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笙昔:“这几日她说的那些话,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未可知。”
说完,她斜眼看着阿许,“这一点,与你倒是相像。”
阿许心头一颤,脑海中蓦地浮现了灵濯刚才说的。
“我和阿许姐姐是同类人呢。”
阿许垂下眼眸,低声问道:“她那时所说的,你怎么想?”
“你指的是哪些?”祝笙昔不解地看着她,见她没有回应,淡声道:
“她说的话,现在我一句也不信。”
阿许闷闷地哦了声,往床边走去。
祝笙昔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默默回想着她们与灵濯的对话。
她不高兴,莫非是因为坦白了所学术法杂而不精,觉得失了颜面?
还是……那时,自己的不耐刺伤了她,让她觉得难堪?
等等,她高不高兴与自己有何干系?祝笙昔止住心中的猜测,回到熟悉的位置开始打坐调息。
与此同时,一间石头房内。
茶盏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灵濯目光冷冷,质问道:“每次都是这般,你还要阻挠我多少次?”
辜族长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灵濯,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好,就算如你所说,停下一切,那然后呢,离开这里么?同你回去?”灵濯目露不屑,反问道。
辜族长掩唇咳嗽,并未回应这句,一贯的回避态度。灵濯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姿态,幽幽道:“你知道我碰见谁了吗?”
“说来,她应该算是我们的小师妹呢。”
闻言,辜族长猛地抬头看向她。
迎着辜族长略显惊讶的眼神,灵濯的语气讥讽又冰冷,“而且,黎一霜同她说风逾只有两个徒儿,不用想也知道,这番说辞是风逾授意的。”
辜族长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再次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
灵濯定定地看着她,“你一心听从风逾的话,来劝我回头,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未查明原因便将你和我一同打为邪魔外道,碎你金丹,让你失了百年寿命,只有十年可活。”
“我是肃落族人,这里是我的家,当初魔族来袭,她风逾谎称已经派人保护我的家人,让我安心应敌,结果呢,我的亲人……她们全死了!风逾道貌岸然,嘴上全是仁义道德,实则和那些正道人士一样,都是些猪狗不如之辈!”
辜族长一言不发,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灵濯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我会永远守在这里,不要再妨碍我的计划,算我求你了,师姐……”
辜族长叹息道:“你忘了吗?前几日来的几个修士修为不低,你差点遭到反噬,失了性命,这两人的修为比之前的修士更高。”
灵濯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不在乎。”
“那房间里的阵法能暗中消耗她们的灵力,就算她们发现,也为时已晚了,”灵濯胜券在握般地笑着,“这次,绝不会失手。”
辜族长看着她偏执的模样,无力地闭了闭眼,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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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肃落族(五)
“你们看,她能平衡冰属性和火属性的功法,好厉害啊。”
“这不是两种相克的功法么?”
“怎么做到的?教教我们。”
几个小孩身着世族的服饰,围着巨树,好奇地打量着树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着普通的布衣,从树上一跃而下,朝她们微微一笑,“嗯,我教你们。”
她抬起手,甚为轻松地调动了相克的两种功法,一个掌心中升起一簇明亮的火焰,另一个掌心生出薄薄的寒霜,顿时,便赢得了周围人的惊讶赞叹。
这是第一次,她被艳羡和赞许的目光包围着。
小女孩面上盈着笑意,收起灵力,刚准备告诉她们操控的方法,却发现那些赞许的目光转瞬之间变为了惊恐。
“你们快看,她……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血瞳!娘亲说过,血瞳是不祥之兆,她是怪物,是异类!”
“快走,别和她一起。”
小女孩慌乱地摆手解释着,“不是的,我不是。”
那些孩子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害怕地跑开了,有的朝她扔着石子,眼神厌恶,骂道:“快滚啊,怪物。”
来不及躲闪,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额角,鲜血顺着流下来,小女孩嘴唇轻颤,怔了怔,而后无措地逃离。
她是异类吗?
额角流下的鲜血汇聚成一片,模糊了她的双眼,尖锐的痛蔓延开来,血色的梦境,支离破碎。
“醒醒,阿许姑娘,阿许!”
……是谁的声音?阿许从梦中转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祝笙昔轻握着她的手腕,输了些灵力为她平稳下气息。
感受到手腕处的力道,阿许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祝笙昔?”
“是我。”见她清醒过来,祝笙昔很快松开了手。
“我知道房间里这个阵法的作用了,但是已经晚了,它正在一步步地蚕食我们的灵力。”
闻言,阿许略略打量了整个房间,亮色与暗色的阵法纹路交织缠绕,密密麻麻的,像蛛网一样束缚着。
“阵法已经被启动了。”她轻皱起眉,判断道。
祝笙昔思虑片刻,随即执起尘阙剑,“我试试能否强行破开阵法。”
裹挟着灵力的道道剑气朝着木门击去,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白日里轻轻一推便能推开的木门此时岿然不动。祝笙昔正打算再试一次,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墙壁开始相互挤压着,整个房间的体积肉眼可见地变小。
阿许本来在聚精会神地寻着阵眼,看到房间里的变化,她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木桌和床榻被挤得向中间靠拢,四面的墙壁已然变形,祝笙昔横剑抵住一侧墙壁,一只手撑住另一侧墙壁,阿许不断后退着,两人被迫背靠着背。
阿许使尽力气,却也是徒劳,眼看着房间越缩越小,灵濯的声音忽地响起。
“阿许姐姐,比起你,我更恨祝仙长这种出身名门正派的修士,只要你现在出手伤了她,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哦。”
生死关头,谁不想活下去,况且自己和阿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祝笙昔暗自握紧了尘阙剑,一旦阿许对她动手,她便立即挡下。
灵濯这番话明显是挑拨离间,想看她们反目,祝笙昔不会顺了她的意,主动出手,但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静默一瞬,三人各怀心思。阿许冷嗤道:“呸,别喊我姐姐,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你的真实年纪吧。”
她嘴上扯着这些话,心中暗暗给祝笙昔传音:“等会我转身的时候,你就放手。”
祝笙昔垂下眼帘,握着剑柄的手依旧没有松。
阿许用余光扫了她几眼,见她神色间似有犹豫,又传音道:“祝道友,相信我。”
灵濯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冰冷,“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
阿许定了定神,蓦地转身,在她转身的时候,祝笙昔垂下手,两侧的墙壁迅速继续挤压,阿许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什,迅速拍在祝笙昔面对的那侧墙壁中。
轰然一声,挤压的四面墙壁消失,场景顿变,两人正站在长街上,长街的两侧满是肃落族人,而灵濯,就在她们对面。
阿许紧盯着她,冷声澄清:“灵濯,我和你不是一类人,至少我不会趁人之危。”
灵濯微挑起眉,语气有几分讶异,“你竟然留下了一颗果子,还发现那果子就是阵眼,真是小看你了。”
语毕,她眸光一转,看向祝笙昔,摇头叹息:“唉,你不愿落井下石,但我看祝仙长一直紧握着剑,生怕你对她动手,她完全不相信你啊。”
祝笙昔沉默着,没有辩驳。
阿许无视她挑拨离间的话,“让我们离开。”
灵濯眼神一沉,“还想着走?既然你主动放弃了生路,那,便陪她一起死吧。”
话语刚落,一股强悍的灵力向她们击来,阿许刚抽出腰间的玉笛,忽地被人拉至身后。
“你灵力消耗太多,抵挡不住。”祝笙昔抛下这句话后,两指相并,尘阙剑瞬间幻化出万千剑影。
阿许看着她的背影,握住玉笛的手逐渐收紧。
两人都被房间的阵法消耗了灵力,自己抵挡不住,她觉得她能挡住吗?
与那股灵力相击的一刻,剑影应声碎裂,祝笙昔闷哼一声,连退数步。
这股灵力熟悉又陌生,祝笙昔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灵濯,问:“你……以前是三大仙宗的门徒?”
之所以说是以前,是因为她的灵力并不纯净,隐隐夹杂着一丝黑气。
既然已被察觉,灵濯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她对着祝笙昔扬扬下巴,“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前辈。”
祝笙昔忍住喉间的腥甜,无暇顾及五脏六腑间的剧痛,再次发问:“辜族长她也是三大仙宗的门徒吗?”
灵濯懒得再回答她,微微抬手,“别废话了。”
祝笙昔看着她手心汇聚起的灵力,心头浮上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阿许举起骨哨,对着她大声喊:“灵濯,你看看这是什么?”
灵濯往她那瞥了眼,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后,神色蓦地一变,制止道:“不要!”
阿许没管她,径自吹响骨哨。凄厉刺耳的声音响起,两侧的肃落族人脸上的神情由呆滞转为了惊恐,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她们的身上不断冒出,然后,她们的身躯化作了泥沙,轰然倒下,与荒漠中原有的尘沙融为了一体。
见状,灵濯慌忙地跑过去。她的指尖穿过了肃落族人的身躯,徒留满手的沙子。
趁着这个间隙,阿许扶起祝笙昔,低声询问:“有没有什么法宝?逃跑用的。”
祝笙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木舟,往里注入灵力后,木舟很快变大、升起。两人跃上去后,祝笙昔向凹槽中放了几块灵石,木舟很快自动飞远。
阿许好奇地看着,问:“这是仙舟?”
五脏六腑都在生疼,祝笙昔没来得及应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唇边的血迹也被人轻柔地拭去。
*
铁拐杖的声音轻响,辜族长慢慢走近,环视长街两侧多出来的堆堆沙土,叹道:“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灵濯跪在尘沙中,不住地喃喃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辜族长觑着她,皱眉提醒:“把那位女子放了罢。”
灵濯回头看她,眸色充斥着嗜血的红,讥笑道:“放了?为什么?我还等着黎一霜亲自来找我呢。”
辜族长:“你应当像我一样早日放下,不要再惦记着往事。”
听到她这般说,灵濯冷眼觑着她,嘲讽道:“你别装了,说实话,你也想再次见到风逾吧,当年她绝情至极,那般对你,你不恨、不怨吗?”
“你说和我一同留在这是为了劝我回头,师姐啊,别自欺欺人了,你扪心自问,我们回得去吗?除了留在这无人问津的荒漠中,我们还能去哪?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风逾没有对你我赶尽杀绝吗,就是因为我们逃到了此处,她废了你的半身修为,认定我挂念族人,不会轻易离开此处,所以于她而言,我们没有威胁了,没必要继续追着我们不放。你信不信,一旦我们出现在东玄域,她会立马派人杀了我们。”
听到她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辜族长咬紧牙,神色终究是有了些变化,颤声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灵濯恨声道:“是,很多事我不懂,但我起码不会像你这般怯懦,更不会忘记灭族之仇。当初玄清宗那些人给我的痛,我一直记得,终有一日,我会全部还回去。”
灵濯的眸中满是浓重的怨与恨,辜族长望着她,说不出半分劝解的话。
当年她谨遵师命,来劝灵濯放下执念,随她回去。可灭族之仇是真,师尊的不管不顾也是真,怎么可能让灵濯当作无事发生?
那人的意思她从来都猜不透,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要碎她金丹,一句辩解不听就把她定为邪魔,逐出玄清宗。
风沙满天,卷去了所有的痕迹,这里再次变为了一座死城。
与此同时,仙舟上。
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祝笙昔醒来,发觉自己在柔软的床榻上。
“你这仙舟样样俱全啊。”阿许坐在床边,托腮看她,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祝笙昔不喜欢这种直勾勾的眼神,别开脸,撑着起身。
“诶,”阿许立马出声制止,“你重伤未愈,最好躺着休息。”
闻言,祝笙昔没再坚持,出声问:“这熏香是你点的?”
阿许没觉察到她语气的异常,随意答道:“是啊,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谁许你乱动这里的东西了?”祝笙昔冷下声音,脸色微沉。
她突然变冷的语气让阿许懵了一瞬,阿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不能点。”
说完,她跑过去灭了熏香。
瞧见这人眸中真切的歉意,祝笙昔放缓语气,解释道:“仙舟不是我的,上面的东西不要动。”
阿许嗯了声,又返回来坐在床边,问:“你猜猜我们离开的时候灵濯说了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祝笙昔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阿许:“那些肃落族人早就死了,是灵濯取了修士的灵气为她们续气,让她们像正常人般活动。我用骨哨使她们三魂归位,相当于毁了灵濯一直以来的谋划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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