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系统拉着宋汝瓷嘀嘀咕咕:「精神触丝和精神体,本质上完全就是一个东西,所以在酆凛的视角,他是在……」
……握着你的手。
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儿就变轻。系统对着窗户的倒影,微微发愣。
它看见人影在背后环抱着宋汝瓷,拢着柔软白皙的双手,一起面对厨房正重新加热、咕嘟咕嘟冒泡的罗宋汤。
幻象一闪即逝,宋汝瓷的领口稍微敞开,一侧被看不见的重量压下,衬衫背后有不自然的褶皱,仿佛被什么盘旋束缚,这种痕迹一直蔓延到腰,中间空出一段,有轻微的嗡嗡声,是拖在地板上的尾尖百无聊赖的拨着军靴后的鎏金马刺。
苔绿色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宋汝瓷舀起一勺汤,吹了吹,低头浅尝,像这种熬炖类的汤都是越热越香,第二次的味道比第一次更好。
宋汝瓷把勺子递过肩头:“尝尝吗?”
隔了几秒,勺里的红艳汤汁消失,系统还挺紧张的盯着窗户,它打赌巨蛇对味道挺满意,而且吞吐的蛇信目标似乎是宋汝瓷唇边沾的星点残留。
但最终对方居然没急于这么做。
影子里,硕大蛇颅垂首,能咬碎地脉巨蜥的獠牙轻轻地,咬了张薄而软的餐巾纸,替他擦拭干净。
宋汝瓷怔了下,眼睛更弯,主动抬起头,他们离得不能再近,好像只差一张纸的距离,蛇瞳深深盯着淡色的嘴唇。
手套的内衬收紧了。
……门铃。
嘈杂交谈和脚步声。
混乱呛鼻的各类信息素味道。
不速之客这时候造访,要不是宋汝瓷往腰后按得及时,多半要被看不见的尾巴从三楼天窗抡飞丢进风暴橡树林。
不过来的人倒也仿佛没有多少恶意。
敲门的七年级哨兵配有学院徽章,袖章上绘有金色锁链,是负责治安的纠察队——荆棘寮是学生哨兵生活和训练的地方,不对外开放,高墙上攀满血色荆棘,不接纳任何外来的闯入者。
酆凛遗留的旧居毫无预兆地焕然一新,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可能不来确认情况。
白天这些人其实已经来敲过门,但菌丝拟态只会完成指令以内的事。
指令不包括给陌生人开门。
现在这扇尘封许久的门打开,门内灯光温暖,食物的香气瞬间溢出,哨兵敏锐过头的嗅觉已经让他们在脑海中下意识模拟出口感,好几个人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吞咽。
站在这片温暖里的人居然是个向导,浅草色长发,柔和的苔绿眼睛。
这些纠察哨兵错愕愣怔几秒,才终于回过神,后知后觉认出这张脸,本来客气的神情瞬间变化
鄙夷,厌恶,轻蔑不屑。
异常抵触。
“……柏风信?”
“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住进来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柏风信本来是酆凛的向导,又因为酆凛的死亡受审,这件事仅限于“塔”和里世界清楚,封傲也不是到处乱嚷嚷的脾气——所以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柏风信和酆凛的关系。
倒是人人都知道这是个留级三年毕不了业的吊车尾废物。
尤其七年级学生。
白塔世界本来就崇尚强者,弱者几乎没有生存权,一想到这种人居然敢侵吞酆凛的遗居,简直像是逼着他们把最倾慕崇敬的金色徽章按进泥土。
其中一个棕发哨兵的脾气最爆,两人高的裂地熊骤然显化,怒吼咆哮着挥掌拍落,却还没来得及靠近,就又刹在半空。
黑豹重重扑倒了这个棕发哨兵。
完全无视领域压制,锋利尖爪狠狠勾烂制服,喉咙里威胁嘶吼。
黑发黑眼的少年哨兵拦在他们眼前,脸色苍白,鸭舌帽檐压得极低,手里死死攥着柄旧军刀。
“……封傲?”
这些人是真觉得有意思了——他们当然知道酆凛有个弟弟,也是哨兵,不算弱,成绩倒也勉强排得进中上。
但比他那个五岁觉醒、十三岁修完全部课程进入“塔”,十五岁就被挑选进入里世界执行最高密级特殊任务的天才兄长,就未免太平庸了。
在白塔学校,差一个年级实力就天差地别,越级挑战几乎是不可能的。棕发哨兵仅凭单手就狠狠将黑豹掀飞,瞳孔收缩,俨然已被彻底激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七年级纠察哨兵问,“难道他是你带进来的?”
封傲平时也住宿舍,并不住这幢别墅,如今却忽然维护起一个鸠占鹊巢的废物向导——难不成是看上了,想和对方绑定?
“你不会想让他当你的向导吧?”
这是眼光和人缘都差到什么地步了?
看上柏风信?
走投无路,选这种没人要的垃圾?
这些话没说出口,但饶有兴致的嘲讽神色已经把少年逼得脸色涨红,封傲死死咬着牙关,指节攥到青白。
……
宋汝瓷轻轻抚了抚腰后的蛇尾。
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他和系统仔细做了任务手册,要想拿到足够的能量点,就要在各方面好好教导和养育封傲——所以这种场合,也应该放手让封傲试试自行处理。
但也不能真就不管,柔软的菌丝网轻轻放下黑豹,宋汝瓷从屋内来到屋外,踩上打磨粗糙的石英岩台阶。
“……是。”
少年哨兵忽然从压低的帽檐下逼出一个字。
连那些半是嘲讽的纠察哨兵说笑议论声都停止,诧异看着他。
“以后他就在我家住。”
“你们走吧。”
封傲垂着视线,哑声一个字一个字说:“明天我就去登记,给他出入荆棘寮的权限。”
“封傲。”
这下为首的纠察哨兵也严肃下来:“你应该知道你在说什么——照你这样,他在这惹了什么祸,弄出什么乱子,都要算在你头上。”
“如果只是意气之争,改主意还来得及。”
七年级学生已经不像低年级的,不少人已经成年,结合热普遍发生,哨兵们都变得更冲动、更不受控。
一个向导住在这种地方,想也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说完他打量封傲的神情,没想到少年哨兵神色阴沉,身形冷硬,嘴角已经咬破渗血,却没有半点要改口的意思。
为首的纠察哨兵也就点了点头:“那好。”
“既然你坚持,就让他在这住——但你好歹也是酆凛前辈的弟弟。”
“自己好自为之。”
封傲一言不发,他也早就习惯了数不清的嘲讽、轻视、看不起,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转身把宋汝瓷用力推回别墅里,重重关上了门。
封傲低着头,盯着宋汝瓷脚上那双靴子:“刚才和他们说的话是骗人的,我永远不可能和你绑定,不会要你做我的向导。”
“我替你说话,只是因为你从我家被纠察抓走了会很麻烦。”他说,“我不管你为什么来,还想从这得到什么,想都别……”
屋里的情形让他愣了愣。
明亮温暖的灯光、一尘不染的地板和家具,厨房里飘出的浓郁香气,像是有什么锁紧了他的喉咙。
……像是。
像是几个小时前。
他在灵境松林里醒来。
封傲知道自己兽化了,当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有强烈到绝望的恐惧窒息。
按照常规流程,他应该因为擅自使用禁忌技,被交给学校接受最严厉的处分,然后因为长久没有精神疏导而发疯变成什么怪物死掉。
但醒来的时候他躺在柔软的松针里,精神力结块全被理顺,身边没有人,头颈下垫着的是规矩折成几折的向导白蔷薇制服。
还有一顶不知哪来的柔软鸭舌帽盖住他头顶那一对兽耳。
少年哨兵抱着那件制服,坐了很久,愣愣地看着被细心修剪打磨平整的指甲。
……
黑豹大吃大喝吧唧嘴的动静让他强行回神,封傲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害臊到涨红,拎着后脖颈就想把这不争气的东西薅走,才伸手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苔绿色的眼睛温和望着他。
“要温柔一点。”宋汝瓷说,“它饿了。”
封傲的瞳孔收缩了下,他想和过去一样放狠话,却莫名其妙地半个字也说不出。
他刚才……他刚才推这个人了。
清瘦过头的向导身体素质并不如哨兵,当时向后踉跄了下,好像被什么接住了,然后反手轻轻揉了揉腰后。
他把对方弄伤了吗?
恨意和悔意交织,两者都太过鲜明,拉扯撕裂,封傲发不出声音,任凭那只手隔着鸭舌帽轻按头顶。
“你也饿了。”宋汝瓷望着他,灯光下那双眼睛甚至是某种春水似的浅绿色,笑了笑,温声告诉他,“洗手,吃饭。”
封傲梦游似的过去洗手,用了两遍香皂,擦干净,给宋汝瓷检查。
然后被奖励一个装满热汤的大碗和一只勺子,舀着鲜美到不可思议的汤往嘴里送,越来越快,等回过神时碗已经空了。
宋汝瓷不在餐厅也不在客厅,桌上有张便签,提醒他锅里还有。
宋汝瓷还做了热米饭,淋上汤吃就更香。封傲一口接一口吃了大半碗,那种脱力的耗竭感才稍稍退去,他发现黑豹也不在。
……黑豹怎么会也不在?
封傲愣了愣,迟疑了一会儿,擦干净嘴和手,轻手轻脚踩着楼梯,慢慢走向那扇漏出光的门。
他透过门缝看向屋内,心跳撞击耳膜,喉咙似乎要被什么蒸干。
这个人……这个人在缝衣服。
被他撕烂的哨兵制服。
很熟练轻巧的动作,小指勾着线,被稍微勒出一点红痕,那些狰狞的碎裂破损在瓷白指尖顺驯合拢,缝到尽头以后低头,咬断剩下的一小截。
黑豹也乖巧异常地把头颅贴在他膝上,月光落进来,毛皮已经变成缎子般的黑亮,这个人在摸精神体前居然还要戴手套,不知从哪学的……咬着末端轻轻拉拽,让柔软皮革贴合指尖。
空气在这时候不明缘由的细微战栗。
衬衫出现奇怪皱褶,封傲的眼睛骤然刺痛了下,用力揉了几次,过了好半晌视野才恢复清晰。
这个人在摸他的黑豹。
豹耳驯服地垂落成扁平,几乎贴在脑后,被轻轻揉捏,画着圈抚摸内测的柔软绒毛,黑豹伏在温柔的怀里仰头。
耳尖的轻颤逐渐与灯下睫毛同频。
苔绿色的眼睛弯了弯,很柔和,轻声说:“乖。”
门外影子跟着一颤。
黑豹已经完全挤在宋汝瓷怀里,笨拙蜷着四肢,翻起肚皮,尝试伪装成一只黑色幼猫。
柔软的肚皮被掌心覆着轻抚,半长的绒毛几乎完全淹没了那只手。
被纯黑手套吞噬的指尖,仿佛并不影响细腻柔软,微微施力,陷入光滑缎亮的黑色皮毛,头颅,后颈,脊背,轻缓抚过整条脊椎……黑豹舒服到喉咙里呼噜作响。
修长柔韧的豹尾打着卷,隔着白衬衫缠上手臂,被温和轻拍,轻轻解下来。
……
黑发黑眼的少年哨兵踉跄着离开别墅,走出很远,把脑袋扎进月下的冰冷溪水。
夜色很深。
月光下,那几个纠察哨兵往回走,还在愤怒抱怨个不停。有人发现棕发哨兵站住,愣了愣:“怎么了?”
“我不知道。”棕发哨兵死死皱着眉,他总觉得不对劲——当时裂地熊那一巴掌没拍下去,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一时疏忽被黑豹扑倒。
甚至,就连他被黑豹扑倒,都很古怪,仿佛那时候他忽然就莫名走了神。
裂地熊……熊也走了神。
仿佛这一切都是个小小的测试,有什么实力远在他们之上、根本强到遥不可及的人,在看那个实力平平的封傲的表现。
当然,这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熊不见了。
这简直离谱到荒谬,堂堂哨兵精神体不见了,居然这么迟才发现。
棕发哨兵焦躁起来,团团转着到处找熊,其他人开始还看笑话,逐渐一个两个,也都觉得不对劲。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也和自己的精神体断开了链接。
这说明精神体至少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可没有命令,精神体又怎么会擅自行动?
就算是荆棘寮的植物变异很多,偶尔也会出现些诱捕精神体的陷阱,也不至于海陆空全军覆没吧?
别说是什么狼、岩羊、狐狸、猎犬、白鳍豚……猫头鹰都不见了!
哪去了??
熊呢???
第48章 讲道理
荆棘寮出现未解之谜。
当然, 骚乱没有持续太久,这些纠察哨兵只不过是疯狂找了一整宿,因为过度惊慌而误入了噬心花海、哀嚎荆棘荒野、腐化圣树腹地这些小地方。
对七年级哨兵中的佼佼者来说, 一边大喊“救命”一边甩起两条腿疯狂逃跑还是不难的。
而当他们精疲力竭跌跌撞撞, 疯狂逃离了那片充满糜烂甜酒味道的恐怖空间,紧接着就错愕地发现……失踪的精神体全躺在荆棘寮最显眼的对战空地中间。
一个不少。
没受伤, 看起来也没被什么可怕的邪恶反派拷打折磨。
冰原狼做梦还在抖耳朵, 本来糙杂的毛现在流光水滑像银色缎子,精神帅气, 硬邦邦的大尾巴来回甩个不停。
睡得正香的幽灵岩羊同样毛发整齐顺滑,打磨抛光到黑玉似的角居然还细心保养了层蜡, 仿佛还在轻轻顶着什么看不见的掌心磨蹭。
火焰狐脑袋顶上被扎了个漂亮小揪, 最骄傲, 蓬松的大尾巴勾来勾去, 发现勾中的居然是战猎犬就大发脾气, 异常嫌弃地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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