隔着衣袖握了握徐祉安的手臂,“很香,你吃饭了吗?”
徐祉安点头。
他发现宋汝瓷有个习惯,说话时总会浅浅弯一下眼睛,不一定到笑的弧度,但总能令人从那一片浅色里得到温暖。
宋汝瓷放下心,低头认真喝粥,小口吞咽,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吃得很慢,咽下几口就要停下闭眼稍作休息。
苍白清瘦的左手始终按着胃。
徐祉安想。
宋汝瓷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在“报复游戏”前,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穆鹤身上,几乎是以某种补偿的心态,将对弟弟的愧疚全移给穆鹤,至于惩罚宋汝瓷只不过是随手为之——并不困难,只需要对放贷公司和会所随口吩咐几句。
宋汝瓷的学业和前途就这样,很轻易地被他毁了。
过去徐祉安不以为然,认为这无非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在徐祉安却开始因此心烦意乱。
“你的毕业论文怎么样。”徐祉安忽然问,“还在写吗?”
大三时,宋汝瓷的成绩还相当优异,还有机会跟团队出国交流,顺利拿到了几个知名公司的offer。
当然,这一切早已作废。
宋汝瓷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他,在宋汝瓷的眼里,他徐祉安还只不过是个失意痛苦、跑去会所买醉的普通富二代。
听见突兀的询问,宋汝瓷轻轻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然后垂下睫毛笑了下,摇头,又慢慢咽下一口粥。
“不写了。”宋汝瓷说,“我错过了时间……如果能在下个月前补缴上拖欠的学费,学校答应发给我肄业证。”
徐祉安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问宋汝瓷:“欠了多少?”
宋汝瓷又抬起头,尝试思索,但居然意外的吃力,他感到困惑,又眨了几次眼睛,睫毛像是试图脱逃的蝴蝶。
徐祉安伸手,托住软倒的身体,神情丝毫不显得惊讶,显然这份粥有问题。
粥里面放了效力强劲的安眠药。
“汝瓷。”徐祉安在他耳边问,“你恨不恨害你的人?”
“要是他打算改,打算补偿,把所有夺走的都还给你。”
徐祉安问:“你愿意原谅他吗?”
他不知道宋汝瓷已经完全听不清,无法回答,无意识收拢的手臂紧紧勒着清瘦肩膀,宋汝瓷茫然温和地望着他,然后意识坠沉,眼睛慢慢闭合,勺子从脱力松软的手指中滑落。
徐祉安接住勺子,和粥碗一并放在一旁,让清瘦过头的人偎在自己胸前。
徐祉安一动不动抱着宋汝瓷。
客厅寂静。
高窗落进阳光。
徐祉安低头,借助室外光线,数覆落的睫毛。
他发现宋汝瓷的眼皮很薄,薄到仿佛连睫毛也太重了,在太阳光下,能轻易看到淡青色的细细脉络。
……刺耳的电话铃声不识相地响起。
徐祉安的瞳孔骤沉,又压制下去,他猜得到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无法退出的直播报复游戏。
徐祉安拿起手机:“是我。”
“老徐!”祝燃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轮到我了你把人药晕过去?直播间可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不会耽误你。”徐祉安垂着眼,“他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徐祉安下的安眠药分量并不重,他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让宋汝瓷在出门前,再稍微补充些深度睡眠。
医生说胃是情绪器官,宋汝瓷的胃病除了饮食问题,很大程度上也有压力过重、失眠的影响,这次毫无预兆忽然发作,昨晚的电话说不定就是诱因。
宋汝瓷应该已经在这样极限的状态下很久。
祝燃一听他这么说就冒火:“那人家穆鹤——”
徐祉安拢着宋汝瓷,拿过靠枕垫稳头颈,让人好好睡在沙发里。
“祝燃。”徐祉安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他欠穆鹤的吗?”
祝燃匪夷所思:“你觉得呢?”
“为什么欠。”徐祉安垂着视线,“因为穆鹤脆弱、可怜、痛苦,需要人保护,需要人供养……而他居然胆敢逃跑,不肯把自己变成完美的养料?”
“祝燃。”徐祉安问他,“你要喜欢一个人,会不会要求对方这样做?”
徐祉安轻声询问,慢条斯理:“你会不会像个吸血鬼,逼着对方把一切都献给你,不给就是欠你的?”
祝燃被这一通话噎住,又气又恼,觉得徐祉安这番歪理简直荒唐无比,偏偏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你这就是强词夺理——我当然不会!我要脸,但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祝燃一口咬定:“穆鹤肯定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祝燃其实和穆鹤不太熟,他是盛锋的铁杆发小,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
盛锋口中的穆鹤根本不是这样。
徐祉安懒得多说,只是伏在阳台的护栏上,看下面的车流:“祝燃。”
“我把人给你送去。”徐祉安说,“要是你敢把他弄伤、弄病,我不保证你们家公司的资金流会出什么问题。”
祝燃当然被刺激到跳着脚火冒三丈,但徐祉安已经挂断电话,扔下了手机。
直播间的弹幕正焦虑到满地乱爬。
徐祉安这个直播间的剧本,本来是俘获渣男、让渣男沦陷到再也无法离开徐祉安,最后患上分离焦虑,心甘情愿被囚禁控制。
现在看来,最先罹患分离焦虑症的是弹幕:【徐总,徐总啊,徐总,你知道吗?你已经整整三分钟没抱渣男了……】
【他是不是胃疼?徐总你快回来看看他。】
【跑阳台去干什么!打电话我们又听不见!不要聊天了徐总!】
【徐总应该是和祝燃打电话去了,刚从隔壁直播间过来,那边正在痛殴抱枕,在暴怒着夺门而出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三盆冰水砸了头,被鱼缸绊脚摔下了楼梯……】
弹幕东猜西猜,很是热闹,徐祉安没有理会,轻轻抱起陷在沙发里沉睡的人。
药效很强,宋汝瓷被抱起也毫无反应,只是眉心微微蹙着,清瘦脊背不自觉弓起,一只手在昏睡里也无意识压在胃部。
徐祉安握住这只手,把手探进衣物替他打着圈慢慢按揉。
徐祉安帮他洗漱,换出门的衣服,很细致耐心,宋汝瓷伏在他肩头昏睡,呼吸清浅,徐祉安抱着他,帮他穿上厚实的外套,尺码稍大了,袖口遮住半个手掌。
徐祉安把人抱上车,他其实不在乎和祝燃或者盛锋撕破脸,就算把人扣下,因此闹僵闹翻,其实也没什么。
但宋汝瓷一直想去,宋汝瓷很重视这单好不容易谈下来的生意。
徐祉安侧过身,帮宋汝瓷系好安全带。
他开车送宋汝瓷去补课。
“我现在改。”徐祉安问,“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第7章 你耳朵怎么了
宋汝瓷被手机闹钟震醒。
他的旧手机被徐祉安扔了,强行换成新的,用着还不算太习惯,在下楼之前,摸索着尝试定了几个闹钟。
还好,新手机的振动效果很强劲。
睁开眼睛,不是在别墅里,徐祉安已经把车停在祝燃家楼下。
徐祉安靠在驾驶座里看着他。
不知看了多久。
车窗外光景昏暗,起风了,暮鸦纷飞,天边正缓缓攀上暗云。
这辆车是徐祉安自己常开的,没有司机,后视镜上系着个褪色的旧手工挂件,顶灯的色调温暖,让人想起冰箱里的暖光。
“醒了?”徐祉安轻声问,伸手轻轻拨开他的额发,摸了摸额头的温度,“我按地址开过来了,找的对不对?”
宋汝瓷很久没睡过这么沉,被托着头颈,睫毛轻轻眨了眨,眼里还有初醒的茫然。
徐祉安解释:“你的身体太虚弱,不小心睡着了。我看时间差不多,就没叫醒你,直接送你过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宋汝瓷望了他一会儿,看起来像是相信了,弯起眼睛:“谢谢。”
微悬的心跟着柔和嗓音落定。
徐祉安没说话,拿过放在一旁的包装盒拆开,取出一块电子表,戴在清瘦手腕上,指腹抚过宋汝瓷手背针眼附近的淤青。
手表有随时监测身体状况的功能,绑定了徐祉安的手机。
“手机里存了我的电话,不舒服了就告诉我。”徐祉安扣上表带,“补完课我来接你回家,不要乱跑,不要接触外面的人,待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
这话配上阴郁神情,咬字几乎没有起伏,连直播间都觉得控制欲过剩。
弹幕滚动着隔空喊话,操心操肺提醒徐总收敛,毕竟马上就要开启下一个轮次,别在这种关键时候吓跑渣男。
徐祉安不理会,只是看着宋汝瓷。
宋汝瓷点头,浅色眼睛还是那种温柔宽和的弧度,隔着衣袖轻握他的手臂,主动伸手,侧过身圈住徐祉安。
高级衬衫下的脊背稍透出僵硬。
宋汝瓷轻轻摸他的后背,温声安慰,耐心地逐项答应他的要求:“我不乱跑,会保持联系,补完课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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