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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黄昏(近代现代)——折周

时间:2025-05-18 08:39:17  作者:折周
  很神奇,在活人面前他能侃侃而谈,在墓碑面前却如鲠在喉。或许是知道在这里没有粉饰的必要,反而变得词不达意起来。
  他在吕如清碑前长久站立的时候也会偶尔想一想谁来料理他的后事,也许林泓得到通知会让助理操办,这样看来自己还能住得比吕如清好点儿。不过估计没人给他放几本书,当然他也不需要看书,也不需要鲜花,想了想墓前只想要一只丑玩偶,不知道该提前把这个任务布置给谁。
  从公墓回来的路上,林思弦在公交上睡着了,一不小心就坐过了站点,好在这些事对他来说不算麻烦。他延着那条路往回走,觉得神清气爽、如释重负。
  他有一些生理上的恐惧,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憧憬,目前来说他最担忧的是他怕走得不好看,那还是去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吧,那是不是得带上自己身份证,能给这片区的治安人员减轻负担,除此之外他还有点怕疼。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拐角处刚好出现一家不太起眼的店铺,招牌上歪歪扭扭地标着“TATTOO”,不难推测这是一家纹身店。于是林思弦就这么走了进去,一是为了将自己不多的存款消耗掉,二是为了提前感知一下疼痛——虽然他知道两者没有可比性。
  这个时间点,在这个穷乡僻壤的这家店没什么生意,纹身师抽着烟坐在门口打麻将。看起来这店不像是预约制,对方随意地给他指了指罗列的样图,有星座、动物、星星、彩虹等等,让他自己先看看。
  林思弦倒也不慌,就在这几十平米的地方绕场参观。这纹身师的水平意外还可以,但林思弦眼光是有点高,怎么都挑不好一个喜欢的图案拿来做参考。
  “那后边没有了,”纹身师看他越走越远,“后面是厕所。”
  林思弦停住了,停在了门帘前。店内是艺术化的装修,厕所门帘上都铺满几十首现代诗,林思弦凝神看了良久,突然问纹身师:“能不能纹一枚钉子?”
  “钉子?什么钉子?”纹身师反问他,“圆钉?钢钉?骑马钉?”
  “无所谓,”林思弦说,“就普通钉子,好看一点的。”
  “行倒是行,”纹身师开始思考起来,“你想纹在哪?”
  林思弦也想了一会儿:“脊椎上吧,行吗?”
  “行倒是行,”纹身师提醒他,“不过那位置可能有点疼哦,提前告诉你。”
  “没关系,”林思弦朝他点点头,勾起嘴角,“我不怎么怕疼。”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思弦认为自己是在惯性撒谎,然而实际趴上去后,纹身师开始操作时,他蓦地发觉自己竟然完全能承受。并不是因为感知下降,他有非常清楚、非常浓烈的痛感,甚至看到自己手肘都开始变红。大概跟在“一叶”的那晚一样,他意识上的憧憬赋予了疼痛意义,消磨了疼痛最直接的折磨,让它们变得可被接纳、可以共存。
  不过身体本能的紧绷无法消融,纹身师跟他搭话企图专业注意力:“为什么要选一枚钉子?”
  “想纹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林思弦说,“特别一点的。”
  “确实很特别,”纹身师评价道,“以后去泡汤绝对找不到一样的。”
  林思弦这个回答半真半假,有实情也有所保留,实情的部分是他的确想要与众不同的,保留的部分是他还有一些其他的念想。
  汗从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的睫毛,他在模糊中回忆那晚的陈寄,像又被滚烫的汗水浸润了一遍。刚才看过的诗句降临在耳边——
  “身体里的铁,只够打一枚钢钉,留给我飘泊一世的灵魂,就钉在爱人的心上。”
  *
  纹身结束后,那周围的皮肤一直有些红肿,纹身师提醒他不要沾水。林思弦忍了四十八个小时后,终于在浴室洗了有生之年最长的一个澡,水流顺着头发下淌,路过脖颈,路过胸膛,最后随万有引力沉入水池,在皮肤上留下印记,又迅速被新的覆盖。自然而然,
  他提着很大一袋垃圾出门,里面装着他的粉红小熊烟灰缸,扔到了最近的垃圾站里。关门时看见屋内整洁一片——这应该是他收拾得最为彻底的一次,他自认为比当年陈寄打扫的形体室还要干净,非常想让这人来参观参观。
  他按照魏易平发过来的地址,打车去了新南记。新南记在西南区CBD背面,中式的门庭,会员制,没有邀请不能进。林思弦本没想来这一趟,他也没有必要来这一趟,但突然想起自己不用承担任何代价,于是多出一些搞怪的心思。
  他都快忘记魏易平和他姨母长什么样子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庞术长什么样,在想象中是个啤酒肚秃头,但其实也没有,就是那种丢人群中不会被察觉的普通体格、普通面貌。一张脸上唯一能让人注意的是庞术的眼睛,眼睛形状也很普通,但那道视线很浓稠,林思弦进门就发现了,一直挂在自己身上。
  从一开始隐含的期待和快意,到林思弦说出那句“找个镜子照照”后的不可置信,再到最后按捺不住的暴怒,好神奇,这样普通的形状里竟然能容纳这么多东西。
  戏耍了庞术,戏耍了在场所有人,林思弦原以为自己会有无尽的快感,至少在场上他是胜者,实际上痛快不多,更多的是某种连绵而稠密的情绪,裹缠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心跳一点一点慢下去。
  庞术还在怒吼:“你这种不入眼的东西怎么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声音很大,林思弦听着听着反而走神了。那情绪太胀了,胀得他有些呼吸不畅,促使林思弦没有在新南记停留太久,他没顾场上这些动静,推门而出,把庞术摔杯子的声音关在身后。
  今天天气跟草坪葬礼那日一样好,不,要更好一些。天朗气清、碧空如洗。而截至目前,林思弦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执行完毕,去找陈寄、去墓地、去纹身、去恶搞自己没办法对抗的人,走到这一步他才真正算是无债一身轻。但奇怪的是之前那种释然的心态反而荡然无存,心里那块来历不明的浓云还在膨胀。
  林思弦在手机上打了辆车,他有一个看好的地方,在那天那家纹身店附近有一个工地,可能是施工期间高层有点矛盾,已经停工很久了。四楼的高度刚好,基本上能一次性搞定,根据判断这里基本上没什么活人来,肯定不会祸害到其他人。
  总而言之是块风水宝地。
  他在新南记门口等了很久,一辆辆车都从前面过去,偏偏这辆去风水宝地的车没来。林思弦没忍住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改选项,叫了个拼车。
  ......人生打的最后一趟车竟然还是个拼车。行吧。
  又过了五分钟,拼车终于到了,车上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在副驾驶一个在后座,林思弦怀揣着心中那朵云坐进去,没等他开始思索这朵云到底是什么,先前在车上的两个人竟然吵起来了——这竟然还是一对情侣。一对吵架的情侣。
  吵架的理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两句之内林思弦就解析了出来,因为女生在男朋友手机上发现了前女友的照片。
  “我还要跟你说几次,我不是故意留着的,这是云相册它自己同步了我忘了删而已。”
  “你就骗吧你。又不止那一张照片。”
  “就那一张啊!你瞎了吧!”
  “你才瞎了吧!那后面还有旋转餐厅草莓慕斯的照片,你敢说不是你们去吃的?你敢说那不是她最喜欢吃的?”
  “哇姐姐,要不是你偷看她微博然后跟我吵,我早特么忘了她喜欢吃啥了——”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一公里。声音越吵越尖锐,已经突破噪音来到污染的程度。司机确实是个忍者,充耳不闻地向前行驶,林思弦实在是听不下去,害怕到孟婆桥上还有回音,提前让司机靠边停车,又自己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那块风水宝地。
  四楼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不知道是身在高处的错觉还是这工地搭建得不够牢靠,走上去感觉摇摇晃晃的。
  林思弦刚才在路边买了最后一包烟,坐在架子边缘,双腿也跟着一摇一晃。
  很远处有一片乌云,刚才是最后的晴天,晚上估计有一场暴雨。
  而心里那朵云......它还没有消失,它还在涌动,周而复始。
  下面的地很脏,泥垢,不知谁留下的垃圾,但等这场雨过去后,应该会洗刷得很干净。
  ——不用在意生锈的尘埃,它们不必出现在眼里;不用在意满身的污泥,下一场雨就会把它们洗去。
  是陈寄高中写的东西。在车上听见那俩小年轻的争吵,他也想起来该把手机相册里该删的删掉,不过他手机里的东西确实很少,只有很久之前拍过的陈寄的字,让他在这片高空里思考,如果他现在掉落在地,是不是也会被这场雨洗去。
  难以置信地,比起剧烈的疼痛,比起消失的永恒,林思弦更害怕这一幕,害怕自己的血液被彻底洗刷的这一幕。
  面前的城市截面赤诚向他展开,往左是灰黄的旧城,往右是玻璃峭壁,金融中心的棱角切割的税单。这些都在他眼里。
  眼里,眼里。在林思弦闭眼的瞬间,心里那朵云终于膨胀至炸裂,而它的构成分子不是哀伤、眷恋抑或恐惧,而是最直接的不甘。
  林思弦突然就不想跳了。
  来这里的理由有很多,日复一日的疲倦,冷暖自知的琐碎,对彻底安宁的向往,而反抗的理由只有不想。不想被洗刷、不想被迭代、不想被遗忘。不想就这么消融在所有人的眼里。
  他什么都不能做,但他还能存在。存在在当下,存在在雨里,存在在于蕊的碑前,也许有朝一日存在在吕如清念念不忘的台上,存在在面前那块正在招商的广告牌里。
  金融中心也有个旋转餐厅,陈寄也许会去那里跟人约会,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会提前预定窗边位置,会为对方拉开座椅,他们会分享晚餐,会聊未来,会度过整个夜晚,直到他看见那块广告牌,服务员就在此刻呈上甜点,于是这个夜晚里他分出普通的一秒,想起以前有一个很麻烦的人,每天指使自己去买讨厌的慕斯蛋糕。
  他要为这幻想中的、不切实际的一秒活下去。
  这根烟抽完,林思弦站起身来,沿原路返回。
  下楼的路比来时更晃,走到二楼的瞬间,看见面前有个一晃而过的背影。
  没等他琢磨那是什么,钢架碰撞、天旋地转,将他的记忆彻底钉在这片废墟。
  作者有话说:
  引用诗句来自李庄《身体清单》。
 
 
第48章 同一秒
  睁眼的第一秒觉得轻飘飘。怔愣片刻后才发现是没有关窗。
  病房的电视还在,吊瓶还在,林思弦看了一眼挂钟,距离他上次睁眼也就过了五个小时。
  本该安静的环境里,出现一道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来自沙发上睡得七歪八扭的娄殊为。吊瓶已经空了,林思弦挣扎着起身,叫了对方两句:“娄殊为。娄殊为。”
  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思弦忍着头疼翻身下床,先把对方的手机掀翻在地。怎么老是这种事,他也不想偷窥娄殊为的隐私,但字体太大,还是看见娄殊为在一个问答软件上发言——
  “我有一个朋友撞翻了我另外一个朋友,不是故意的,就是两个人撞在了一起,而且我朋友没有用力,另外一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就倒了。如果这个朋友重伤了算什么罪?会不会坐牢啊?”
  ......这人是不是有病。
  林思弦受不了了,叫了一声他爸的名字:“楼一祥!”
  娄殊为立竿见影地醒了,用一种比判了过失致人重伤罪更严重的眼神茫然环顾四周,确定刚才是幻听后才松了口气,这时才看见身残志坚站在床边的林思弦。
  “我勒个槽,兄弟,你终于醒了,”娄殊为赶忙迎上来,双手夹住他的肩膀,“比起来,坐会儿,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有?”
  本来感觉状况良好,被娄殊为这么一摇又有点晕。林思弦坐回床上,回答他:“没有,我也没撞多严重,可能之前没吃饭有点晕。那个谁呢?”
  “哪个谁?”娄殊为问,然后反应了过来,“哦哦,你姨,哦不是,那个女的被分局的人叫走了,好像是魏易平有什么新状况。”
  林思弦点点头:“这样啊。”
  “你需要什么不?喝点水?吃点东西?冷不冷?空调温度合不合适?”
  我需要你安静一下。林思弦朝娄殊为笑了笑:“没事儿,麻烦你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娄殊为出去后,病房里终于沉静下来。林思弦呆坐了一会儿,缓慢地拿过自己的手机。
  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李主任跟苏红桃,后者在电话联系不上后又补发了很多条微信消息。
  林思弦给李主任回了条微信,表示今天白天忘了看手机,礼貌询问对方有什么事;原本想直接复制粘贴给苏红桃,准备发出去时又将编辑好的内容删掉,改成了“白天有点糟心事”。
  天色已经很晚,两个人都没有立刻回复。
  林思弦避无可避地,开始整理起所有有关陈寄的事情。调取那些画面很简单,但叠加那些细节又很困难。
  他想到他们在昔关的初次见面,是陈寄制造的“偶遇”,而明明承诺过再次偶遇时要以老同学身份打招呼的自己,很突然地在这个人面前装起了失忆;
  他想到在鼓起勇气去找陈寄的那天,陈寄问自己有没有看过《黄昏谋杀案》,他随口说自己看过,说写得很好,听完这句话之后陈寄自洽一般的笑;
  他想到他从“一叶”出来,看见门口摆了一排看不出是猫头鹰还是猫的劣质摆件,因为售价太贵所以对它们有些印象,而在陈寄家里看见其中一个的时候,他仅仅只多看的那一眼;
  他想到他带给陈寄的每一句自认赎罪的告别,希望不会遇见他这样的人,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希望未来能有人照顾你;
  他想到陈寄每次的回应,好,谢谢你,以及你还想我怎么样;
  他想到陈寄唯一说过的告白,和唯一说过的告别。
  他想现在能听到陈寄的声音。
  但林思弦现在的记忆非常明确,陈寄已经把他拉黑了,
  挂钟秒针又转完一圈,娄殊为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串车钥匙:“兄弟,我晚上得回去陪我媳妇儿,医生说让你在这儿休息到明天,我明天再来看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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