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是谁?
孟亭曈翻到最后,这又将资料还给了陆承渊。
陆承渊等了片刻, 见人没什么想说的, 他倒是故意先开了口:“有想起来什么吗?”
孟亭曈笑着摇头, 披上那份早就已经不存在的马甲,“忘得太干净, 什么也没想起来。”
陆承渊心知他还是什么也不愿意说,他放弃般的压下那份逼迫的心思,只把人放到办公桌上坐着,撩起人衣摆一直推到肋骨上方的位置。
孟亭曈还在想那孤儿院的事,他被陆承渊的动作搞得一愣, 这才回神抬眼看人。
陆承渊那双深沉的视线早已盯了他许久。
好像是对他的走神有些不悦。
“拿着。”
孟亭曈提着自己的衣角,他总觉得方才陆承渊看他的视线是从自己的唇上略过,仿佛是想对他说,咬着。
陆承渊替人揭下那块小小的创可贴,胶布粘贴的有些紧,撕扯过时带起些皮肤,将那原本白皙的地方弄的有些发红。
陆承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是季晓妮。
孟亭曈放下手中的衣角。陆承渊的手在离开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腹在那块小小的疤痕上摩挲而过,一路蹭到那,稍微用了些力碾压过去,还同时面不改色说着让季晓妮进来的话,顺手将人衣物拽平整了些。
“?”
孟亭曈抬眼看过去,陆承渊神色依旧冷淡,端得是一副八方不动的稳重,如果不是季晓妮在关门时他那余光往他这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倒是真要信了这位陆大影帝的好演技了。
这么冷淡矜贵又正经的人突然耍起流氓来,孟亭曈不自觉眯了下眼。
季晓妮匆忙赶来和陆承渊定日子,将能推的不能推的几个通告全调整了时间,生生空出来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手术。
“明天先和岳导见面吧,我一会儿去联系周家宗,把他的推迟到后天,最快三天后就可以进行手术。”
季晓妮唰唰地修改着行程,忙完这些又抬头关切道:“还好只是局麻的小手术,不用开胸,我最开始听到你说什么异物卡肋骨上了吓我一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确认,像是残片一类的。”
陆承渊看着凌乐发来的信息,直径0.7毫米,很薄,应该是什么锋利的金属物质,具体还需要取出来再看。
季晓妮又拉着人关心了半天,确定没有别的问题了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人多吃一点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别的事情不需要操心,有事就来找她。
孟亭曈应着。等人走后,陆承渊将那份资料翻开到第一页的位置,垂着眉眼撵着手指,不知是在回味触感,还是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良久后,他通知卫巍,明天去圆心孤儿院。
-
孟亭曈凭借着记忆回忆着关于圆心孤儿院的信息,五岁,高烧,失去记忆,后被宋家领养。
都说他是孤儿院中很幸运的孩子,才刚被送去,很快就被宋家的人挑中,把他从那可怜的地方带走,自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原本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对。
可是也不知怎的,自从那通电话后,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或者运气类的东西,都不再被孟亭曈相信。
思索良久,他还是带着牛文武,亲自动身去了那孤儿院一趟。
圆心孤儿院在京市市郊,地方有些偏。他提前出发了一段时间,以免耽误下午和岳维平的见面。
他查到这位‘孟先生’是匿名给孤儿院捐赠过一笔钱,登记的电话也是宋晴昀的手机号,而时间就在宋晴昀车祸出事前没多久,其他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里的接待人员客客气气地送走他,临走前孟亭曈突然想起,说他是来领‘小礼物’的。
那接待人员先是一愣,“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脚步一顿,随后接待人员又忙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确实是有小礼物,不过孩子们的手工做的太慢,第一批已经全发放出去了,让他留下一个地址,等第二批的感谢礼做好后,再给他邮寄过去。
孟亭曈扫了人一眼,拿起水笔在表格上登记。
地址只写了一半,似是随口问了句,“昨天是你们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是小刘吧?昨天好像是他值班,”
那人磕绊了一句,“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昨天我接电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孟亭曈笑得礼貌,显得温和又斯文,“他要是在的话,我想着当面他解释一下?”
“他不在!”接待员立马回绝,像是觉得太过僵硬,“他、他今天请假了。”
“哦,”孟亭曈点头,“那等他上班,你帮我给他说一声吧,他也是一番好意,免得我一时起床气,影响他工作的心情。”
孟亭曈这么一笑,说话又温风细雨的,还处处为他们这些打工人考虑,接待人员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将人送到车上时还止不住地道谢,结结巴巴地夸了人一路。
等孟亭曈一上车,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他视线凉凉的扫过圆心孤儿院的大门,示意牛文武先行离开。
根本就没有什么小礼物。
孟亭曈想。
怕是那位叫‘小刘’的,也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孟亭曈走后,陆承渊从楼内的走廊中走出,淡淡的扫了一眼孟亭曈的车辆残影。
他身边还跟着孤儿院的院长,正满脸堆笑的和他介绍着圆心孤儿院的情况,真情实感的对陆氏集团的捐赠表示着感谢。
陆承渊沉默地应着,连眼神都没给,助理卫巍便十分自觉的接收到信号,不着痕迹地从人身边退出,去调查方才宋晴昀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车上,助理卫巍如实汇报。
陆承渊眉心淡淡蹙着,“你的调查资料上,没有这份捐赠信息。”
卫巍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有关宋晴昀的所有信息他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下来,可如果宋晴昀曾经给过圆心孤儿院捐助,他是怎么没查出来的?
陆承渊平静道:“继续查。”
陆承渊越平静,卫巍就越心慌,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咬牙使劲反思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疏忽?怎么这么重要的信息没有查出来!
他跟着陆承渊的时间不短,工作上也从没犯过什么错。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问题。
陆承渊可以扣他两次奖金不责怪,可若是还有第三次。
那他就真的不用在陆氏干下去了!
-
从圆心孤儿院返程回去,京市的道路实在太堵。
等接到孟亭曈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们和岳维平导演约得下午两点,不好迟到的,便直接驱车前往岳维平家。
路上,陆承渊看似关心地问了声:“中午吃了什么?”
孟亭曈倒是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吃的午饭,还随口抱怨了一句什么菜有些咸,没有上次在哪哪哪吃的那家好吃。
陆承渊“嗯”了一声,“那晚上去吃那家苏菜。”
孟亭曈笑着点头,卫巍却是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几乎是完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后面的人看出些什么。
他紧握着方向盘,心道不愧是两个演员。
路上堵了这么久,哪里有吃饭的时间?孟亭曈前脚刚到家,后脚陆承渊就已经到了楼下,怎么两个人说谎都没一个眨眼的?
要不是他知道真相,他还真被孟亭曈太过于自然的回答给骗了过去。
他看着自家老板神态自若也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一时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老板就这么心甘情愿被骗、还是该心疼孟亭曈没藏好尾巴被发现……
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卫巍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老板越淡定,说明这件事越不好过去。
-
二人下车。卫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到陈辰之前对着他感慨:“漂亮的人,都最会骗人了。”
此刻对这句话表示非常的赞同。
他拿出手机想要和陈辰交流心得,却发现上一次的消息,陈辰还没有回复。
“我哪里又惹着他了?”卫巍摸不着头脑的想。
“没有吧……”卫巍将手机揣了回去,冷酷着一张脸,心想陈辰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喜欢理人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
屋内,岳维平导演和孟亭曈正相谈甚欢,陆承渊安静的坐在一旁,煮茶洗茶斟茶,做得甚是熟稔。
他和岳维平导演相熟,岳维平导演在谈公事时身边也不喜有外人在侧。
倒是孟亭曈接过茶碗的动作也太过于自然,仿佛那是打小儿就被伺候惯了的样子,与岳维平夸赞这是好茶时,那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陆承渊平静地看着人,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如今稳坐茶台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岳维平谈古论今,从书画鉴赏聊到民间风俗,孟亭曈态度谦卑,像晚生对着老前辈那样,恭敬又不失礼数,什么都能聊上一些,还刚好都能聊到岳维平的心坎儿里。
没多会儿,岳维平便对人赞不绝口。
他像是对孟亭曈很是满意的样子,还有空打趣了一句陆承渊,说他只会陪他下棋研读剧本,别的什么都不愿意多聊,话少的像个闷葫芦,一点儿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陆承渊再度给人斟茶,“我哪里还是年轻人。”
岳维平笑人“你前些年的时候也这样!”惹得孟亭曈也笑着看了陆承渊一眼,仿佛在笑他确实不够年轻。
陆承渊淡淡回以对视。
孟亭曈别开视线前,还故意上扬了一下眉梢。
陆承渊给他斟茶的手顿了下,清凉的茶汤发出潺潺水声,映出孟亭曈带笑的唇。
岳维平和人有眼缘,聊过之后觉得更合心意。
他终于是谈起正事,将他那些宝贝手稿拿了出来,厚厚一沓,递给了孟亭曈。
“这是初稿,还没定,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讨论人物嘛。”
孟亭曈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手写字,有些纸上还有大段大段的删改和批注,神色也更认真了些。
这是岳维平导演收官之作的手稿,几乎可以说是凝聚了他此生所有的心血。
他想在自己的电影事业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闭关准备,一字一字的写下这个故事,写下他对祖国最诚挚的热爱。
又是一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主题剧本。
孟亭曈只看了两页,那呼吸都停了片刻,他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出神,许久都没有继续看下去。
岳维平起身去拿围棋,说等着孟亭曈看剧本的时间,先和陆承渊来两盘。
“好久都没有和你下过棋咯~”
陆承渊似乎是发现孟亭曈情绪有些不对,他侧身轻声问人怎么了?
孟亭曈的脊骨比方才挺得更直了些,他听到人问他,等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陆承渊看着人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他伸手,在人的后腰处扶了一把,力度不算轻,仿佛是按压着人的脊梁。
掌心中传来热度,孟亭曈胸口又起伏了下,他仿佛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借着陆承渊手掌的力度,将紧绷着的身躯放松了点。
“我没事,”孟亭曈轻声道:“一时有些气闷,可能是屋里温度太高了吧。”
陆承渊观察了片刻人的神色,起身时拇指在人背上滑动了两下,做安抚状,这又走到窗前去开窗。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他只开了个缝隙,那带着青草气味的凉风丝丝缕缕拂过孟亭曈的鼻尖。
孟亭曈又缓缓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终于恢复了些情绪,抬头笑道:“谢谢陆老师。”
岳维平将棋盘和棋子抱了过来,在茶台的一侧摆好。
孟亭曈就倚在那窗台前默默读着剧本,安静地像屋里没有这个人。
棋子敲在棋盘上,没什么规律的发出很轻的哒哒声。
陆承渊有时会将余光分给窗边的人,有春风替他翻页,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透彻的眸。
岳维平导演落子,笑人棋艺退步,怎么没撑多久就输了?
陆承渊却只将掌心中的棋子收入进那玉石棋奁中,碎子碰撞发出灵动的脆响。
孟亭曈应声而动。
他垂下眼帘,看向窗外,思绪仿佛随着春风飘向远方,不知被带到了哪里去。
【——孟亭曈说他不去读书,可他执拗不过* 老先生。
老先生替他打点好了一切,亲自送他入校园,还答应他等他毕业,会来接他。
毕业前夕,老先生高兴地说已经帮他订好了船票,等船到了,他会在码头等他。
孟亭曈坐了将近三天的船,从日出坐到日落,从日落再坐到日出,他飘荡在深蓝广阔的海洋之中,看着那橘红的夕阳挂在那平直的分界线上,天空与海此时达成一种诡异的融合,那静谧又丰富的色彩将申城的天空染成如画般的蓝调时刻——
可夕阳终还是落了下去,那蓝调时刻灿烂的极致美学也融化成漆黑的蓝,与深海彻底融为一体。
他终于是回到了申城,可他却再也没等到老先生。
他只见到了一直崭新的钢笔,那是老先生为他准备的毕业礼。
和老先生一起共事的人将钢笔交给他。神色悲恸。
孟亭曈没哭,他只觉得喉咙干涩,眼眶紧得发痛。
他伫立良久,最终只是没心肺的苦笑了下,轻声埋怨老先生,做什么偏要干这行。
这下,真把命给搭进去了。
那共事的年轻人闻言似是有些生气,可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亭曈走了。
他在港城那段日子,过得老实极了。
可到了到了,最终没攒下什么钱,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办法给老先生操办。
他看着母亲生前唯一留给他的耳坠子,独自在渡桥头上吹了一夜的晚风,于天光微曦时走进了当铺。
三日后,孟亭曈亲手为老先生下葬,葬的是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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