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笙昔的神色愈发冷淡,别开脸,“我没生气。”
阿许轻叹一声,“好吧,其实是我觉得床上暖和,自顾自把你抱上床,然后我想着穿外袍睡觉肯定不舒服,就……但,但我这也是一心为你考虑啊。”
果然是如此,祝笙昔忍不住横了阿许一眼。
她再不清醒,也绝无可能像阿许说的那般,做出失仪之举。
静默片刻,祝笙昔面色归于平静,“昨晚不知道是何原因,寒毒突然发作了。”
阿许应道:“那盘果子有问题,昨晚我靠近它时,明显感到体内的灵力不稳。”
闻言,祝笙昔蹙眉道:“难道灵濯猜到了我们不会吃?”
阿许叹道:“不清楚,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尽早离开吧。”语毕,她拾起床尾的外衫,正准备穿上,忽觉一阵头晕。
趔趄几步,她扶着床边,双眸紧闭。
“怎么了?”祝笙昔觑见她的模样,问道。
“没事,应该是灵力消耗过度了。”阿许轻轻摇头,勉强笑了笑。
祝笙昔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明。
这时,长廊处传来脚步声和拐杖落地一下一下的敲击声,祝笙昔整理好衣物,前去开门。
门外的是辜族长,她扫了祝笙昔一眼,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耐:
“你们什么时候走?”
祝笙昔:“两日后便离开。”
辜族长发出一声冷哼:“尽早离开最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留下这句话,她颤颤巍巍地转身,似要离去。
祝笙昔出声叫住她:“前辈。”
辜族长身子一震,停在原地。
“前辈并不是肃落族人,为何要一直留在此处?”
见辜族长没有回应,祝笙昔继续道:“前辈也是修行之人,足以维持容颜,怎会……”
话未说完,只见辜族长手中的拐杖迅速地朝她击来,祝笙昔瞳孔微缩,反应极快地提起尘阙剑抵挡。
剑鞘与铁拐杖相击,发出“叮”的清脆声响,那根铁拐杖离她的侧脸仅有三寸,祝笙昔望着她,神色冷肃。
“不该问的别问。”辜族长眼神如刀,像是威慑也像是劝诫。
两人僵持片刻,辜族长率先收回拐杖,似有若无地说了句:
“你的修为不错,尽快离开罢。”
待辜族长转身后,祝笙昔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虎口。
刚才那一击,她看似没有落于下风,实则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辜族长的修为在她之上,力道和反应也根本不像是老年人。
阿许听到门外的动静,快步走至长廊,见祝笙昔并无大碍,她才放下心,问:“发生什么了?”
祝笙昔摇摇头,把尘阙剑收回储物袋,只道:“我们两日后便离开。”
她的声音不大,但长廊两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许也不多问,嗯了一声。
此时,角落里的一只木鸟歪了歪脑袋,僵硬地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木鸟穿过长街,越过高厚的石头房,落在一人的肩膀上。
一只纤长的手点了点木鸟的小脑袋,随后轻蔑的笑声响起。
“啧,竟然还想着去提醒别人。”灵濯眼神不屑,视线转而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艰难地撑起身体,原本裹住整个面容的头巾已经落了大半,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你为已死之人续气,有违天道,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万劫不复。”女子咳出一口鲜血,气息奄奄。
“那又如何?”灵濯冷嗤一声,脸上的神情冰冷可怖,哪有半分先前的天真单纯。
她缓缓朝地上的女子走去,右掌心升起一丝诡异的红光,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女子瞳孔微缩,放下狠话:“你若杀我,玄清宗定然不会放过你。”
听到“玄清宗”三个字,灵濯顿了顿,面色古怪。
“你的师尊是谁?”
女子以为她心生忌惮,扬声道:“玄清宗前任宗主,风逾。”
“哦,那……你是风逾的第几个徒儿?”灵濯捻着衣角,漫不经心地问。
女子皱起眉,“什么第几个?师尊只有我和师姐两个关门学徒。”
“哦?”灵濯勾起唇,“那你的师姐,是黎一霜吗?”
“对,我师姐就是闻名天下的千霜剑主,黎一霜。”女子扬声回答,期盼着师门的名号可以威慑到眼前的人。
灵濯了然:“原来你就是风逾新收的门徒,叶琉汐。”
闻言,叶琉汐一愣,她刚拜师不久,这人留在杳无人迹的荒漠中,竟然也关注着玄清宗的最新消息。
默然片刻,灵濯垂下眸子,问:“她,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和前面几个相比,显得莫名其妙,叶琉汐不清楚灵濯的目的,只能如实道:“当然好,我的剑术是师姐教的,师姐每次回宗都会给我带山下的糕点。”
听到她的回答,灵濯垂于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涩声问:“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叶琉汐奇怪地看着她,“我和师姐都是师尊的亲传门徒,她只有我这一个亲师妹,肯定对我好啊。”
这话一出,灵濯猛地上前攥住叶琉汐的脖颈,神色间似有癫狂。
“只有两个门徒,这话是黎一霜告诉你的吧。呵,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等着你的好师姐亲自来找我。”
叶琉汐的脸色迅速涨红,胡乱拍打着她的手,灵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几近窒息的样子,片刻后,再缓缓松开手。
叶琉汐大口喘着气,惊惧地望着灵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平复下呼吸,强撑着镇定,“就算你抽取再多的灵气,也改变不了这里已是一个死城的事实!”
灵濯眯了眯眼,没理她这句,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黎一霜没告诉过你吧,其实,你还有两位师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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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肃落族(四)
燃掉传音符,里面的内容慢慢浮现,祝笙昔看完后,眉尖紧蹙。
仔细算来,今日便是天乾境开启的最后一天,也是所谓的能够出境的日子,但师姐给她的传音中说,直至天乾境关闭,都未见有人出来。
十日方可出境,但她们在第七日便提前从天乾境中出来了,而在第十日想要出境的修士却被困在了其中。
往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祝笙昔忽地想到灵濯说过,前几日有修士出现在荒漠中。
那些修士是不是和她们一样,不慎提前从天乾境中出来,然后被传送到了西玄域的荒漠?
“祝道友。”
阿许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祝笙昔看向她,淡声问:“何事?”
阿许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那日的红果。
“你不是丢了吗?又捡回来作甚?”祝笙昔目光不解。
阿许展开一张纸条,“你看。”
纸条上写着一个“果”字,阿许解释道:“你记不记得那天有一位女子撞到我,当时我没太注意,昨晚换衣服时发现了这个纸条,应当是她塞给我的。”
祝笙昔眼神微凝,“莫非这果子还有其他的作用?”
阿许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其余果子都摔烂了,这个可是我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出来的。”
“还有,刚才我碰见了灵濯,她说晚上有篝火会,邀我们一同前去,去吗?”
祝笙昔垂眸看向那颗红果,默然片刻,沉声道:“去,当然要去。”
阿许皱起眉,“只是,我总觉得灵濯有些问题,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祝笙昔不置可否,淡声道:“正好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晚上的荒漠不比白日的灼热,微风裹挟着大漠独有的气息,带来丝丝凉意。两人来到长街上,白日的商贩们此时都收了摊,绕着篝火堆围成几圈。
篝火旁,几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灵濯拉着二人到了最里圈,兴冲冲道:“祝仙长,阿许姐姐,这里是看表演的绝佳位置,我特意为你们留的。”
阿许环顾一圈,从容应道:“确实是个好位置。”
祝笙昔一瞬不瞬地盯着戴着面具的几人,心中那股异样感不断放大。
那几人的动作隐隐有些僵硬,不像是在真的跳舞,反倒像是被提前设置好了每个动作,按部就班。
身旁这人的眼睛像是被黏在了那几位女子身上,见状,阿许更加坚定了此前的某种猜测。
这种怪异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祝笙昔正沉思着,耳边响起阿许的声音。
“祝道友,原来你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子。”阿许附在她耳侧,低声说。
祝笙昔:?
她按住阿许的肩膀,推开阿许,蹙眉道:“你又在乱想什么?”
岂料这人不仅没自觉退开,反而得寸进尺地紧紧挨着她。
“被我说中了吗?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莫名其妙……
祝笙昔皱起眉,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
灵濯瞧见二人的动作,打趣道:“阿许姐姐,祝仙长,你们的感情真好。”
此言一出,阿许便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随即讪笑着自觉退开。
祝笙昔压下心间的烦躁,看向灵濯,像是随口一问:“灵濯姑娘,大家似乎对我们二人不太欢迎。”
她记得灵濯曾说肃落族人热情好客,但这几日商贩对她们的神情举止,与灵濯口中所说的热情大相径庭。
灵濯目露歉意:“应该是由于之前的那些修士,大家原本很信任他们,没想到他们后面竟然与匪贼为伍,反过来害我们,所以现在族人们和辜族长都对修士有所抵触。”
她补充道:“辜族长应该也去找过你们吧,唉,她希望你们尽快离开,也是害怕之前的事重演。”
祝笙昔沉吟片刻,问:“那些修士后来怎么样了?”
灵濯看了她一眼,笑意冰凉,“后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自然是全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祝笙昔眼神微沉。
在肃落族人中,她目前只发现辜族长有修为,不是普通人,灵濯暂时无法确定,其余人没有修为,也不会任何术法。
若真同灵濯所说,那些修士和匪贼沆瀣一气,迫害肃落族人,那么一开始连普通匪贼都无法制服的肃落族人,后面又是怎么击退修士的?
祝笙昔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得灵濯问:“祝仙长,你说,正派人士是不是大多如此?”
“口口声声说着除魔卫道,表面一派正气,大义凛然,实则自私自利,贪心至极,所言所行皆令人作呕。”
此时的灵濯眼神漠然,全然不似天真单纯的少女,她极为平静地说着,像是见惯了各种算计和背叛。
自己也算正道中人,祝笙昔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几秒后,她缓声回应:“一人的所言所行,在于本心,无所谓正道邪道,正道之中有秉持大义的前辈,亦有心术不正的小人。”
听到祝笙昔这么说,灵濯略显意外,眼中染上一抹兴味,问:“那你觉得,修行邪术的,有好人吗?”
不同于面对上个问题的态度,祝笙昔斩钉截铁:“没有,均是心术不正之人。”
果然如此,灵濯心中嗤之以鼻,她敛去眼底的漠然,将目光转向阿许,问:“阿许姐姐,你和祝仙长是同门吗?”
“不是。”不待阿许回答,祝笙昔出声否认道。
阿许瞥了眼祝笙昔。
否认得这么快,看来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扯上丝毫关系啊。
灵濯抿唇一笑,“怪不得呢,祝仙长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气,阿许姐姐却不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灵濯身上。
灵濯像是毫无察觉,继续道:“阿许姐姐倒是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类人呢。”
阿许敛了笑意,“我所学的术法杂而不精,东一块西一块,难道灵濯姑娘也是如此?”
那几位戴着面具的肃落族女子不知何时停下了跳舞,直直地望向她们这边。
不只是那几道目光,这一刻,数百道目光将她们包围,这些目光中没有敌意,却是一片悚人的死寂。
阿许紧盯着面前的少女,暗中抚上了腰间的玉笛。
这时,沉重的咳嗽声打破了僵持,辜族长拄着拐杖缓缓走近,“时间不早,大家也都倦了,灵濯,今晚的篝火会就到这里。”
闻言,灵濯皱了皱眉,望着辜族长的目光幽冷。
“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休息了。”祝笙昔适时出声道。
灵濯脸色僵硬,“好,大家都回去吧。”她放话后,那些肃落族人才渐渐散去,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祝笙昔走了几步,发觉那人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阿许站在原地,半张脸笼在黑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手腕被人拉住,带着往前走,阿许回过神来,被带离了那片黑暗。
她抬眸看去,只瞧见前面的人如墨般的发,天青色的发带在长发间时隐时现,随着这人的步伐轻晃。
两人回到了房间,祝笙昔施了个隔音的术法,沉声问她:“你刚才发现了吗?”
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微凉的触感,阿许罕见地发怔,“什么?”
“那些肃落族人像是被操控了般,没有自己的意识。而且,明明辜族长才是肃落族的族长,但那些人完全不听她的话,反而听令于灵濯。”
阿许回想刚才的情形,肯定道:“确是如此,灵濯放话后,她们才慢慢散去,给我们让开了路。这么说来,之前的怀疑是对的,灵濯确实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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